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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Harold D. McCown少校认定自己是天下最倒霉的人了。如果不是,至少在12月19日这天,他在阿登尼斯驻守的几十万美军中,暂时名列前茅。他和自己的副官在前往第30步兵师师部的途中,听到前方有不通寻常的噪音。尚未等他下令,那个好奇而愚蠢的司机直接开车冲了过去,结果他们直挺挺的撞上了德军主力------绵延十几公里的装甲战斗群。

      McCown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出奇的愤怒,束手无策的愤怒。他什么都作不了,只好举手就擒。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自己的欧洲战事,是他始料未然的。毕竟,自从7月份登陆以来,除了几次在师部里以待命营长的身份观望,他还没怎么参与过什么真正的大阵仗呢。

      几个武装到牙齿的德国兵走过来,缴了他们的枪。McCown注意到他们的脸上都涂了油彩,黑绿相间的面孔上嵌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显得尤其狰狞。

      当天晚上他和其他的战俘被赶进La Gleize的教堂里。一百多号人挤在一起的唯一好处,就是冬夜的寒冷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大堂里是两方的伤员,医护兵们一般是照顾那些叫得最响的,随后才看看那些默默忍受的,多半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甚至也看看美国人。至少在这里,医疗用品看起来还不缺,随时可以看到遗弃的深褐色绷带。

      McCown的脑袋里很乱。大致在昨天,美军第3集团军已经内部通告,说敌人进攻队伍的先头部队,党卫军的旗队师所属的Peiper战斗群在距Stavlot不远的交叉路□□杀了一百多名美军战俘。McCown看着在教堂里穿行的军医和伤员,从他们的迷彩服和领章上,很快断定他们是党卫军。那么他们是否就是那只臭名昭著的部队呢?

      看来并不是每个战俘都意识到自己未卜而黯淡的命运。因为教堂的主要功能是作医院,那些德国人似乎没时间看管这些战俘。他尽量蹑手蹑脚的摸过去,和几个第99师的人聊了几句,才发现这些当兵的根本不知道交叉路口的事,而且他们居然连对方是哪支部队都不清楚。也难怪,99师不幸是第一个被德国人的大反攻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部队。McCown决定最好闭上嘴,暂时先老老实实的呆着。

      入夜了,教堂里是小镇里唯一一个点灯的建筑物。自打中世纪起,打仗的双方都明白,教堂是医院,更是避难的地方。于是在没有空袭的威胁下,德国人就乐得大大方方的点起了蜡烛,继续白天的医护工作。McCown抬头看看法国式的圆花窗----位于比利时的阿登尼斯地区已经在亲德还是亲法的立场中挣扎了几百年了,导致当地的建筑有点杂烩的味道------窗外没有月光,依旧阴云密布。天气转晴的时侯,就是自己人反攻的时侯了。

      美军显然不着急攻破La Gleize。傍晚时分,小镇外面尚有些零星枪炮声,入夜的时侯,四周变得异常安静。McCown盘算着,最后一次师部召集时,第99师残部已经在在Trois Points附近紧急集合待命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现在镇外虎视眈眈的,应该是他们和自己的老妈妈第30步兵师。救兵近在咫尺,自己却不得不为明天早上是吃粥还是吃子弹担心。如果能活着回去,McCown发誓,他要狠狠的告那个四眼情报参谋一状:敌人的几百辆装甲车就在你眼皮底下冲过来,哪门子军校教你这么拍着脑瓜儿胡说八道的?

      他这么愤愤的想着,惴惴的担忧着,睡意在他防备松懈的时侯,悄悄偷袭过来。教堂里的蜡烛摇曳着,空气中是浑浊而温暖的味道,大多人昏昏欲睡,伤兵堆里有人偶而呻吟几声。有个随军牧师告诉过他,人都是大约在凌晨时分死的,或者因为这时候人的体温最低,抵抗力最弱,或者因为此时的主最仁慈,让我们在安眠中重获自由。

      朦胧中有人拍了他一下。大概因为他一时没有反应,对方很不客气的踢了他一脚,正中胯骨。McCown一激灵,几乎跳起来:一个神情傲慢的年轻德国人站在他面前。

      “跟我来。”那个德国人也不管他是否听得懂德语,嘟囔了一声。

      McCown的脑袋瓜还没有开始运转,那个德国人的手朝门口一指,这下倒明白无误了。

      四周几个战俘被惊醒,疑惑的看着McCown。其实没有什么值得疑惑的,他是所有人中军衔最高的,要开刀也要拿他先下手。

      McCown站起身,觉得头疼欲裂。如果要提前吃一枪的话,这也太早了吧。他揉着脖子,尽量作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冲几个战俘鼓励的笑笑,跟着那个德国人走了。

      出了门,刺骨的冷空气迎面袭来,他打了个冷战。前面的年轻人似乎一点都没感觉----他的脚上是一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美军陆战靴。妈的,McCown暗自嘀咕一声,一定是从某个GI脚上抢过来的。这小子看起来就是个孩子。他有多大?顶多二十?

      感觉到身后审视的目光,那个德国人才意识到押战俘的策略问题。他转头狠狠的盯了McCown一眼,示意他到前面走。后者不由有些好笑:果然是个新兵蛋子,不仅没掏枪,而且怎么看俘虏都不会。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自己能趁机跑掉,又能跑出几米呢?

      从教堂出来后,他们不知道拐了几个莫名其妙的弯儿。镇子本身很小,夜幕中隔三差五的有几个房子,或者是谷仓似的建筑,都是漆黑一片。不用猜,McCown就知道,所有的战斗力都在建筑物里守望着。路边黑黝黝的几个庞然大物,赫然就是豹式装甲车。乖乖,从这么近的距离看,他们比舍曼坦克也大不了哪里去么。

      McCown一边趁机东张西望,一边捉摸这小家伙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直到他听到后面的德国人在吹口哨。没错,他是在吹一首曲子,很轻,很悠然自得的样子。McCown不由想回头,但觉得在黑暗中,还是放弃好奇心,乖乖走路为上。

      德国人拍拍他后背,示意在一个比较大的,类似公共建筑的房子前面停下。然后他们绕到后院,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门。McCown立刻明白,看来还不是枪决。他这是要被审讯了。

      夜间的冰冷有助于恢复大脑的敏锐和清晰。两截黑咕隆咚的楼梯,一分半钟以内,McCown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象手册上那样,什么都不说,只能报告番号。

      而且,我要问清他们的编号,要问清战俘的去向……我们有谈判的余地么?如果真的能谈判,那个军校教官是怎么说的来着?不能第一个说“是”,还是跟本不能说“是”?

      如果是谈判,我的底牌是什么? McCown脑袋里突然乱成了一锅粥。到底能不能谈判?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还未等他打定任何主意,那个德国人已经推了他一把,自己就直挺挺的站在地下室的正中央了。有一盏很奢侈的电灯泡悬在屋子一头,下面是铺满了地图,纸张和物件的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了一个军官,正皱着眉头看地图。他身后的墙上是一张更大的地图。不用细看,McCown就知道那是阿登地区的详图,上面已经用红蓝铅笔标出了很多曲线。地图的一角,赫然是用一把刺刀固定在墙上。

      那个德国军官抬起头来,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McCown一眼。他穿着件黑色的皮夹克,敞开的领子里显出一件颜色可疑的毛衣,头发很长。他的眼睛很有神,让McCown想起大战前的一个好莱坞演员。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应该去做演员的纳粹。

      McCown对自己在这个时刻还有那么些须幽默感到非常满意。

      “Harold McCown少校?”那个德国军官问。

      McCown突然觉得很懊丧。他只好回答:“是。”

      “你想不想活着回去?”对方继续问。

      他用的是英语,很清楚,但夹杂了些旧英国腔,有点新英格兰地区的口音。也许是用非母语的原因,他的语音象是在阐述一件事实,而不是询问。

      这句话打破了McCown的所有预测。他站着,对方坐着,而且身形不算高大。但他觉得自己明显处于劣势,无论是在气势上,还是现实上。

      “是。”他无可奈何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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