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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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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倪原地跺了下脚,试图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尴尬赶走。
还好这回声控灯亮得及时。
盛倪干咳了两声,心虚地说:“隔壁从溪姐不在家?网吧钥匙你没有?”
晏徐知把遮住眼睛的手拿开,仰头定定看了盛倪一会儿。
“不在,没有。”他说。
灯光颜色暗淡,冷风呼啦啦淹进来,淹没盛倪露在外边的脚脖子。
这个从上至下的角度看晏徐知真是生得一张好皮囊,五官安静得像祭坛上泥金漆彩的圣子。
圣子偏有一双浓情极致的桃花眼,圣子颈项间缠红线。
但凡晏徐知有一两句类似抱怨的话盛倪都不会这么有罪恶感,说不上是冷风太冷还是夜色太暗,有什么盛倪自己都不能掌握的情绪悄无声息左右了她的想法。
盛倪赶在手被灼烧前把那截烟尾巴扔进了楼道垃圾篓,拿出钥匙开门,然后一脚抵住门免得被风吹得刮上,认命似的:
“进来。”
晏徐知用很轻很抱歉的声音说:“麻烦盛倪姐了。”
“别说谢了,以后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盛倪一手撑着墙脱鞋,“你也帮我挺多忙的。”
晏徐知动了动发麻的腿起身:“盛倪姐真是个好人。”
被发好人卡的盛倪神色略显不自然,套上拖鞋往里走,“煮碗面?”
一边走一边说:“说不定能跟你加个蛋。”
晏徐知看着盛倪匆匆往里走的背影,突然压了压唇角。
赵新泽。
他把这三个字在唇齿间过了一遍。
盛倪厨艺说不上好,上次西红柿还在,不炒估计就烂了。她一合计别浪费,顺手切了一炒,等水开的功夫盯着冒白气的锅无言了片刻。
等锅里“咕噜咕噜”冒泡的时候盛倪才猛然回神,手忙脚乱去下面。
客厅灯是暖黄色,盛倪端着面出来看见熟悉的空间里突然出现第二个人,搭在碗边缘的手突然无意识动了动。
上次她回家有人实在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房子住大了后彼此在一南一北跟合租的陌生人一样——长久以来盛家都是这样。
多出一个人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盛倪把碗放在桌上,晃荡的镯子碰到碗壁,她把面推过去真心实意地说:“我长这么大没给别人做过面,如果味道不好——”
她一顿,半真半假地威胁:“那你也得咽下去。”
“……”
从卖相上来看面还成,西红柿融进汤汁里,煎蛋盖在最上面,晏徐知拿起筷子笑,眼睛弯成半月牙状:“谢谢盛倪姐。”
家里就该怎么舒服怎么来,盛倪棕发用鲨鱼夹全部固定在后脑勺,本来一只脚就要踩上凳子边缘,猛然想起来什么退而求其次后跟落在一根棱上,拿着手机回画室家长“什么时候能去上课”的微信。
热气从碗里蒸腾而上。
晏徐知拿起筷子,默不作声挑了口面。
盛倪余光偷偷看他的反应。
第一口。
晏徐知面不改色咽下去。
盛倪:“怎么样?”
晏徐知:“……可以。”
他俩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盛倪没忍住:“……按偶像剧流程你应该吃完然后说‘很好吃’。”
晏徐知笑了一声:“盛倪姐想听吗?”
盛倪:“我更喜欢听真话。”
能吃就行,盛倪继续玩手机,选择性忘记晏徐知其实可以在外面吃了再坐门口等她这件事。
她直觉答案会打破和晏徐知之间彼此心照不宣的平衡。
盛倪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突然进来一封邮件。
格式极其正式,发件人是盛倪大学老师。
问她四月份还有没有时间去乡村学校,还问她有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同行。
老师姓张,一辈子都画画,中年丧子后悲恸欲绝,经常去下面乡镇学校做志愿者以做精神寄托。后来索性在学校成立了个小规模的团体,每两个月带队往下面走一趟,后来年纪大了受不了颠簸,手下学生就错开时间去。
盛倪大学在加入过一段时间,后来保持每年去一到两次的频率,但这次和她一起的同伴不去了。
人都会慢慢开始有自己的生活。
盛倪需要找一个人陪她去,但路途遥远条件艰苦还累,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人。
事情太多,盛倪在邮件回复上打字:我可能……
删掉。
抱歉老师……
再删掉。
晏徐知那碗面差不多吃完盛倪还没想好合适的措辞。
那老师也不会让她一个人跑到那么陌生又偏的地方。
“盛倪姐是有什么棘手的事吗?”晏徐知放下筷子,没头没尾地问。
“哦……”盛倪想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吗。
“有一个志愿者服务,大概五天。”
“之前计划好的,但现在要去网吧,家里事情乱七八糟,估计没空。”
“下个月?”晏徐知问。
“是下个月。”盛倪想到那个老师满头白发的样子文字怎么都输不进去,心烦地按了锁屏。
现在已经是月末了。
晏徐知伸手把卫衣袖子挽到胳膊肘:“林旭和黄哲昊下个月要去参加比赛,一来一回至少半个月,所以时间没问题。”
计算机相关的,晏徐知还没来得及跟盛倪说。
盛倪眼睛一亮。
“盛倪姐和谁一起?”晏徐知又问。
“为什么他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去”这个问题在盛倪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又被抛诸脑后。
“不知道。”
盛倪已经开始看票了,无所谓:“缺人,能找到人最好,不能我就自己去。”
晏徐知本来已经把碗端起来准备去厨房洗,闻言又放了下去。
“缺人?”晏徐知垂眼看自己的手,然后视线又落在盛倪身上。
他笑了笑,说:“我有时间。”
盛倪抬了一下头,没放在心上:
“挺累的,路也远。”
没道理让晏徐知跟着她一起去,盛倪把人情分得很清楚。
“不白去,”晏徐知似乎准确知道了盛倪在想什么,“想请盛倪姐帮我一个忙。”
一、二、三。
晏徐知在心里默数到第三秒,果然看见盛倪再次抬头:“什么忙?”
“上次那个女孩,盛倪姐好事做到底。”晏徐知似乎不堪其扰,犹豫一会儿才说:
“她哥是我大学室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没什么用。”
灯光如细线,盛倪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决定:“可以。”
然后心情愉悦地隔空一点客厅:“外面归你,鉴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会锁卧室门。”
“哦,还有,早上十点之前别敲我房门,艺术家的作息都是自由的。”说完盛倪懒洋洋笑了,“明天陪你去学校。”
“外面……归我?”晏徐知桃花眼里漫上来一层什么,懒懒散散一压尾音:
“盛倪姐也归我?”
他很无辜地看盛倪,笑意清亮满溢。
这种话正常时候是不能影响盛倪的,她早在各种恭维中练出一身若即若离的调情本事。不过精神懈怠下来后心情放松,盛倪于是单手拖着下巴轻“啧”了一声。
风情流转半身,回到眉眼间。
“那可不行,首先你得比我大。”
她笑吟吟继续:
“其次至少你得把这屋子买下来。”
“那样说不定我会愿意。”
只是轻拿轻放三个字,就兵不血刃断绝了一切可能。
晏徐知笑意顿敛,肺腑间冰凉的呼吸顺着喉管翻涌而上,直到在口中变成灼热的岩浆。
他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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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倪上午八点半准时从床上下来,拉开窗帘往外看。
天气很好,枝头有叽叽喳喳鸟叫声。
这一片巷子窄归窄物种相当丰富,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全挤在出租屋外,几棵树蜷着身子可怜巴巴被怼到角落。
附近还有在门口跳格子的小孩子,女孩扎着双马尾蹦蹦跳跳的,男孩子躲在角落不知道在玩蚂蚁还是别的。
比起别墅区空旷的绿化带更舒服。
烟火气息奇异地平复了盛倪早晨倦怠的神经,她推开窗深吸了口新鲜空气这才想起来客厅还有人。换了身衣服踢踏着拖鞋拉开了卧室门。
出乎意料的,客厅没人。
盛倪低头看了眼手机,微信最上一条是晏徐知的消息,时间是八点二十,在她起床十分钟前。
XYZ:我去网吧拿备用钥匙,回来顺便给盛倪姐带了早餐。
盛倪抬头,看见桌上豆浆和葱油馅饼。
那天在路边吃萝卜牛肉面,盛倪提了一嘴右边摊子上的饼。
盛倪手指按在还温热的豆浆上,心里那一瞬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昨晚那句话似乎对晏徐知没什么影响,但盛倪清楚看见他骤变的脸色。
没可能就是没可能,盛倪没有给人不切实际幻想的习惯,尤其是在原则性问题上。
片刻后她还是给晏徐知发了条消息:什么时候去学校?
XYZ:下午。
承桓。
北嘉最好的大学,坐落在西南,风景如画围湖而建。
盛倪毕业后很长一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不要说出门玩根本连吃完饭闲逛的时间都没有,画室刚起步装修要盯着用具要盯着,算算日子她已经快一年没进过那条街了。
上一次去还是帮文眠眠拿照片。
盛倪拿了瓶水进洗手间,准备先化妆去个画展。
帮忙拒绝个小姑娘,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以后有能帮晏徐知的地方……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