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翛然瑄

3、第三章 圈套

　　唐盛夏说过：痛恨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在痛恨自己。因为自己给了那个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当时，我不以为然。

　　四月的岚城已经逐渐变暖，街旁的树叶抽了新芽，但是早晚的温差还是很大。和李韵约好五点在岚城第十人民医院门口见，然后一起坐公交车去位于岚城东路的飞天酒店。那是整个岚城最高级的酒店，听说随便喝个茶都要几百块，更何况是吃顿饭呢！而且还叫了这么多人！听说范雅珍的父亲在山西是做煤矿生意的，真有钱！

　　一阵风吹过，我缩了缩脖子，焦急的张望着，五点的岚城天就已经全黑了，果然还没到夏天。还好车站的人比较多。最近学校总是有同学被抢劫，社会治安真的是越来越差了。李韵可真慢，结果在我考虑要不要回去的时候，她来了。

　　“就是说我跟范雅珍又不熟，干嘛邀请我啊！”正是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我被挤得透不过气来。

　　“去看看呗！飞天酒店也不是什么人都消费的起的嘛~”李韵不知道被挤到什么地方去了，大喊着回答我的问题。

　　真不明白星期六上下班的人怎么也这么多！我已经被挤得七荤八素了……遭罪！

　　经过了尽两个小时的蹂躏，我和李韵终于站在飞天酒店的大门口了，以前也只是坐车路过，透过门窗隐约知道这里是个灯火辉煌的世界，今天站在大厅内才切身的感受到什么叫奢华！墙壁上满是美丽的飞天图，黑色的大理石地板打磨的如同镜子，但光而不滑。被服务员指引着走上旋转楼梯，扶手上装饰着蓝莹莹的星星，到了楼梯顶端才看清了大厅的水晶灯究竟有多大，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

　　推开包厢门，才被惊到，足足有四桌人，这生日过的这么大排场，奶奶七十大寿的时候也没这么奢侈吧！有钱人到底是不一样。

　　看见我和李韵进来，穿着白色蕾丝裙子的范雅珍热情的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些有的没的恭维话，白色的蕾丝裙子把她的脸衬托的更黑了。我把礼物送给她，她莞尔一笑，随手放在一个全是礼物的桌子上，亲昵的把我安置在这个桌子唯一空着的位置上，我扫了一眼，一桌子的人不是红头发就是黄头发，烟熏妆厚的都掉渣，没一个是我认识的，绝对不是我们学校的。我四下张望寻找李韵的身影，她坐在班里同学的那张桌子，深情的看着我这边，难道她要给我看的人在我这桌？意外的是唐盛夏也来了，范雅珍面子真大！不过看她一脸献媚的凑在那，也够勇敢的。为什么同班同学都在那张桌子，只有我一个人分在这个不认识的位子……有种不详的预感……

　　“哎~美女，你和范雅珍是一个班级的吗？”坐在我旁边的一个染着浅褐色的头发还带着十字架耳环的男生搭讪。看见这种痞子样就没好感……

　　“嗯。”我用鼻子哼了一声，真不想坐在这……

　　“美女，我叫韩槊，怎么称呼啊？”嘿！他还来劲儿了！

　　“谢妍。”我不耐烦的说。

　　“呦~谢美女心情不好啊！我就问个名字，这么拽？”他调侃着，我忍。一桌子的人都跟着他笑着，是商量好的吗？

　　“没有啊~”我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看着他。他一愣，没想到我不怒反笑。

　　“谢妍！李韵说，她陪你挤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来的，”袁圆隔着大老远吼着，唯恐一屋子的人听不见似的，“你家穷的连车都打不起吗？那你可得多吃点啊，多存点体力好回家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其他人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貌似更穷的是袁圆吧！以前听别的同学说过，她父母都下岗了，供她读书就挺吃力了，本来她学习很好，是能去重点高中的，但因为学费太昂贵，只能来岚城五中。今天她还挖苦起我来了？

　　我看了一眼李韵，她赶紧向我摇头。果然，就知道是这样，不然不会平白无故叫我来的。

　　“啊？是吗！原来你家庭情况这么差啊！挤公交一定很辛苦吧！”韩槊也用大的夸张的声音说。但是看他一脸真诚的样子，还真拿不准是不明白情况，还是有意跟着整我，“那你多吃点，回去路也那么长。”他一个劲的给我夹菜，竟然带动了整个桌子的人给我夹菜！不一会儿，碗里的菜落得有半尺来高。好像农村人进城没吃过饭似的……唉……果然是要整我……

　　“谢妍，吃啊！不吃白不吃，你舍得浪费吗？想想你的公交车票钱，你也得使劲吃啊，不然捞不回本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袁圆更来劲了，笑的那么妖孽，真想揍她一顿！

　　“来，喝点饮料，别噎着了。”韩槊递过来一杯可乐，笑着看着我,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十分的诚意。虽然他长得很好看，收拾的也很时尚，甚至耳朵上还有一个璀璨的十字架耳钉。虽然他明摆着也要欺负我，但是不同于其他人的嘲笑和窃语，很努力的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谢谢啊！”我从嘴角挤出这三个字，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杯子，一松，一杯可乐全部洒在他那满是各种口袋时尚的白色裤子上了。“哎呀，真实对不起，我没接住。”我模仿他一脸无辜的样子道歉。

　　“你！”韩槊愤怒的站起来。

　　“没关系，那杯洒了，喝我这杯的。”范雅珍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刚想转头，头顶就传来了冰凉的感觉，随后就是可乐特有的气味弥漫过来，那凉凉的液体从头顶流过脖子，最后全部滑进了后背的衣服里，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哎呀，对不起，我的手也滑了……”范雅珍矫情的说，然后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

　　唉……

　　“何必呢？”唐盛夏开口了，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他拿起筷子夹菜，看似漫不经心的说：“好好的十六岁生日，不应该开开心心的和朋友度过吗？何必花这么大的价钱在这里演这出戏？”唐盛夏皱着眉头放下筷子，然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看着范雅珍。

　　李韵赶紧跑了过来，拿着餐巾纸帮我擦拭，没用的，后背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谢妍，”范雅珍的眼神又回到了我这里，李韵和我都看着她，包厢里安静极了，“袁圆说你是‘关系户’还真是不假，当初我就好奇凭什么全班只有你逃了刘老师的英语课不受责罚，现在看来，连唐老师和你也有私交啊。”她居高临下的说。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真想说，你想要这种关系，我随时双手奉上，我巴不得呢！可是，我说不出口……我只能无奈的抽动嘴角，此时笑的一定很勉强吧……

　　“范雅珍，你太过分了！”李韵愤怒的说。

　　“没事没事。”我笑着阻止帮我擦拭的李韵，再擦也没有用，都湿透了。

　　“说到‘关系户’，范同学可能不知道，你们班可有个连中考都没参加就直接进入高中学习的，你有兴趣查查那个人吗？我可以给你一些提示。”唐盛夏接过话，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看着范雅珍，“有些事情，与人方便自己也方便，何必较那真呢？”唐盛夏抛给她一个台阶。

　　范雅珍的表情当时就僵住了，难道唐盛夏说的人，就是她？

　　“唐老师，你说的是真的吗？”袁圆不看眼色的追问。

　　唐盛夏又用那副欠揍的笑容对袁圆眨眨眼睛，说：“当然是假的了。好了，同学之间要相互友爱，学校里交的朋友可能是一生的好友哦！来，表演到此结束。”唐盛夏站起来，然后举起手边的可乐，说：“让我们大家一起祝贺今天的小寿星生日快乐吧！”窃窃私语的人也陆续举起了杯子。

　　“干杯！”

　　此时包厢的门开了，服务员推着一个双层蛋糕进来，底层的蛋糕上插了一圈蜡烛，顶层有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熊，和范雅珍今天的样子真是一摸一样。包厢熄灭了所有的灯，大家一起在唐盛夏的带领下唱着生日祝福歌。我却趁着这难得的黑暗，溜了出去，迅速逃离了这个本来就不该来的Party。

　　可是，这些都是我自找的……

　　逃出飞天酒店，我松了一口气。以后打死也不来了！一阵风吹过，后背的衣服全是湿的，冷极了！我快步向公交车站走去。

　　坐到公交车上的时候，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九点了。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来干什么的，演戏？我想到了唐盛夏的形容……就算是演戏，我扮演的也是小丑……

　　公交车飞速的前进着，应该是末班车了吧！司机也着急回家，车里算上我只有四个乘客。车窗外的路灯迅速的向后退着，眼花缭乱。突然，一声巨响，好像是轮胎爆了的声音，公交车颠簸的靠着路边缓缓停了下来，司机和售票员下车查看。

　　“爆胎了！没有备胎，要等公司送过来，时间很久，下车吧！”售票员冲我们喊着。

　　人要倒霉，和凉水都塞牙……

　　“后面还有车吗？”前面的情侣问到。

　　“没了，已经是末班车了，打车回吧！”司机说。“要么就等公司送轮胎过来吧！时间会很久。”

　　那三个乘客最后还是打车走了，只有我做坐在椅子上不想动，好不容易把塑料椅子捂热了，风一吹又会凉下来，衣服湿的太冷了，我还是等着吧！再说身上的钱连出租车的起步价都不够。

　　十分钟……

　　三十分钟……

　　一个小时……

　　十一点了！

　　“师父，都等了一个小时了，什么时候轮胎才来啊？”我忍不住问。

　　“姑娘，打车回去吧！都这个点了，换完轮胎我们也直接回公司了，不可能单独送你的。”司机叼着烟，就着昏暗的灯光翻着报纸说。

　　“不早说！”我生气的下车，早知道就早点打车回了，让老妈下来付钱也行……都这个时间了，更不好打到车了……

　　我沿着马路边走边等出租车，见鬼了！人真是一倒霉，事事都不顺……

　　是因为我今天不该来参加这个生日聚会吗？所以神给我了这么多的惩罚？还是因为我诅咒了刘老师，灵验后的代价？他本来就该死！没撞死他都是神的仁慈！如果今天的倒霉事作为诅咒他的代价，那我到很乐意接受，并且希望倒霉的事情能来的更猛烈些！因为这些比起他被撞算不了什么，而我巴不得这些霉运会乘以十倍百倍的让他承受，这是很划算的等价交换！

　　呃……好冷！这个时间真是打不到车了……

　　“谢妍！”唐盛夏开着他的车突然出现，“大老远就看着像你。”他把车靠路边停了下来，下车，走到我面前，“怎么半天才到这？八点半你不就溜了吗？这都快十二点了。”

　　“公交车半路坏……坏了……”我冻的嘴都不利索了。

　　“怎么不打……路太偏了，又是这个时间，出租车基本不过了……行了，上车吧！我送你回去。”唐盛夏刚要拉我，突然停下，继而转身拉开了车门。

　　他果然发现了……

　　“你家怎么走？”上车以后，他问。他把暖气开到最大，副驾驶的位置离暖气很近，我渐渐暖和过来了。

　　“庄浪东路那边。”

　　“这么巧。”他小声说。

　　“你家也在那边？”我问。

　　“你的衣服还湿吗？”他转移了话题。

　　“嗯。”好像快干了。

　　“不过你也真了不起啊！能让范雅珍花两万来买一次你的狼狈。”他笑着说。

　　“两万？”我莫名其妙……

　　“是啊！两万，还不算一桌子的人情债呢。”

　　“什么意思？”

　　“她是让你几点来的？”

　　“七点啊。”为什么问这个？

　　“而我们是六点半。”

　　“哈？”

　　“还不明白？四桌子的人，有三桌子的观众。为什么单独把你安排在不认识的一桌？而其他三桌都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你坐的那桌，都是用来难为你的陌生人。”他笑着说。

　　我惊讶的看着他，他若无其事的开着车，仿佛只是跟我简单的谈论天气。

　　“所以我说你了不起啊！今天那顿饭少说也得两万，加上我们三桌的观众和你那一桌的人情债。看看你那桌的人样子，又是红头发，又是黄头发的，绝对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一次人情债够范雅珍打理一阵子了，还不算她过生日得的糟糕心情。”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从你和李韵那么迟才来，就发觉了。你们进来的时候丝毫没有因为迟到而感到不安，只能说明通知你们的时间和我们不同。”

　　“你说她们想整我，那干嘛叫你去啊？你是老师……”

　　“笨蛋！”他笑着骂了一句，他的侧颜看上去好美，棱角分明，挺挺的鼻子，始终微微上扬的嘴角，看着他的侧颜被车外昏黄的灯光照的那么美，我有点恍惚了。“叫我去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我帅。”

　　“切~”我不屑，这句话彻底赶走了我的恍惚。

　　“第二是，想亲眼确定你是不是他们所谓的‘关系户’。看我到底会不会在你被欺负的时候帮你。啧啧，现在的高中生啊，城府真深。”他感慨着。

　　“那这么说来，我是被你害的！谁叫你第一次上课就那么暧昧的叫我‘妍妍’。”我不满的说。

　　“就算我没这么叫，这一切也是早都安排好的。只不过就是邀不邀请我去而已。”他笑了一下，又是那副欠揍的笑容。“对了，那个在我之前教英语的刘老师到底偏心你到什么地步？你们班的同学今天好歹也来了十几个，除了你的那个朋友，没一个帮你说话的，这简直引起公愤了嘛！”

　　干嘛要跟我提那个死胖子……

　　“说说吧，怎么回事？”唐盛夏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问。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转过头，看着窗外，昏黄的路灯飞快的倒退，现在的唐盛夏不是长椅上那个颓废的堕天使，也不是课堂上妙语连珠的和蔼老师，而是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欠揍笑容。

　　“你不说？好，我说。应该不是你父母跟他有私人关系吧！”他用的是肯定句。

　　我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的肉里。

　　“范雅珍说你翘课，但是这位刘老师并不责罚你，如果你父母跟他有私人关系，他不会这么不负责任的，对不对？”他语气平淡，就像之前在饭桌上对范雅珍说话的口气一样，莫名的充满了自信，“反过来，如果他和你父母有私人关系，你还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翘课？所以，你根本不是范雅珍和袁圆说的那种‘关系户’。”他继续说，“但是，你的确是‘关系户’，你和这位刘老师有私人关系，但绝对不是简单的私人关系。他纵容你翘课，并且不闻不问，甚至除了你的同班同学连班主任都不知道，一定是他不敢声张，想必是你知道了什么他的秘密。我看了你的档案，英语从初中开始就不好，但是在高一第一学期的一段时间里，随堂测试的分数有所起色，甚至期中期末两次大考也有所提升，应该是得到了辅导，但是随后就又开始走下坡路，所以辅导应该是在那会儿停止的。”

　　我的心开始慌了……

　　“但这个学期开始，你只翘英语课，这位刘老师不但不追究你，还给你不错的课堂成绩，应该就是在那个寒假，你知道了他的秘密，并且要挟他，对不对？”他把车停在了路边，离我家的小区已经不远了。

　　“妍妍，我奉劝你，不管你知道这位刘老师的什么秘密，你都不该选择这种方式，换作是我，在被你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并受到了你的要挟，看到你这样堕落，我开心都来不及，你的做法，太愚蠢了！”唐盛夏看着我，郑重的说。

　　我摇摇头，他高估我了……

　　“笨蛋，说都说不通！”他重新发动了车子，看上去有点生气了，“你家怎么走？”

　　“前面小区，右拐，七号楼。”

　　“唉……”他叹了口气。

　　其实，我明白他说的话都是为我好，包括今天他为我解围，我都很感动，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

　　“唐老师，谢谢你。”下车前，我真诚的向他道谢，“我会好好学英语的。再见！”

　　“谢妍，你能试着相信我吗？”

　　那个时候，我就是因为这句话，被感动了。但是，还是不敢放下心中的顾虑，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还没自信配得到他的垂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