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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恍若隔世 ...

  •   贺云霆在街头被砸破了脑袋,转头安阳侯府就找上徐家,没明说,大致略了一遍来龙去脉,也没提要算什么账,两家人还是维持住了表面的客气。

      徐晨鸣稀奇的不行:“竟真是晚吟?我当以为是阿珩干的,安阳侯找错人了。”他听到是徐晚吟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听错了,这是他那娇气包妹妹吗?

      恰巧徐晚吟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府,贴身丫鬟珠珠站在门口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徐晚吟脚刚跨进门便看见珠珠示意的眼神,她秒懂,赶紧转身拉门出去。

      来不及了。背后的人已经开了口:“晚吟。”

      徐晚吟脖子一缩,不得不换上笑脸仓促回头,娇声喊道:“阿爹……”

      与此同时月明星稀,沈府恢复了昔日寂静,院中唯有风呼啸掠过的声音。

      沈珩在烛台下颔首写信,被花朝掀开门帘的冷风吹散了心思,她抚平卷起的纸张回头。

      花朝行色匆匆:“将军,徐大小姐因为砸了安阳侯次子,正被徐老爷罚跪呢。”

      沈珩丢了笔说:“现在?”

      花朝点头。

      她起身去拿风氅,边拿边叮嘱:“备马车。”

      沈珩赶到的时候小姑娘已经跪得摇摇欲坠,小脸冻得通红,徐老爷就坐在她对面,手中还拿着一把木尺,沈珩见了赶紧跟着跪到徐晚吟身旁扬声说:“二叔!是我的错,与晚吟无关,您罚我就好。”

      沈老将军与徐老爷年轻时喝了结交酒,沈珩从小便喊他二叔,就这么喊了十几年。

      徐老爷木尺握得稳妥,没看她,慢慢开口说:“珩儿,你是好孩子,今日的事情与那件事无关。”

      沈珩还想说什么,徐晚吟突然在身边扯着嗓子喊:“我没有错,是安阳侯先……”

      “你还说!”徐晨鸣忙去捂住她的嘴,这丫头是疯了不成?

      徐晚吟嘴巴被捂住不能说话,急得用力咬了徐晨鸣一口,他痛得下意识松手,徐晚吟乘机开口:“安阳侯次子贺云霆侮辱忠烈门楣,是为小人!”

      徐老爷听不得,抬手就要打下来,这一下看着就没收住力气,打下去徐晚吟哪里受的住。

      沈珩眼疾手快,捂着身边人生生挨了这一尺,徐晚吟眼睁睁看到沈珩的手背瞬间肿胀淤青。

      她愣了愣,刹时张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徐老爷说:“爹爹不明是非!”

      一旁的徐夫人生怕徐老爷再来一下,赶紧把女儿塞到沈珩手里说:“珩儿,听说陛下赏了你许多新的糕点,你快带晚吟去吃吧。”她冲沈珩使眼色。

      沈珩面色苍白,也知道此时不能继续留着,抱起徐晚吟起身颔首:“那我便带晚吟去沈府了。”

      徐晨鸣见状也忙跨步跟了过去。

      沈珩把徐晚吟塞进马车后又转身问掩门走出来的徐晨鸣:“今日……为何会闹成这样?”

      徐晨鸣其实也纳闷不已:“爹爹问她为何当街动手,她说陛下为君不仁猜忌良臣,才导致贺云霆侮辱忠烈后人……你说这丫头莫不是疯了?你知道的,我爹两袖清风,从不参和明争暗斗……”

      这前因后果一出沈珩沉默了良久,才慢慢抬眸说道:“她这原是为我罢了。”

      徐晨鸣面色不变:“我知晓现在的情势,说实话,陛下的做法你我心里都有数,可再怎么样也不宣之于口,阿珩,我们都知道你过得艰难,只是徐家不能倒,晚吟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深闺女子,徐家若是倒了,晚吟该怎么办?”

      沈珩想要下意识接一句“我来保护她”,可话语噎在嘴边始终没说出口。她拿什么保护?她已自身难保。

      徐晚吟隔着马车把两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捂着眼睛,生生憋着情绪,她后悔今日的冲动,爹爹罚得对,陛下如何想大家都有数,她该冷静下来才对。

      望着马车渐行渐远,徐晨鸣转身瞧见自己阿爹还在坐庭院中,徐老爷面露疲惫,捏着眉心说:“晚吟大病一场后似乎变了,不似从前天真。”

      徐夫人上前捏了捏他的肩,安慰道:“她也十五岁了,是该长大了。”

      徐老爷有些意味深长,仰头说:“可我们还能支撑多久呢……”他没说下去,徐夫人和徐晨鸣没敢接话。

      起风了,吹得众人发丝凌乱,徐夫人望着摇晃的竹叶轻叹一声:“徐家不涉党争,老爷又一向清廉,陛下不至于到这地步……”

      徐老爷摇摇头,不知是何意,但他也没再说什么,将木尺递给一旁的小侍,转身跟着进了屋。

      沈府离的不远,马车拐了个弯儿就到了。

      两人这会都有点相顾无言,徐晚吟洗漱后睡在床里边,她发如泼墨般散开在脑后,安静须臾,她才温声开口:“珩姐姐,你的手……”

      沈珩垂眼望了望手背说:“无碍,你可有受伤?”

      徐晚吟摇摇头,用一双小鹿般湿润的眸子瞧她:“珩姐姐,我帮你涂药吧,这伤拖久了你不好练武。”

      沈珩没法拒绝。

      于是徐晚吟便拿了她的玉露膏替她涂抹伤口,边涂边与她说话:“今日的事情与你无关,珩姐姐,你不用自责,我只是痛恨贺云霆这样说你,你在外头这么辛苦,可京中没有一人感激你,反而百般折辱……”

      她指甲盖上也沾了一点晶莹剔透的药膏,被她轻轻抹掉:“徐沈两家交好,陛下打压沈家后,爹爹生怕徐家也被抓着错处,不是他不顾念旧情,他不涉朝堂多年,即使有要救沈家的心也无能为力。”

      沈珩蜷缩了一下掌心,说:“我知道。”她声音很清冷,像上古的琴音:“沈家早已腐朽得无根了,可我依旧要撑着,南疆战乱未平,东云与琉璃相互勾结,晚吟,你看过战乱的城吗,那漫天的火光,烧得民不聊生,我第一次对着满城尸-堆的时候,三天都没吃下任何东西。”

      “外忧一日未除,沈珩一日不倒。”

      可事实上是外忧还没除尽,内患却开始卸磨杀驴。

      徐晚吟拧好药瓶,用蜡烛点燃一旁的油灯,她语气像落地的玉珠:“珩姐姐,你有想过,反吗?”

      这句话太重了。饶是冷静如沈珩也暮然抬眼。

      若是从勇安王口中说出或许还能称得上一句“狼子野心”,从徐晚吟口中说出便是癫狂了,沈珩隔着烛火,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少女眼眸软得如三月沁水的桃花,眼神却如一潭死水,她说:“你有想过吗?陛下已经年过五十,皇子不多,成年的就两位,三皇子生母是异国公主便是无缘皇位,只剩下大皇子,可大皇子资质平庸,若陛下哪一天病重,你猜猜谁是下一个坐龙椅的人?”

      是谁呢?真相未揭晓的那一天谁也不知。

      徐晚吟声音温柔:“沈家养了北齐五十年,赔进去你的父亲,你的四位哥哥,可有想过吗,你们忠的是北齐而不是李家。”

      这江山谁坐不是坐呢?

      沈珩慢慢皱眉:“晚吟啊,你大病一场后真心变了,这样的话你都能轻描淡写的说出口了,我不知你为何会变成这样,可你若是真要问清楚,好,那我便告诉你,沈家即便气数尽透了,刀剑也不会向着自己人,以往父亲母亲尚在,四位兄长优秀,沈家掌管七十万大军,还有十万沈家军,倘若我是陛下,即便沈家是一条狗,也容不得它反咬。”

      徐晚吟没有接话,她盈盈水光的深瞳看向对面的人,但若是可以,她真想让龙椅上的李家人和所有对沈家落井下石的世家们亲眼瞧瞧,沈家,沈小将军沈珩,她是怎样的赤子心肠,怀着怎样热忱的赤胆忠心守护着北齐。

      徐晚吟绾得松垮的发垂在桌面,被她用手拨掉,她慢慢道:“沈家若是倒了,徐家只会唇亡齿寒,饶是我们内里多真诚的亲密无间,其实在外人眼中沈徐两家就是存在利益挂勾,徐家清廉,屹立不倒,可若真是不倒,爹爹大可不必这么急切来捂着我的嘴,他们生怕徐家强大起来掩护沈家,倘若你再‘娶妻生子’,沈家便起死回生,她们这一手,叫防患于未然,从前不与你说,是因为从前你也未曾被削权圈禁在京中,大病一场后我悟了许多事,这其实只是第一件,珩姐姐,今时不同往日了……”

      桌上的蜡烛已经烧尽,自己默默地熄灭了,几缕飘散袅袅青烟缭绕二人,徐晚吟与沈珩一同望着升起的烟,其实今日她们两人都有点心灰意冷,沈珩明白她的话,可她无法违背自己的原则。

      徐晚吟见她眉间凝霜,便将下巴枕在手臂上抬头看她,勉强扯出了笑说:“珩姐姐,你觉得我分析的好吗?前几日哥哥买了好多史书,我也跟着学了学。你别在意,我就这点用处了。”

      她头顶笼罩着一圈如薄雾的月光,银屑般洒在脑袋,毛茸茸的,像猎场的小狐狸崽子。

      沈珩舒展眉尖,微微呼出一团气,手指覆上她头顶说:“好……”

      如果可以她希望徐晚吟永远不要懂这些事情,这是阴沟里腐烂发臭的垃圾,爬满了蛆虫,而徐晚吟纯净如皎月,明月该挂在天空,坠在树梢,不该印在满是泥泞的水洼。

      徐晚吟偏头去蹭她带着厚茧的掌心,她知道沈珩希望她做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永远不要长大,永远无忧无虑。

      她愿意替她守着这份宁静——至少目前绝对可以。

      ***

      那一晚上的闹剧像大雨后被冲刷的干净台阶,无人再提及,也逐渐被后面的脚印覆盖。

      雪霁的几天,做甜品出名的八宝斋开了门,生意红火,徐晨鸣带徐晚吟去排队。

      二人站在队伍中远远瞧见街道尽头驶来几辆深色的马车,车轮带起一片泥泞,徐晚吟被巨大的车轮声吸引,伸长脖子望过去。

      徐晨鸣顺着她的目光瞟了一眼:“怎么了?这是勇安王世子的马车。”

      徐晚吟当然知道,勇安王是异姓王,老王爷与皇帝参与夺嫡时出生入死三回,王爷为救皇帝,腿部落了残疾,皇帝感念旧恩封了勇安王,这马车里坐着的是他的嫡子温璟潇。

      徐晚吟摸着手炉呆呆望着马车消失的地方。

      可上一世,温璟潇坐到了摄政王的位置,一时间权倾朝野,他是真正的浪子野心,也是真正的有勇有谋。

      只是如今,他还是沉寂隐藏着实力的纨绔王爷。

      “看什么呢?”徐晨鸣不知道何时已经买到了甜品,用油纸装着递给她,“我发觉你大病一场后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似的,话也少了,甜食也不吃了,你莫不是换了个魂吧?”

      徐晚吟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抬头去看他,幸好徐晨鸣只是开玩笑,不然她冷汗都要浸湿这身加厚的绵裙。

      接过甜食她低头咬了一口,有点烫,说话都有点含糊:“哥哥,你先回去吧。”

      徐晨鸣一手拎着袋子,侧身诧异看她:“你要做什么?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家爹又要打你手心,今天若不是我陪着,你都不能出门。”

      徐晚吟立刻换了个表情,讨好的说:“好哥哥,我想去看捏糖人,求求你了,我一会就回去,晚饭之前!”她说着还眨眨眼,看得徐晨鸣想连连避开她目光。

      “好吧……”他败下阵,叮嘱道:“晚饭前一定要回来,不然阿爹会连我一起打的!”

      徐晚吟抠抠他手臂表示明白了。

      徐晨鸣坐着马车自己回了徐府,徐晚吟等他走后立刻收了笑意,抱着手炉转身走进街对岸的胡同。

      胡同里的屋檐下还有前几天积雪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淌了一路,将徐晚吟风衣下摆的一圈绒毛都浸湿了,显得有点摆不开的沉重。

      她拐了好几个弯儿才在尽头的大路旁止了脚步。

      凛然正气的勇安王府,几盏灯笼都挂的威风凛凛,徐晚吟站在一旁默看,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什么。

      她有许多计划,已经乱了心思几天了,今日才慢慢梳理好,她是想要生存,在北齐,在京城好好的生存,且不仅是她一个人,她还想保住沈珩。

      再没有人能与沈珩感同身了,只有她,唯有她。

      她不再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而是二十五岁颠沛流离后醒来的亡魂。

      徐晚吟一步一步走到勇安王府门口,看着金漆木雕的字牌,据说这匾额是皇帝亲自写的,帝王的字迹永远有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气势,她却只是淡然地直视许久,然后扶着两旁铺满了青苔的石狮子走上台阶。

      门口有侍卫别着长刀,见她走上前伸手拦下:“姑娘,这里是勇安王府,有何事?”

      徐晚吟理了衣服,缓笑道。

      “徐家嫡女徐晚吟,求见勇安王世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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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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