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犬》空门在

5、第 5 章

　　铺地的青石板天长日久已经磨出包浆，傍晚的云霞压得很低，长锦巷似是浸在一卷老旧泛黄的旧胶卷中一切都罩着暖黄的光晕，狭窄、热闹，空气中蒸腾着油烟、洗衣粉、煤炭……各式味道。
　　江天放学铃声一响就迫不及待抓上书包冲了出去，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兴奋地狂蹬自行车，书包里还揣着同桌分给他的半个橘子，被他用作业本纸细细地裹着，他满心满眼地期待着张菏捧着橘子眼睛会笑成两弯亮晶晶的月牙。
　　何婉珍的烧烤摊就支在她家院儿门边，来往行人不多不少，生意不咸不淡，但好在取水添菜都方便。烧烤架上一把小土豆和香菇片撒上新鲜的香葱缓缓旋转翻面儿，热油滋滋地响。何婉珍捆着围裙动作娴熟麻利，三两句家常就和顾客热络起来，开始了热火朝天的高声攀谈，而离烧烤摊半米远坐在小板凳上的张菏则默默地埋着头，两只细瘦的胳膊环着膝盖，灰溜溜的爪子机械地揪着地上的草叶子，就快要把那一小片给揪秃了。
　　何婉珍跟别人闲唠时听人讲最近人贩子十分猖獗，甚至当街抢小孩儿，可把她吓坏了，赶紧回屋用废床单撕了根长布带子，一端拴在张菏手腕上，一端拴在她自己手腕上，以防转过身和别人聊得起劲把孩子丢了，甚至她隔几分钟就会不自觉回头看看小孩儿还在不在。
　　如此这番一折腾，何婉珍倒是放心了，但凑过来的大妈们都把张菏当小怪物看，大妈眼中的张菏：蜷在矮凳上小小的一团，半天也不吭声，呆呆的瑟缩着，被何婉珍当只宠物似的拴着，想去逗逗他，他反应也慢吞吞，反应过来后却吓得发抖，眼睛也不好使跟个中看不中用的玻璃珠似的。
　　“菏儿！菏儿！我回来啦！”张菏猛地抬起了脑袋，大眼圆溜溜地瞪着前方。江天把破自行车架一边,蹲在张菏跟前“给，橘子,剥好的。”张菏笑得傻乎乎的，伸着灰扑扑的爪子就要去抓。“额…天哥儿喂你吧。”江天颇为自然地投喂小犬一般一瓣瓣地把果肉饱满汁水丰沛的橘子喂进张菏嘴里，张菏微仰着头，皮肤白皙吹弹可破，如扇的睫毛在霞光中扑闪扑闪，江天痴痴地盯着心里此刻无比的柔软。
　　小镇偏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规律依旧被维持着，太阳快落坡时，道上行人无几，江天帮着何婉珍开始收摊，叮叮当当一阵响，张菏用手臂撑着侧脸，偏着头愣愣地注视着。何婉珍一回身，就被这个小可怜儿狠狠地磨了磨她的“铁石心肠”。她将就着余下的调料和炭火考了串小鱼排递给张菏，张菏也不客气低着头吃得心无旁骛，模样还是斯文的，但动作是迅速的。
　　“妈，你别老给菏儿吃烤串，味儿重，他受不了。”江天气哼哼地将塑料凳重在一块儿。
　　“微辣嘛，不碍事儿，也没多给他吃，毕竟你妈吝啬。”
　　江天扭头假装冲张菏凶“菏儿，下次姨递给你，你不准吃，听到没？”
　　“嗯嗯”张菏乖巧地点了点头。
　　出于打趣的心思，何婉珍哄张菏“菏儿要再吃串鱼排吗？”
　　“嗯嗯。\"张菏又听话地点点头。
　　江天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张菏柔软的脸颊“你刚才答应了什么？小命儿还要不要了？”
　　“嗯嗯。”张菏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江天无声地叹了口气。
　　收完摊，江天和何婉珍一起推着自制摊车叮叮当当地进小院儿，就着何婉珍手腕上的布带子就把张菏这个拖油瓶牵进了门，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今天生意还不错，想着家里两个小孩都正在长个儿，何婉珍抽出几张钱嘱咐江天去买两斤鸡蛋，江天出门前特意把自己鞋盒里的零花钱也带上。
　　江天把张菏手腕上的布带子解了，拉着他就往外走。
　　“哎，混小子你把菏儿带上作什么？”
　　“妈，出去玩会儿，马上就回。”
　　小卖部离家不远，挂着歪歪斜斜褪色的塑料招牌，货架摆得挤挤挨挨，称好鸡蛋后，江天望着架子最高层一排落了层薄灰的玩具，轻轻捏了捏手心中张菏汗湿的小手“吴叔，最右边的梅花鹿能拿下来看看吗。”
　　“好嘞，小天是要送给哪个女娃娃哟？”老板将橡皮小鹿身上的灰用鸡毛掸子掸了掸，递给了江天。
　　“菏儿，摸摸看，喜不喜欢？”江天眼睛在渐晚的天色中显得尤其的亮。
　　张菏小心翼翼地伸出只脏兮兮的爪子在橡皮小鹿背上印上了几个黑手印，他眼神儿不好使，继续捏捏梅花鹿的脸、角、蹄子……整个橡皮小鹿像是从灰里才抠出来。
　　“喜…欢。”张菏细声细气地说，嗓音掺了蜜似的甜。
　　于是，张菏拥有了只崭新的橡皮小鹿，江天掏出自己攒了大半年的零花钱付账的那一刻却是十分自豪满足，像个昂首挺胸的小超人终于威风凛凛地披上了披风。
　　“菏儿，有玩具了，不许再扒拉脏东西，听到没？”江天拍了拍张菏黑乎乎的手，稀稀拉拉掉下来一层灰，张菏的小手干燥得有些脱皮了，江天微微皱了皱眉。
　　“嗯嗯，不玩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