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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秦王 ...

  •   林夫人的话犹如一记当头棒喝,打得林薇之不知所措,让她在一瞬间冷掉了全身的血。

      她一直以为自己与太子的婚约乃是皇后兴之所至,如今看来却是宫里早有的打算。或许前年及笄之时白得的郡主封号也不过是为了将她的身份再抬高一些,好为赐婚铺路。

      林薇之越想越觉得事情早有端倪。

      林府是怎样的门楣?她也非是丑若无盐之辈,何以这么多年就无人提亲呢?怕是朝中上下心中早就有数,唯独她是个没察觉的。

      怪只怪太子在外一贯都有贤德的名声,林轩又是个极衷心的,一方面有了圣意,另一方面又瞧见太子才行,指不定还欣慰着自己为女儿谋了个好婚事呢。

      可笑的是此时君臣和睦相契,还想着结下秦晋之好。可数载之后物是人非,今日的志满之人却因着这场心照不宣的婚事落了个一身污名、悲怆自戕的结局。

      更可笑的是林薇之得了个新生,自以为自己可以在这一世求个圆满,却发现命数早定,自己不过是从个糊涂鬼变成了个清明人,仍是只能和双亲一起将死路再走一遍罢了。

      “小薇?小薇?”见女儿神色有异,林夫人担心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林薇之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府里,坐在自己身旁的母亲正忧虑地看着自己。她敛了敛心神,应声道:“嗯,阿娘……”

      “你这孩子。”林夫人见林薇之有了反应,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仍是不放心,伸手搭向了她的额头,“该不是病了吧?”

      “没呢。”林薇之也不避开,只是强笑着摇了摇头。她此时心乱得厉害,垂眸思索了良久才试探地说:“阿娘方才言及我与太子殿下的婚事,以前倒是没听您提过呢。”

      林夫人怔了怔,继而又是一笑,只当女儿年纪小,骤听了自己的婚事有些局促紧张。她摇手让下人退下,然后将女儿揽在怀里:“小女儿家的不知羞,倒是想打听自己的婚事?你放心,你父亲与我都不是贪恋权势的人。太子殿下的身份尊贵是不假,但这倒都是其次,难得的是他才德兼备,为人处世又是个一等一的和煦性子,对你父亲也是一向礼遇有加的。你若嫁过去,必定不会过了苦日子。”

      听了林夫人的话,林薇之更觉心中酸楚,当即抱住了母亲,半真半假地哽着声音说:“可是女儿不想离开阿爹阿娘。”

      “傻孩子,你还能赖在府里一辈子不成?”林夫人爱怜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感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林薇之的目光愈发坚毅了起来——哪怕只是为了父母,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尽快想出办法,打消皇上赐婚的念头。

      可是圣意又岂是那样好改的?林薇之几日里翻来覆去,想了又想,还是不得法门,直闹了个寝食难安的地步。

      她自是沉浸其中,可苦了林夫人成日里看着女儿不是发呆发愣就是神神叨叨,很是悬上了一颗心,又林薇之这般模样还是从宫里回来之后的事,思虑一番后,觉得女儿怕还是对婚事有些不安,那倒不如带她进宫去瞧瞧,一来让她与皇后多走动,日后嫁过去有婆婆庇护总还是好的;二来也让她看看太子,指不定便放下心来。

      打定主意,林夫人很快就将入宫的牌子递了进去,定下了这月十七觐见。

      到了日子,林夫人好生地将女儿打扮了一番,已经坐上了马车,还不忘为女儿理了理鬓角的头发,半是嘱咐半是打趣地说:“一会去皇后宫中请安,太子殿下也会过来,你可得端庄些,别把在府里头的性子露出来了,嗯?”

      “什么!”林薇之没料到今日入宫还会见着太子,很是吃了一惊。

      “还以为你是个胆大的,这就害怕起来了?”林夫人笑道,“没事,我与皇后都在呢,也就只是让你瞧一眼罢了。”

      “阿娘也不先说一声,让我好有个准备。”林薇之僵硬地扯着嘴角,欲哭无泪地看着母亲一头热。

      她倒是也冷静了下来,暗自安慰自己,今日入宫不过是寻常问安,即便是与太子凑到一处,也不过是见一面而已。

      再者说,宫里头凡事都讲个吉庆,给太子赐婚这样的大事必定是要挑个好日子或是好由头,决计不会草率了的。眼瞧着中秋也不远了,正是个适合扎堆赏赐的日子,怕是会将这事也搁置到那个时候。

      实在不行就出家好了,林薇之自暴自弃地想。

      就在她心中胡乱盘算的时候,马车已经过了宫闱。太监将帘子掀起来,扶着两人下了车,又领着她们进去。

      此处离皇后宫里还有段距离,过了垂花门后还有一条长道,大约得走个一刻钟的时间才能到。

      小太监走了几步后便半扭过头,循例和林家母女交代着一些拜见的事项,正说着,却突然停了下来,忙慌慌地退到墙边跪下。

      林夫人愣了愣,下意识回过头,看到孟予暾领着两个太监从不远处走来,怕是得了信,也是往皇后宫里去的,倒是在半路上就碰到了。

      她一边在心中叹着巧,一边也拉着林薇之退后两步行礼。

      原本臣妇行个寻常礼,孟予暾连回应也不用的。只是他一向以亲和的面目示人,又认出了这是安义侯的家眷,便停住脚步免了她们的礼,简单与林夫人客套几句后,又转向林薇之笑说:“这位想必便是平宣郡主了?侯爷的千金果然不凡呀。”

      熟悉的声音让林薇之混身一颤。

      从看见孟予暾的那一刻起,她背脊的汗毛就全立了起来,拢在袖中的手绞在一起,冒出涔涔冷汗。

      明明已经重生了两月有余,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自己每一寸肌肤都在隐隐作痛,临死前所受的所有折磨都异常清晰。

      她又看到了那个晚上的情景——堆在床上的锦被浸在不断流出的鲜血里,被撕碎了衣服掩不住她身上数不清的伤口,衣冠楚楚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羞辱她,折磨她。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刻骨铭心,无论历经多少时候都毫不褪色。她甚至有些疯狂地想,若真的不能逃脱命运,那便顺水推舟地嫁过去,杀了这位心机深重的太子也不算枉活这一次。

      “小薇?怎么了?”林夫人隔着衣服握了握林薇之的僵硬的手,“不舒服吗?”

      林薇之心中一凛,猛地清醒过来。

      她自然可以与孟予暾同归于尽、一了百了,可在她身后还有父亲、母亲和整个侯府,她怎么能自私至此,让这么多的人代自己受过呢?

      眼前,孟予暾仍在看着她,脸上挂着宽容的微笑,仿佛对这个注定成为自己妻子的人有无尽的善意而无丝毫不满。

      林薇之深吸一口气,微微一伏身:“承蒙殿下谬赞,臣女喜不自胜。”

      林夫人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毕竟有外人在,也只能收起疑虑,打算再另外找补几句,为女儿圆一下场。

      就在这时,远处却传来了些不小的动静。

      一顶石青色的轿子被四个不似宫中打扮的人抬着。几个太监捧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什小跑着跟在一旁。因人多步子又快,声响便稍显得大了些,在这人人肃色的地方显得异常扎眼。

      宫中规矩,除了皇上、皇后并太后三个正经主子,旁人一概不许乘轿,哪怕是太子,也只有走路的份。

      只是千千万万的规矩里又会有一个例外,那便是如今的秦王孟予祯。

      孟予祯之父乃是先帝嫡长子,一向很得看重,又颇负贤名,虽英年早逝,在朝中却也很得了些人心。

      原本这样的出身就足以保他一世富贵了,偏偏太后还十分疼爱这个幼年失祜的孙子,以至于连带着皇上也对他诸多纵容。

      几年前,孟予祯不慎染了风寒,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大碍,后来却愈发严重起来,几乎就下不得床。偏偏这位王爷又是个执拗的性子,病得走路都不稳当了,仍是成日里的四处转悠。

      这可急坏了太后,既拿自己的孙子没有办法,便只能一味地嘱托下人好生伺候,去哪儿都得乘着轿子,入了宫也不必下,省得着了风。

      按理说,这样逾矩的恩典换做旁人,多半是不敢承受的。但孟予祯却受得很是心安理得,直到病好了也仍是乘着轿子入宫。

      开始倒也有人提过,说此举并不符合规矩。可皇上将这件事按下不提,太后那边还发了火,于是再没人敢寻这位王爷的不痛快。

      如今这个时辰,皇帝在处理公务,后宫的两位主子又鲜少出来。那这乘着轿子过来的,便只能是孟予祯一个人了。

      林薇之跟着众人行礼,虽埋着头,余光却忍不住地往一旁瞥,心中涌起喜色,实在是孟予祯这个名字与她而言太过熟悉。

      上一世嫁入东宫以后,林薇之每每见孟予暾神色不愉,细问太监以后,这根源都在孟予祯处。

      有一次孟予暾还失了面子上的好修养和好脾气,在自己的宫里指着名字骂孟予祯以下犯上,毫无规矩。可见这对皇家表兄弟之间的关系着实一般

      既是早早地就见识过这位王爷的脾性,如今重过一世,林薇之自然乐得见他来打压孟予暾气焰。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石青色的轿子并未停留,仍是以原有的速度过去了。

      倒是孟予暾脸色变了又变。

      他身边的小太监看了看主子的神色,朗声厉呵:“大胆!见了太子殿下,还不过来行礼!”

      轿子里面传来“咚咚”两声轻响,汉子们便都停了。

      “欸,祯弟身子娇贵,行不行礼的又有什么要紧,若改明儿惹了病,让太后担着了心,倒是我的罪过了。”孟予暾虚拦了拦身边的太监,然后又硬挤了个笑容出来,冲着严丝合缝的轿子说,“许久不见祯弟了,怎么也不屈尊下来与我聊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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