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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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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中寂静。
萦绕着的是一种挥散不去的局促和陌生感。
分别数月的人都会有“距离”,更何况是多年?她们从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对方的生活痕迹,可那仅仅是一点而已。
就像是落入海中的一滴水那样微不足道。
时清辞抱着一袋子药没开腔。
谢朝真也没有什么开口的心思,她们这些年都是自顾自地留下些许关乎旧日的言语,可没有回应,或者说本来就不想要有任何的回应。
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介于失去与不曾失去之间。
鸣笛声压过了雨声,却盖不住耳中回荡不已的嗡鸣声。
时清辞很想抬头看一眼谢朝真的脸,可又怕在转眸时与对方的视线撞个正着。人总是将自己设想得无所不能,但实际上远没有那么坦荡,是个十足的胆小鬼。
“你还好吗”这样的开场白不适合她跟谢朝真。
分开后几个月,谢朝真重新添加了她的好友。她鬼使神差地通过了,可面对着聊天框的时候,她根本理不清自己的心绪。她木然地拖动了鼠标挪到了游戏图标,将身心沉浸在虚拟的世界里。
于是谢朝真问她还好吗的时候她说挺好。
于是她跟谢朝真变成了背道而驰的陌生人。
她们都是一样的人,她不愿低头、不肯回头,可又不想真的远走。
仿佛一旦生活里填入其他的人,就会将少年时光毁得一干二净,最后只剩下一个没有过去的空壳。
时清辞很想问谢朝真为什么出现在医院。
可是连“你好”两个字都说不出口,她又能指望自己讲些什么?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很难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到了小区地下停车场,时清辞都没发现谢朝真看她好几次。
她那两片嘴唇终于有了一点点用武之地,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谢朝真没理她,只淡淡地瞥了一眼。
灯光有些昏暗不明。
时清辞莫名地觉得,谢朝真是要她快点走。
她挪动着伤腿,忍着疼,走得很急,像怕克制不住自己的心绪,视线忍不住往谢朝真脸上放。
谢朝真站在车旁,沉默地看着时清辞。
倒是从这个时候看到了点少年时的影子,她风风火火的,像是一阵疾风,又像是一轮灿烂的朝阳,以不容拒绝的姿态闯入了她的生活。
但是现在忙着逃离。她在怕什么?怕那幸福美满的生活被自己扰乱吗?
当了一回逃兵的时清辞很快回到了家,将自己扔到了沙发里唉声叹气。
想要跟夏槐安倾诉自己的心绪,可她会说的东西,其实时清辞自个儿心里也知道。
她怎么将自己弄到进退维谷的处境的?困住她的到底是真实的谢朝真?而是旧时光里的自己?
时清辞心思浮动,等她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点开了谢朝真小号的空间。
就在不久前,她久未更新的说说有了新的动态。
——妈妈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没有点赞、没有评论,那荒芜的花园里永远只有一位过客。
时清辞先前没有问出口的事情,在这个时候有了答案。
谢朝真很敏锐,她总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谢朝真的妈妈叫谢昙,在时清辞的记忆里,形象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她很雷厉风行,对谢朝真也很严厉。
谢朝真从来没有带她回家过,提起母亲的时候,她的眉眼间总是藏着几分伤心落寞以及难堪。
这种情绪在高三毕业的那一年达到了巅峰。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进一步地靠近谢朝真,知道她的又一个秘密。
那是她们最亲近的时刻,可回想起来,又像是一支悲歌的序曲,只是其中的细节被年轻气盛的她们给忽略了。
高考分数出来后,与考完估算的相差无几。
时清辞兴冲冲地联系谢朝真,想要跟她打探消息,问一问填报的学校,就算不在同一所大学,那能在同一座城市或者同一个省份都好。
那时候她家里只有座机,谢朝真的手机号码倒是倒背如流了,可拨打之后无人接听。
她只得去邻居家蹭电脑,在扣扣上 给谢朝真留言,可直到志愿填完了谢朝真也没有回应她。她绞尽脑汁回忆谢朝真的理想,可最后颓然地发现,她对这些事情不上心,只有个大概的印象。谢朝真梦寐以求的大学她连调剂都去不了。至于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她不知道。
等到谢朝真联系她的时候,已经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时清辞内心深处憋着一团火,她实在是想不到是什么理由让谢朝真忽略了她的消息,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了无痕迹。
就在谢朝真消失的这几天,时衢给她买了手机办了卡、配了一台未来带到大学的笔记本,她终于不用去邻居家里借用,可是一切都晚了。
她在打电话的时候,跟谢朝真发了一通脾气,她只顾着宣泄自己的心情,没有听出谢朝真的哭腔。
在最后挂断前,她给谢朝真留下了手机号码——明明第一时间想要跟谢朝真分享,可现在谢朝真变成她的亲朋好友里最晚知道的那个。
傍晚的时候,谢朝真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说“对不起”,很快地又给她发了一张杂草丛生的照片,依稀可见苔藓斑驳的红砖墙脚。
谢朝真家里不算大富大贵的,可她妈妈做生意,怎么都比时清辞好。她住在了精致的小区楼里,怎么会出现在那样荒芜凄凉的地方?
时清辞的气已经消了,紧接着涌上来的是难以言喻的心慌。过去在电视里看到的画面一个个上演,她恨不得抢了哆啦A梦的任意门,立刻出现在谢朝真的面前。
可这个世界没有神奇的法术,她只能忙乱无措地给谢朝真打电话,询问她现在的处境。
“在乡下,见一个亲戚。”谢朝真的语调闷闷的,声音很是含糊。
“你一个人吗?”时清辞慌得不行,握着手机的手在那打颤,生怕一不留神就将它给摔了。
“跟我妈妈一起。”谢朝真又说。
时清辞没有放心,一些荒唐的念头浮现,她结结巴巴地说出口,倒是把谢朝真逗笑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妈妈怎么可能惩罚我!”谢朝真嗔声说,她们也没提填报志愿的事情,聊了一会儿后,谢朝真又跟时清辞说,“两天后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在市图书馆那边碰面。”
时清辞忙不迭应下,她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了。
碰面的那一天,她们没有去图书馆,而是一转走向了一个僻静的公园。
夏天的骄阳很灼人,就算是坐在了树荫下,也是一波又一波的热潮袭来。
时清辞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热,她在童年时候对夏天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断电和就着蜡烛写作业。她揣着一把两元超市淘来的折扇,又一搭没一搭地替谢朝真扇风,顺道赶赶烦人的蚊虫。
在那燥热的、喧嚣的蝉鸣时节,谢朝真跟她分享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她对谢朝真“失约”的气恼尽数化作了怜惜。
她不知道阴差阳错四个字成为无情命运给她们的“赠礼”,并且将在日后伴随她们多年。
“我妈妈其实不是我妈妈。”谢朝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很空茫,时清辞被她话语中的悲意一惊,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谢朝真拨开了刘海,继续说:“她其实是我阿姨,也就是我亲生妈妈的妹妹。我那天回家的时候听见了她跟一个陌生阿姨的吵架。那阿姨说,如果不是我拖累着,妈妈也不会变成现在那样。她还说我妈妈——也就是阿姨跟我亲生妈妈姐妹关系很不好,说我妈妈活在了阴影里那么多年,怎么还替那样的人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和爱人。”
“她们吵架的时候打开了门,看到了我。后面妈妈跟我说了过去的一些事情,她带我回去祭拜了真正的妈妈。她没有不要我,其实不要我了也不要紧,我已经满十八岁了,到了大学完全可以勤工俭学嘛。”
“怎么办啊,阿辞,我还是好难过啊。”
那一天谢朝真说了很多,也哭了很久,时清辞笨拙地安慰着她。
而一贯矜持的谢朝真扑进了她的怀里,像是猫儿似的撒娇,末了仰起头,用那双噙着泪的眼睛专注地凝望着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要求,说:“阿辞,你亲亲我好不好?”
在看见谢朝真的第一眼,时清辞就很喜欢她。
总有一种似曾相识地错觉,时清辞将它解释为“前世姻缘”。
可初见时候的谢朝真冷冷清清的,不怎么跟人交流、亲近,像是一块寒冷的冰。时清辞千方百计地靠近她,要当她最好的朋友。她不知道那友情什么时候变了味,想从朋友之一到唯一,想从暂时同行变成占有。
她的心跳如擂鼓,发烫的面颊不用深想就知道是红彤彤的。
她拿着折扇掩了掩,郑重其事地在谢朝真的面颊上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那是一个心慌意乱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