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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九章(结尾小改) ...


  •   “太子妃在做什么?”

      姜宛卿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自然些:“回殿下,妾身想给殿下做些点心,小厨房才设立,到处乱糟糟的,东西都不齐全,妾身特意来寻个像点些的椿箱。”

      “做点心?”风昭然慢慢地问,“太子妃会做什么点心?”

      “红豆汤。”

      “太子妃有心了。”风昭然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递过来,“孤路过一家道观,顺路为太子妃求了一道符。”

      那是一张纸符,朱砂符文在黄表纸上纵横飘逸,鲜红触目。

      姜宛卿赶紧谢恩。

      心里头却是疑惑极了,这世上还有比风昭然更巴不得她出事的人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黄鼠狼给鸡拜年?

      “据说此符甚是灵验,太子妃记得贴身收藏。”

      姜宛卿悚然一惊,面上越发恭顺:“是。”

      风昭然走近一步,看着姜宛卿。

      他的眸子总是格外黑沉沉,像幽深的潭水,永远望不到底,被他望着的时候,姜宛卿总有一种站在悬崖边马上就要坠落的感觉。

      而且这样近的距离让她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没有薰香的味道,有淡得几乎闻不见的药香,以及太阳曝晒过的皂角香。

      熟悉的气息宛如有形之物,扑面而来,姜宛卿觉得心猛地跳动了一下,那些早就沉寂的心动好像要死灰复燃。

      姜宛卿下意识按住心口。

      风昭然的眼神微微变了:“太子妃可是心口不适?”

      “没、没有。”姜宛卿低头,“殿下请稍候,妾身这就去做红豆汤。”

      她略一行礼便离开,虽不能说是落荒而逃,但步子亦是又急又快,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后面追着她。

      她上一世很喜欢风昭然身上的味道——准确地说姜宛卿喜欢风昭然的一切。

      喜欢到什么程度?只要能离他近一步,她绝不会站在两步外。

      她无法形容那种感觉,那好像已经不单纯是喜欢,而是迷恋。

      呼吸到他的气息,感觉到他的存在,她心里就会觉得很安然很幸福,做什么都愿意。

      姜宛卿赶紧让自己清醒清醒。

      别犯蠢了。

      蠢死过一回还不够吗?

      她拎着椿箱回到偏殿,把东西拿出来藏严实了,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还好,风昭然没有发现。

      大概是因为,谁也想不到太子妃会偷自家的东西去当吧。

      至于那张符……怎么看都像是要害她的样子。

      姜宛卿把它交给了张嬷嬷:“请尊菩萨,备上香烛,供起来。再去御膳房要些赤小豆和红糖来。”

      半个时辰后,姜宛卿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的红豆汤。

      红豆首先要浸泡数个时辰,然后再大火烧开,转小火慢熬,熬到后面还要一直搅动,因为红豆颗颗消解,与汤水交融成红豆沙,稍不留意便会糊底。

      在被贬谪之前,姜宛卿从没下过厨。

      被贬谪之后,姜宛卿下厨也只是为了尽快地填饱肚子,从来没有做过这么费事的东西。

      她对红豆汤的所有记忆都来自于周小婉。

      周小婉生病之前是姜家最受宠爱的妾室,时常要在姜述身边侍奉,姜宛卿多半是跟着奶娘与嬷嬷,一天里难得见到周小婉。

      后来周小婉生了一场风寒身体渐弱,留在小院养病,母女两个倒是多出大把的光阴可以聚在一起。

      周小婉精神好些的时候,就会亲手给姜宛卿做点好吃的。

      第一次做的便是红豆汤。

      薄铫支在屋檐下,阳光暖融融的,香气混着暖意飘散在风中,整个小院都变得香香的,暖暖的。

      小小的姜宛卿靠在周小婉的膝上。
      周小婉病中也是不薰香的,不施脂粉,衣上只有一点皂角香。
      她深深地嗅着这个味道,觉得日子过得像天上一样。
      阳光如同碎金,而空气如同蜜糖。

      姜宛卿就这么怔怔地出了会儿神,手搅得略慢了些,锅里已然有了一股糊味。

      罢了,反正她送过去风昭然也不会吃。

      上一世她打听得风昭然爱吃桂花糕,仔仔细细在屋子里学了好几天,做废了不知几屉,最后终于能挑出一笼满意的,便献宝一样送到风昭然的面前。

      “太子妃定是听岔了,孤从不吃这些。”
      风昭然只抬眼望了一下,视线便回到了奏章上,“太子妃嫁入东宫是当太子妃的,不是当厨子的,以后莫要再操此贱役,自贬身份。”

      当时姜宛卿回去抱着枕头悄悄抹了半天眼泪。
      抹眼泪的时候碰着手指上烫出来的水泡,疼得眼泪更多了。

      这会儿想了想,姜宛卿干脆不搅了,且等这焦糊味道更浓一些,再将这红豆汤盛起来。

      熬得太干了,无妨,加点水就成。

      等到一碗红豆汤从椿箱里端出来放在风昭然面前,已是稀汤寡水、颜色晦暗浑浊且气味十分耐人寻味的物什。

      “……”风昭然,“这是红豆汤?”

      “正是。”姜宛卿十分恭顺地答,“妾身的小娘在世时,时常给妾身做,妾身可以说是吃着它长大的,便想做给殿下尝尝。”

      风昭然脸上似乎有了一点同情之色:“你自小便吃这个?”

      姜宛卿卖力推荐:“殿下别看它貌不惊人,其实味道很是不坏。”

      风昭然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姜宛卿努力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端倪,但失败了,他依旧是面无表情。

      搁下勺子,他道:“太子妃一路顺利长成,也是不易。”

      姜宛卿:“哪里哪里,妾身很好养活,随随便便就长大了。”

      风昭然点头。

      这东西都能吃得下,确实好养活。

      姜宛卿心中其实已经非常讶异了,都这样了他还没有让撤走这碗汤,难不成是根本尝不出味道?
      “殿下觉得滋味如何?好吃吗?”

      风昭然直视她:“实难下咽。”

      姜宛卿必须低下头,才能藏起她眼中的满意。

      也算是小小地报了一点仇吧,姜宛卿要很用力才能发出委屈的声音:“看来是不合殿下的口味,妾身回去再磨练磨练。”

      “太子妃看上去很开心?”

      姜宛卿一惊,立即凄然抬头:“妾身的手艺被殿下厌弃,殿下瞧妾身像开心的样子吗?”

      风昭然:“像。”

      姜宛卿:“……”
      掏出帕子,掩嘴,“殿下这样说,妾身真的很伤心……”
      本想演出一个摇摇欲坠的脆弱感,一时分寸没有拿捏好,一个没站稳,当真险些跌倒。

      风昭然一把扶住她。

      风昭然的衣袖宽大,几乎是覆在了姜宛卿手上。

      熟悉气息,飘然袭近。

      姜宛卿猛地睁大的眼睛。

      气味很难形容,也很难比较,但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小娘。
      药香混着太阳晒过的皂角香……味道竟如此相似。

      一刹那间姜宛卿仿佛窥破了玄机。

      他身上这种让她安心到上瘾般的味道,原来是因为儿时最温暖最柔软的那一段记忆?

      “太子妃?”

      这一刻姜宛卿脸上的神情迷濛而恍惚,风昭然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感受,只觉得她整个人会像雾气般一触即散。

      “我明白了……”姜宛卿喃喃道。

      “明白什么?”

      姜宛卿回神:“明白了妾身手艺不精,这就回去好生练习。”

      她抽回手,后退一步,敛衽行礼:“妾身告退。”

      说退便退,动作极是干脆,和方才那一瞬间判若两人。

      *

      姜宛卿从书房出来,还没走到寝殿前,珠儿和蓉娘便迎上来问安。

      其实之前姜宛卿去书房之时,路过寝殿外,便听见珠儿和蓉娘各自倚在自己偏殿的门口吵架。

      两人各为其主,到了东宫也尽忠职守,以指桑骂槐的语气同身边的宫人聊天,句句全都在骂对方。

      两人的骂功不相上下,基本难分胜负,而且都很懂规矩,并没有完全撕破脸面,骂人跟聊天似的,十分隐晦。

      姜宛卿经过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倒不是对姜宛卿有多尊敬,而是瞧着姜宛卿身后嬷嬷手里拎着的椿箱。

      书房是东宫雷池,那道墨线便是天堑,诸人谁也不敢过去。

      眼睁睁瞧着姜宛卿越过了那道线,两人都吵不起来了。

      蓉娘道:“都说这姜家庶女是倒贴上门,殿下心中有只有姜家长女,对她甚是厌烦,看来传言也不一定是真的。”

      珠儿道:“庶女就是庶女,定是跟她母亲学了许多狐媚手段。我听人说,她母亲当年在姜家就是专房专宠,把家主大人迷得魂都掉了。”

      两人彼此瞧了一眼,等到姜宛卿出来,即刻迎上,开始拐弯抹角向姜宛卿取经。

      正说话间,书房里的小内侍过来道:“殿下有谕:娘娘乃东宫太子妃,不可自操贱役自轻身份,以后若再有此等事,便罚太子妃闭门禁足,静思己过。”

      姜宛卿:“…………”
      方才在书房不说,特意当着人给她没脸,倒还真是风昭然能干得出来的事。

      “妾身领谕。”

      小内侍回去,方才还热情四溢的珠儿和蓉娘也寻了个借口告辞了,风将两人的零星碎语吹到姜宛卿耳朵里:“……嗐,真以为她得宠了……”

      “果然殿下心里还是装着姜家的大小姐……”

      张嬷嬷和林嬷嬷互相交换一个担忧的视线,生怕姜宛卿听了伤心,大声称赞姜宛卿这红豆汤其实做得不错,很得周小婉真传。

      姜宛卿站住了:“你们记得我娘是怎么做的?”

      “记得呀,周姨娘还教我们呢。”

      姜宛卿一阵激动,她那时小,只顾着吃,根本没注意具体是怎么做的。

      *

      这天夜里,风昭然做了个梦。

      梦里还是雾气弥漫,有人端着一碟点心送到他面前。

      不用看,他一闻便知道,是桂花糕。

      母妃做桂花糕最是拿手,他小时候很喜欢,但自从那次落水之后,他不单“忘记了”母妃,也忘记了自己曾经喜欢的一切。

      他像是被神明拿去清洗过一遍,皇后不喜欢的东西全部洗得干干净净。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桂花糕了,幽幽的甜香钻进鼻孔,一望便知有多香糯。

      比桂花糕还要香糯的是她的声音,那声音有一点怯怯的,软软的:“听闻殿下爱吃这个,妾身便做了一些,请殿下尝尝看。”

      人也好,糕也好,皆是他喜欢的。

      但他不能要。

      他冷着脸喝斥了她,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当着他的面忍住了哭音,但就在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清晰地看着一颗泪珠晶莹如水晶,从她的眼角飞落到裙边。

      她穿的是一件樱粉色的裙子,那一点泪落上去,裙摆便晕出一小滴胭脂色。

      一点细密的疼痛,在风昭然的心口蔓延开来。

      他睁开了眼睛。

      夜色寂寂,暗影无边。

      他将小内侍唤了进来:“你可知今日太子妃回去后怎么样了?”

      小内侍姓程,宫里人便取个浑名叫他“小橙子”,原是在书房做洒扫杂货的,因心思机敏手脚灵便,被风昭然提上来听差。

      小橙子是皇宫包打听,宫里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闻言道:“回殿下,娘娘没有回去,而是去了小厨房,现在还在熬红豆汤。”

      风昭然一惊:“什么?”

      小橙子侍候太子这么久了,还是第一回瞧见太子脸上有惊色,忙道:“奴才猜测,娘娘大约是受不了今日的打击,所以一心想磨练自己的厨艺,以便来日好讨得殿下欢心。”

      风昭然皱了皱眉头。

      这是她要自苦,与他无关。

      再说他若是连旁人睡不睡觉都要管,那也管得太琐碎了些。

      但梦中那滴泪痕仿佛还在眼前,挥之不去。

      心底那点细密的疼痛仿佛也还在。

      可能深夜时分人就是不如白日冷静,明知那只是一个梦境,风昭然还是披起了衣裳。

      小厨房里的灯烛亮着。

      这已是姜宛卿熬的第三锅红豆汤了。

      两个嬷嬷已经累得哈欠连连,姜宛卿却是干劲十足。

      她一定要在被贬出京城前学会熬红豆汤。

      这样,她以后随时都可以尝到小娘的手艺。

      风昭然站在厨房门外,看着姜宛卿肩上缚着攀膊,拿帕子裹着头发,大约是劳作得有些辛苦,些许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她手里的动作微微晃动。

      灯光照在那几缕碎发上,像是镀着一层金芒。

      “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殿就寝?”
      风昭然开口。

      姜宛卿正熬得心无旁鹜,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

      他没有进来,面沉如水,声音冰冷,“孤不是告诉过你,不得再操此贱役吗?”

      “是是是,妾身熬完这一锅就睡。”姜宛卿手上不停,“殿下快去睡吧,不用管妾身,妾身一点儿也不困。”

      在姜宛卿看来风昭然很可能是半夜睡不着,看见灯亮所以信步而至,所以敷衍几句他就该离开了。

      但他站在门口半晌没动,良久,声音软和了一点,软和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无奈。
      “五妹妹,听话。”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6-12 03:50:18~2022-06-13 03:2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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