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小星球》伏寒

9、第 9 章

　　# 009

　　平静之后，越想越觉得整件事处处透着怪异。

　　路晓星终于忍不住发问：“张特助，宁晞怎么知道我在加班？”

　　张威的肩膀明显震颤了下，但很快自圆其说道：“宁总他……可能也不知道吧。我们是突然得知停电，宁总担心楼里有人就冲上去了。没想到正好碰到您在加班，真是万幸。”

　　依然没有解开路晓星的疑惑。

　　今天下午何灿刚在公司群里分享过会议简报，那会儿他们还在欧洲，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供电这种琐事，又不直接归他管……

　　路晓星眉头微微皱起。

　　只是这两位助理，一个比一个圆滑，宁晞本人不愿意回应的问题，从他这儿也不可能旁敲侧击出结果。

　　路晓星随便应付了几句，便抱起手臂闭眼休息，不再理会他。

　　很快到了酒店，张威执意要把路晓星送上楼。

　　到了房间门口，才明白用意——张威也不知从哪变出一辆餐车，殷勤道：“宁总说您还没用餐，特意叫厨房准备了鸡茸时蔬粥，好消化，您多少吃点，垫垫肚子再休息。”

　　路晓星有些无奈，按了按额角：“你们宁总一直这样吗？”

　　张威立刻挺直脊背，谨慎答道：“宁总这样关心一位女士，连饮食起居的细节都亲自过问，我之前从没见过。”

　　“我是说，”路晓星哂笑，“他一直这么……表里不一吗？”

　　张威也不尴尬：“您可真会开玩笑。”

　　路晓星顿觉没意思，打开房门：“那就谢谢了，你也快回去吧。”

　　张威走后，路晓星飞快冲了个澡，然后窝在沙发里喝粥。

　　尽管开着电视当背景音，却全然没看进去《午夜新闻》，思绪一次次飘走，总是不住回想起今晚的一幕幕。

　　路晓星忽然意识到，张威始终称宁晞为“宁总”，一次也没提到周总或是Joker啊……

　　这让她更加确信周昀是个假身份。

　　路晓星评价：“他有病吧！病得还不轻！”

　　但语气已经软了很多。

　　路晓星自己也意识到这点，愣了下，缓缓蜷起双腿，脸埋进抱枕，心情复杂。

　　不得不承认，宁晞在黑暗里出现的那一刻，她再没担忧过危险，整颗心都落了地。

　　欺骗不了自己的安全和满足。

　　无论从前现在，宁晞总会拯救她于危难。

　　她其实相信的。

　　**

　　高一正式开学前一周，几个班委被叫去学校，主要是帮班主任处理整理名册、安排座位、分发资料等琐事——临海三中治学严谨，开学前办妥这些琐事，好让学生以最快速度进入学习状态。

　　高一上学期的班委由班主任指定，因为成绩好，路晓星顺理成章做了学习委员。

　　路晓星是中考第一，班主任很喜欢她，新同学对她也客气，副班长和纪律委员还分别表示想和路晓星做同桌。

　　路晓星把决定权交给了班主任，同时稍稍安下心来。高中生活应该不至于像初三下学期那么糟糕了吧。

　　周昀说的没错！

　　也许有些兴奋过头，当班主任发现缺了几本英语参考书，问谁回家顺路能去书店领一下，路晓星自告奋勇，第一个举起了手。

　　六本参考书，对高中女生来说也不难负担，班主任也就放心交给了路晓星。

　　可路晓星来到书店，却被告知店里没货。

　　“同学，你不用给我看收据，这几本书确实是短了你们的，但是店里现在真的没货。”

　　书店经理老于世故，笑着解释道，“要不这样，我给你个地址，你去仓库那边问问，有可能加印的一批刚送过来，说不定能匀给你。”

　　经理的话看似合理，路晓星也没别的安排，不介意跑跑腿。

　　但她毕竟对临海不熟，不知道仓库位置临近城中村，周边鱼龙混杂，经常游荡着一些社会闲散人员。

　　那时的路晓星很单纯，很死脑筋。

　　从公交车上下来，一离开大路拐进小巷，她其实已经感觉到氛围不大对。

　　道路坑坑洼洼，路旁时不时有垃圾，两旁尽是破败的招牌，污脏的窗户后时不时透出可疑的人影。

　　但既不愿半途而废，又出于一种侥幸心理，路晓星只是低下头，加快了步子，从来没考虑过放弃取书。

　　等找到仓库，恰好有存货，路晓星顺利拿到了书，心里踏实了些，之前的恐惧倒也消解了。

　　一松懈，精神便不那么集中，走着走着，突然脚底绊了一下。

　　路晓星身子一歪，向前跳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回头一看，路边一个黑胖男人正死死盯着她。

　　“小妹妹，走路不带眼睛可不行啊！”说话声却从身后传来。

　　路晓星不敢移开眼，余光瞥见另一个叼着烟的男人向她靠近，满脸不怀好意的笑。

　　“对、对不……”道歉的话哽在喉头，说不出口。

　　路晓星是欠缺社会经验，并不是傻，这会儿当然也想明白，她怕是遇上了两个小混混。

　　刚才绊的那一脚，恐怕根本就是对方故意。

　　路晓星很快把前因后果都串起来了，可还是不知道如何脱身。

　　在两个健壮的成年男人面前，逃跑不现实。

　　如果大喊救命，会有人来救她么？

　　方才刚一闹起来，街边几扇门就突兀地关上了，恐怕不能寄望出现见义勇为者……

　　路晓星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已经退到了墙边。

　　叼烟男人笑着看她一眼，根本不信她能逃，眼里显出戏弄之意，夸张地叫：“哎呦喂，你瞅瞅，你这一脚可不轻，把我们强哥踩的都不敢动了！这要去次医院，没个千八百下不来吧。”

　　“医药费咱先不算，强哥这可是新鞋，两千多块呢，头一天穿，让你一脚下去踩报废了！你说这得怎么赔呀？”

　　路晓星犹豫地摸向口袋。

　　她零花钱不少，手机的价值都不止两千，只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全然搞不清楚对方的胃口有多大，心里焦急，偏就是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路晓星这边犹豫不决，被叫做强哥的男人“呸”了一口，粗声骂道：“操！聋了还是哑了，问你话呢，怎么赔？给个说法！”

　　他气势汹汹，伸出胳膊就要拽路晓星的手。同伙瘦子往侧边一晃，堵住了路晓星的退路。

　　“离她远点！”巷子尽头有人吼了一声。

　　声音是少年人特有的清越，却有股冷飕飕的阴狠。

　　强哥的腮帮子肉眼可见地抖了下，动作跟着一滞——

　　怔愣的瞬间，已经够那人从巷口跑到眼前，他二话不说朝瘦子脸上砸了一拳，把瘦子嘴里叼的烟头都打飞出去，转回来又重重在强哥肚子上踢了一脚。

　　强哥一时不防，高胖的人竟被踢倒在地上。

　　“唔——妈的！”

　　瘦子捂着脸冲过来，却被抓住了手腕，挣了几下都没能挣开，急的直叫：“妈的，这小子手是铁做的，怎么这么大劲儿！”

　　路晓星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地问：“……哥哥？怎么是你？”

　　少年头也不回，冷声道：“别傻站着，快走！”

　　“可是……”

　　路晓星也想赶快出去报警，可是留周昀在这里一对二？这合适吗？

　　她一步步向巷口走，却走得很慢，不时回头。

　　“强哥——”瘦子又挣扎起来，强哥也站起身，似乎想伺机而上。

　　“老实点！”少年左手卡着瘦子臂膀，右手高高抬起，毫不留情地击打在鼻梁上。

　　“嗷——”

　　随着一声惨叫，周昀突然放开瘦子，又朝屁股狠狠踢了一脚，将他踢出很远。

　　少年眼睛始终注视着前方二人，神情却谈不上多紧张，语调甚至有些漫不经心：“我可都报警了，警察随时会到。在警察来之前，如果两位大哥还想练练，我也不介意奉陪。”

　　他停顿了下，勾起嘴角：“事先说明，我练过散打，下手比较重。不但是未成年，家里还很穷，真打坏了也赔不起。”

　　路晓星：“……”

　　张口就来的家里穷，衣服上那么大的名牌logo也不藏藏……

　　虽然这番谎话编的不走心，但“未成年”三个字还是让对方犹豫了。

　　这种半大小子，无知无畏，仗着出事了不用负什么责任，所以打起架来最不要命——冲他刚才给瘦子鼻梁那下就能看出来，够狠，能豁出去。

　　强哥和瘦子只是干点鸡零狗碎的勾当，专门找学生和独行女人碰瓷，遇弱则强，遇到刺头就萎了。

　　瘦子捂着流血的鼻子，支支吾吾了几声，和强哥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同时迈开腿，朝巷子另一头飞奔而走。

　　少年没有追，但不忘挖苦：“就你那破鞋，两千？批发价有二十吗？”

　　他双手插兜，懒洋洋地转过身来，却猛地缩了下瞳孔——

　　女孩摇摇欲坠，双手可怜巴巴地捂着脸，看着状态很不好。

　　他皱起了眉，眸中闪过戾气：“你怎么了？”

　　“没有……”路晓星闭着眼睛说，“我没事……就是……我们先离开这儿吧？”

　　温暖的手握在她臂上，“你受伤了？”

　　“没，真没有……”

　　路晓星咽了咽，不好意思承认道：“那个……哥哥，我今天才发现我可能有点晕血。”

　　……嗯？

　　少年怔了怔，目光不由移向地面。

　　刚刚他给瘦子那拳着实够狠，地面泼出一滩醒目的红。

　　他倏地笑了，轻声说：“那你拉着我的手，慢慢转过来。别看那边的地面。”

　　“好的。谢谢哥哥。”

　　……

　　少年把路晓星带回大路上，在便利店外坐下，缓了好久，路晓星的头终于不那么疼了。

　　她又丢人了，很不好意思：“其实我自己平时流鼻血了都没事，好像只是晕别人的、大滩的血……我也……”

　　路晓星忽然停住，狐疑地问：“对了……警察怎么还没来？”

　　少年撇嘴：“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别瞎操心了，我根本没报警，就是吓唬吓唬他们。”

　　“啊？！”

　　路晓星这才明白他在虚张声势。

　　“哦……”她掏出手机，“那我现在报警——”

　　却被一把按住：“先别。”

　　路晓星又不懂了：“嗯？为什么？”

　　少年定定凝望着她，平素张狂的眼眸，却含着不可言说的忧愁。

　　不及她搞清楚，便转瞬即逝。

　　少年转开眼：“咳……你想啊，我毕竟跟他们动手了。警察一来，看那两个人那么惨，我什么事没有，说不定还得同情他们，我可不想让人反咬一口。”

　　少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嫌麻烦。你要实在想报警也行，别和警察提我，就当我从来没出现。”

　　路晓星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很有道理。

　　“那……”她腾地站起身，“我们回去检查一下那条巷子有没有摄像头吧？万一拍到你打架了就……就会……”

　　“摄像头啊……”少年眼中凝起笑意。

　　路晓星发现他的眼尾很长，末端轻微上挑，形成好看的褶痕——

　　她慌忙垂下眼。

　　现在是什么时候，她怎么还关注这些有的没的？

　　“要是有摄像头，你打算怎么办？”

　　“嗯……”问到路晓星了，“我们把它砸、砸了？”

　　少年挑眉：“你很上道嘛，这么快都学会销毁罪证了。可是，万一已经上传云端了呢？”

　　“那……那……”

　　路晓星别开脸，局促道：“嗯……还是先回去看看再说，也许没有，就不用担心了……”

　　“不用看，肯定没有。”

　　“你怎么知道？你检查过了？”

　　“没有啊。”少年勾起唇角，“那两个人会选在巷子里碰瓷，不就是因为那边是监控死角吗？都说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在逃避监控这件事上，就相信他们的专业素养吧。”

　　路晓星：“……”

　　两个人看着对方，大眼瞪小眼了几秒，忽然都笑了。

　　今天的周昀再次刷新了路晓星的印象。

　　打架的姿势那么娴熟，态度那么冷静……和传说中的好学生着实有些出入。

　　他上次说把别人都打服，难道不是说笑？

　　——更崇拜了。

　　“对了哥哥，你怎么会来这边？”

　　少年看到女孩突然两眼放光，不明所以，懒散抬手，指向斜前方。

　　“陪护。”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附近最高的那栋楼，“肿瘤医院”四个褪色的红字格外醒目。

　　医院建的早，即使这片老城区日渐衰败，也还没来得及搬迁。

　　但是……路晓星又看了眼医院方向，距刚才那条巷子至少有三条街，周昀在医院陪护，怎么会溜达到那边呢？

　　从天而降，简直像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