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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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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皇帝不但会让整个天下发生变化,就连这个深宫后院也会有些改变。永和殿这个整个宫殿的外围也因为新皇的部署纳入了皇宫禁卫的巡视当中。虽然现在小福儿调开了,可易白梅还是觉得整个永和殿越来越有生气。
卯时和未时都有威武的兵士和侍卫从永和的殿门走过。因为永和殿没什么人来,所以大门一直都是敞开着的,易白梅在院子中央晒太阳的时候就会看到那些侍卫,比起景元帝时,这些人看起来要严谨许多,服饰面貌虽不及以前齐整,但是那股子劲儿比较彪悍。这样的男人在宫中是吃香的,谁叫这深宫之中不是宫娥,就是缺把儿的太监。唯一一个正常的男人,还不是谁都可以沾染的。
这些侍卫来来去去,偶尔也能瞟见易白梅和香兰,先不说人老珠黄的香兰,易白梅那形象可是够漂亮的,有人嘀咕,恐怕连那几位娘娘都是比不过的。易白梅如今被人称赞只是因为容貌,而不像当初,不管谁提起她,都说,那个景元帝独宠的女人真美啊。可见过她的人其实寥寥。
这些侍卫兵不清楚易白梅是前朝的易贵妃,他们只从太监口中知道年轻漂亮的那个叫白梅,年老平凡的那个叫做香兰。名字都够俗气的,很适合她们宫女的身份。每日来来去去看上那么几回,倒也是个乐子。
都说韶华易逝,易白梅有时候会在永和殿里感叹,转眼间,五年过去了,她从最美丽,最丰盛的十七岁平淡的过渡到了二十二。刚刚好,她最怒放的美丽只有香兰、老太监、偶尔巡视路过的侍卫瞧见。多让人惋惜。
在这五年了,易白梅从最开始的绝望和百无聊奈中又生出些其他的趣味来,比如跟着香兰学学针线活,跟着老太监斗斗嘴,又或者研究走过去的侍卫今天有没有换人。她倒不是真爱做这些事情,只是如今到了这样的地步,身不由己,只得苦中取乐。
易白梅生来就被宠溺疼爱,万事顺心,所以对所有人都是一贯的高高在上,就连以前对着景元帝她也是充分的使着小性子,可现在好了,即使一开始,她还可以用余威偷下懒。把活计都派给香兰做,可久了,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她反而得哄着香兰,借着香兰的好人缘,让一些太监变卖织物补贴生活。
易白梅并非性子一下子变得纯良了,而是没有办法。她小的时候躲在屏风后面见自己的父亲与一帮武官喝酒,记得有一句话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自从五年前,香兰搬过来以后,永和殿被打理得越发适宜生活了,至少他们两个宫女现在有了个小厨房,有了一口小锅,还有一小块菜地。这菜地是在永和殿的后院,一切的规模都很小,还得仰仗着他们这个冷宫似的光景才得以维持。
这几年来,老太监越发老了,有时候瞧着两个小宫女发呆,眼神中倒也显出些慈爱来。大概是人老了,没有盼头,把这两位给当后辈了。易白梅模样生得乖巧,人又玲珑,所以老太监要相对和易白梅亲密一些。时不时的塞给她些精巧玩意儿。没办法,香兰是个闷罐子,再加上上了年纪,三十好几,就是想要装娇嫩,也没那能耐了。
易白梅什么精巧玩意儿没见过,不过还是刻意讨好着老太监,毕竟她对于整个皇城,整个世界的消息都得来自那里。
这样短短的五年,康肃森清除异己,稳定朝纲,做得很有几分成果。朝堂内外看似一派平静,可这个谋朝篡位的罪名康肃森还是坐稳了,以前的景元帝再无能再昏庸,他是按着祖宗立法,接着玉玺得的皇位。所以现在的景朝王朝到底是真平静,还是暗潮汹涌谁也不知道,易白梅自从迁居来永和殿之后就再也没有易守铭的消息。她们易家出身寒武,本来就没有错根盘结的世家背景,康炳羹一逝世,树倒猢狲散。远在晋北边关的易守铭就和易白梅彻底失去了联系。
易白梅隐约知道易守铭还活着,不然的话,自己一定已经死于乱刀之下,可是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她这个老父亲现在又在哪里,有没有被康肃森清洗干净。但是转念又想,易守铭身边有个慕容余青,有他在的话,易守铭手里又有那么多兵,求个自保总是行的吧。
易白梅叹气,都说易家女儿矜贵,可自己在这永和殿里住了这么久,也没有易家一丁点的消息,看样子易守铭和慕容余青是把自己给抛弃了。其实她错怪易家了,只是康肃森不比康炳羹,在他那里,易守铭就是有心,也不敢外露。
老太监又提着食盒摇摇晃晃的来了,他看起来精神实在不好,两条稀疏的眉毛耷拉着,眼皮和嘴角都是下垂的。步子走得慢,间或还会摇晃一下。易白梅正在伺候永和殿后的那三分薄地儿,已经开了春,冒出的菜苗子看起来十分喜人。是香兰先看见老太监,又吆喝了一声,让易白梅出来吃饭。
两个人在殿门口的小石桌子上吃饭,主要是便于吃完洗涮交给老太监。易白梅觉得老太监的神色不对,就多嘴问了几句,原来这个老太监孤苦一身,一直在这深宫中也没有熬出头,好不容易收了个机灵的小徒弟,这小徒弟也孝顺,前些时候调到了慧妃的身边伺候着。可不知道为什么,慧妃流了产,这下好了,连带着这位小徒弟,一干随从全部都掉了脑袋。老太监有些伤怀。
易白梅引着他说了些话,这慧妃就是当初丞相家的二小姐,欧阳慧珠。只是如今,她虽然封了妃,可无子无嗣,丞相也已经告老回乡了。如今流了产,自然是一股怨气无法得到纾解。老太监就说,早就听说这慧妃脾气最是暴戾,虽然生得艳丽却跟毒花似的。当初小羌子去了那里,他就劝了小羌子,说要谨慎,可这谨慎来谨慎去,还是把命搭了进去。香兰在一旁听得发笑,也不像最初那样闷着,而是出口嘲讽了一句:“你叫别人谨慎,也没见你自己谨慎啊。”老太监一听,正好心情不好:“那也要看伺候着什么人,你们算什么?难道还以为自己主子?也不撒泡尿看看。”易白梅看他闹得大声,赶紧出声转移话题:“那依公公看,这宫里最舒适的差事是什么啊?”
“最舒适的差事。”老太监念念:“那得分人了,你说谁的差事能好过正和殿里坐着的那位,可也要有那命。”一席话说得大家都不做声了,老太监可能也觉得今天自己的话太难听了,就跟着唠叨:“要说当主子的话,女人都是看着皇后的位置的,可像我们这样的奴才,寻个好主子才是正经事。”
“白梅啊,你这模样长得好,以后要是有了出息,可还是要学夹着尾巴做人啊,但是首先要选好主子。”易白梅眨眨眼:“那这后宫里谁才是好的主子?”老太监一笑,不说话了。香兰已经吃完了,去井边打水去了。老太监这才悄声说:“都说现在的陈昭仪是个玲珑人,性子温柔,又得宠。可在我看来,这些官家小姐出身的,对人好,那都是有目的的。到底是苦过的,现在兰贵嫔那才是个稳妥的主儿。”易白梅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没说话。
老太监也算是宫里成了精的,只是视野有限。秦芷兰是苦出身不假,可越是这样出身的人,对社会反而越有恨意,只是人小慎微,一时发泄不出来罢了。易白梅想归想,可也没有说话。吃完饭,她还得去看会儿书,她自小就是识字的,但是文采很一般。也是,有了那样的容貌,什么东西都成了陪衬,只是现在没有其他消遣的东西,她只得重新抓起这个还算温婉的爱好来。要是地底下的景元帝和远在天边易守铭知道了,不知道会发出怎样的感慨,还是会有几分欣慰吧,自己宠爱的女人,还是个挺识时务的人。
易白梅这天夜里睡得早,到了凌晨就有些睡不住了,但是又不想起来,就跟被窝里躺着发呆,以前景元帝疼爱他,早朝的时候都会尽量不吵醒她。只是现在没人吵,自己倒睡不着了,纸糊的窗口泛出片片模糊的亮意,易白梅就睡不住了,穿衣起来。她闷得太久,偏又是个不肯认命的心性,一股子气憋得自己不上不下,恨不得出去大啸几声才好。
永和殿里就只有那么大点儿地方,易白梅走了一圈,突然就想走出去瞧瞧。五年了,她一直禁锢在这个方寸之地。现在天际未明,这个念头却膨胀万分,像是个氢气球,带得她整个人都飘飘然的。以前的她别说走出这个永和殿,就是半夜要去山上看雪,景元帝也会劳师动众的允许,还会不上早朝,陪着她去。作为帝王,他对易白梅可真谓情真意切。
推开这个旧旧的木门,皇城高大的城墙,而深刻的阴影笼罩而来。易白梅瑟缩一下,寒气扑面而来,她一个激灵,却是愈加兴奋。她没有轻薄的皮毛披风,只得裹紧厚厚的衣褥,沿着墙角慢慢走着。她以前没来过这样偏远的地方,现在只是沿着墙角慢慢造,却有了早春远行的心思,渐渐觉出几分快乐来。
孤独啊,悲哀啊,原来还是很磨人的。大概走了一刻钟,易白梅这才回转,倒不是她自觉,只是有些害怕,这黑乌乌的通道,鸟叫声都没有的寂静。
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她就被吓得惊叫了一声,那声音从她的嗓子里冒出一小截,又被她硬生生的掐断。诡异得跟这晦暗不堪的天色一样。她的面前应该是站着一个人吧,看身型还是个男人,欣长挺拔的身材,衣服颜色很淡,具体什么颜色瞧不分明。既然是个人,可易白梅之前一直没有听到脚步声,他像是凭空出现的,所以易白梅才会吓得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