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霜风雪凛

1、独世

　　就好像是葱郁森林深处的无尽沼泽，所有的猎奇与污浊尽数隐藏在浓郁的绿意之下。
　　她在这虚假的生机中下沉。

　　叶
　　梦境中一切的始依，是天台末端的天梯。
　　爬山虎顺延着看着似乎已经有了一些年岁的栏杆攀爬而上，透视地向她看不清的远方延展过去，巴掌大的叶子坠在绿藤上，只似帘，将其下锈迹斑驳的屏障遮掩住。
　　绿植似乎托起了这样的虚幻的一切，当做未来的景况——那是她曾在路边亲手顺着抚摸过的每一寸草木。她了解它的每一寸脉络，也曾看着它的繁茂与衰落，看着那些绿叶向上、坠下——或是娇艳的新绿，或是已近成熟的墨绿，又或是已经耄耋的枯黄，只是那已经是穷途末路的叶了。
　　它生命的轮转不曾停歇，她行走的路途为它而不留尽头，叶换了一轮又一轮，人走了一程又一程。
　　她从来以为所有的天空都将这样澄蓝而旷远，即便风来又雨去；也以为所有的夜空都将那样梦幻而深邃，即使星云渺尘更迭不息；更是天真以为自己将随这更新着的叶海枯石烂而不曾分离。
　　然而一切的生命终有尽头，天地轮转，总会有新叶自初始萌发攀枝而上，也总有枯叶即使不甘也依然躲不过天梯的无限延展因此堕入轮转的尽头。
　　原来所有天梯上的陪伴着她的似乎永不枯萎的爬山虎，都不过是自己逼迫自己咽下的幻境而已。
　　途
　　业已深入了些，可周遭景象却好像主人仍然不愿意变化一般呈现着几乎同开始时一样的情景，就好像——“喜剧的舞台”。
　　她的脑中方才现出这几个字，周围的景色就好像已经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开始变化，转瞬间已经大不相同。可等待场景变化的模糊过程过去后，她的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微讶。
　　原本不过仅仅好似无限的洁白的天梯，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现实中极其常见的水泥地，这条水泥路仍然像之前一样向远处无限延伸着，可给人的感觉到底还是不同了。双目再至前方，她却连脸面上的平静也保留不了，那是她自己。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自己脸上的笑了——即使现在的她勉强地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一个“笑”，那也已经不能称之为笑了。
　　可是现在，曾经的小时的她，脸上带着久久停留不曾消失的笑，小手被旁边对于那时的她来说十分高大的女人牵着，脚下步子仅仅跟随着她，显出一种依赖的姿态。
　　那是，还不曾被污浊浸染的她。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多长时间，于是白嫩得好像上天派遣下来的小天使，脸上的笑永远那么纯真，对每个身边的人天真地散发着善意，愿意将身上的温暖馈赠给他人，让双方共享着冬日来之不易的温馨。
　　可是后来梦醒了。
　　她是这么想着的，可那些场景并没有出现，她看到了那些意外中的访客。她们的眼中带着善意，怜悯，那些令她不自在的怜悯，可他们也伴随着那些善意，自石缝之间流过，汇聚成山间的小溪流入江河。
　　这条路路途很长，或许有一瞬是她以为的肮脏，可更多的是那些她往常都不曾注意的旮旯小事，可又那样令人温暖。
　　这，或许是暴风雨前最后的温柔。

　　池
　　记忆中的雨声响起，好像剪不断的珠帘，滴答滴答着敲打在房檐上，那双澄清的双眸好像要穿过重重的小液滴织成的雨幕，望向那并没有人踏着乡间小道前来的远方。
　　她喜欢水声，各方面，可以是雨打落在屋檐上，可以是池水在耳边晃动。
　　那已经是尽头了，她的大部分身体都沉入了池中，一瞬回到从前，那里的人很多，很喧哗，吵闹得让她烦躁，于是她放松了自己，沉到池底。
　　水从四面八方把她包裹住了，一下一下地冲刷着她的耳畔，带着已经不太清楚的人声，更多的是水波拍打的声音，好像就要冲进我的内心，将我的所有带走，身体，或者灵魂。
　　脑中想起了神话中的圣池，她想，如果真的存在，那么她是愿意的，愿意让池水大肆进犯她的身躯，洗净她的所有，或许最后只能够剩下最后一点骨血，或者一颗仍在跳动着的心脏，她也是愿意的。

　　她原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可又好像有什么拉住了她，或许是那些可怜的小草吧，还是，那个脸上带笑的她呢。
　　已经不清晰了，唯一清晰的，或许只有醒来后身边的那个熟悉的亲人眼中急切的神情了吧。
　　但也许，这只会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