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事》新寂冥

2、许愿

　　官家小女官寰今日及笄，无奈家世平平，遂不得摆上流水席一桌，仅一大早吃了个长寿面，便作罢。
　　询问官寰生辰过得如何的吴若，听了这番回答，脸上讪讪。
　　哪壶不开提哪壶，傻子傻子。
　　官寰道，“都这么大了，生辰不过也罢。何况，你瞧村里哪个女儿家还能入学堂？”
　　吴若想想点了点头，官家父母确实不错，与阿寰年纪相仿的，已然成了谁家媳妇或是小夫人，有的甚至娃娃上学堂了。
　　谁能如阿寰这般，不说出口成章吧，但凡一卷书尚且能识。难能可贵的是，与她一卷书，她倒能说出自个儿的一二见闻。
　　可贵可贵。
　　“走走走，我带你过生辰。”
　　吴若想完，立刻拉起官寰手来，便往前冲。官寰“啪”地一声，打落吴若右手，后者疼得龇牙咧嘴。
　　“怎么了？”吴若摸着发红的右手。
　　官寰看了他一眼，“及笈了，今日。”
　　“我知道，要不然带你去哪？”
　　官寰叹了口气，“阿娘今日说，将我许了人家。”
　　说完，她抬头看了眼吴若。谁知后者依旧春风满面般笑着，难不成没听到？
　　官寰又说了句，“碧玉年华之岁，我便要嫁与他人了。”
　　吴若脸上笑意更甚，“知道知道了。走！带你过生辰！”
　　原来不是没听到，官寰眼眶微红，是他没放在心上啊。
　　官寰低头瞧着被他再次牵在一起的手，也罢，我有情他无意，今日就好好过着生辰，他日就此别过。
　　边走边想着，官寰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悄悄抬起手擦了擦，他没注意就好。
　　认识吴若已过数十载，可以说是从小到大的玩伴。
　　儿时哪知男女有别，放下碗筷便找着对方一起玩儿。少时大了些，虽不似儿时亲昵，但依旧并肩同行。
　　再到学堂之上，官寰也多亏吴若帮忙，才不被其他人所欺负。毕竟私塾里，就她一个女娃娃。
　　因而，官寰一直站在吴若身后，活像个小媳妇。
　　“你小媳妇呢？”
　　曾有人如此打趣吴若，他一生气与学伴打了一架。许是被他气焰吓住，自此便不再有人说这玩笑话。
　　但官寰早将吴若视为亲人。友人小琳问她，将吴若当成哥哥？官寰心里也没多想，点点头。
　　从小到大，都在他身后待着。遇上事儿，先瞧吴若。吴若不在，找到他便是了。大事小事，到了吴若那都不是事儿。
　　可这几年，官寰注意到吴若慢慢有了些变化。
　　原本，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能看得出变化？
　　突然有一天，小琳突然找到她，说了几句关于吴若的话。
　　小琳说，“小寰，你觉得吴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官寰皱着眉，又仔细回想吴若模样。几年下来，倒是长高了不少，面容也算清秀。与他站在一处，遇事也不带怕的。
　　不对不对，怎么想到这了？官寰晃晃小脑袋，难不成这几日，吴若欺负了小琳？
　　“吴若欺负你了？”
　　小琳摇摇头，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她脚尖点地、身子慢慢左右摇晃，脸色微微露出娇羞。
　　她说，“我阿娘想给我许配人家，说到了吴若哥哥。”
　　官寰听了这话，心里顿时觉得空荡荡的，久久说不出话来。直到小琳晃了晃官寰，她才回过神。
　　小琳瞧官寰这副模样，心中一愣，她随口问道，“小寰，你不会、不会是喜欢吴若哥哥吧？”
　　官寰大笑，“怎、怎么可能！”
　　小琳这才拍拍胸口，嘴上说着，“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为何，那段时日官寰与吴若很少走在一起。有数次，官寰远远瞧着吴若迎面而来，她会趁着吴若没发现，便躲了起来。甚至是，吴若到家中找她，她会推脱忙着，不再出门与他一块儿。
　　为何这么做？官寰也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心里面难受，难受得很。
　　不知过了多久，官寰做什么提不上劲儿，整天云里雾里，经常会出错。阿娘见她这般，问她莫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官寰摇摇头，不出声。
　　过了几日，小琳请柬送入家门，官寰不敢打开看一看，她将请柬锁在了妆奁中。
　　又过了几日，外面鞭炮齐鸣，唢呐吹奏好不热闹。正在闺房绣衣的官寰，突然哭出声来。
　　鞭炮声此起彼伏，官寰的哭声像是被吸入其中。
　　吴若正是此时出现在官寰面前，他喊了好几声“小寰小寰”，官寰以为是错觉。可这声音就在耳边，她抬起头微眯着双眼，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吴若疾步走向她，握住她的手，诺大的身子顷刻间蹲在她面前。
　　他问，“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语气急速，神情凝重。
　　官寰言它，“你怎么在这儿？”
　　吴若纳闷，“我在等你啊。”
　　官寰本意问他，怎么在这儿呢？不是在与小琳拜高堂吗？怎么就出现了呢？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她反手握住吴若，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脸蛋。
　　疼？疼！
　　鞭炮声渐渐消失，眼眶终于不再落泪，眼前人越发清晰。
　　“小琳呢？”
　　“你还说呢！”吴若似是恼怒，“今日小琳出嫁，你怎的不去？前几日我来找你，便是说此事。我们与小琳自小长大，如今她出嫁你怎不去送送？”
　　官寰抽泣起来，“送、送送？送你与她？”
　　“是我与你一起去送她。”吴若抬起衣袖，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我们先出去，应该还能赶得上。”
　　不由分说，吴若拉着官寰就往外跑，赶上了小琳的车马送了一程。
　　官寰记得那天小琳对她说的话。
　　小琳说，“吴若哥哥早有心仪之人，这人是你。”
　　官寰愣在原地，马车已远离家乡。与吴若回去的路上，他说了些什么，官寰早已神游太虚，一概不知。
　　吴若喜欢自己？
　　那自己呢？
　　官寰想了许久，也念了许久。她想着，小琳自然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可吴若怎么会喜欢上自己？她念着，若此事当真，吴若准备什么时候告诉自己呢？
　　万一自己不喜欢吴若，那可怎么办？
　　一路上，官寰心中如同江水，久久不曾平静。到了门厅，吴若见官寰未说一句，他静站在侧，严肃万分。
　　他道，“你刚刚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官寰摇摇头，“没怎么，没人欺负我。”
　　吴若又问，“那你哭什么？”
　　哭什么？这一问，像是问到了心坎儿，官寰抬起头眉头紧锁，看上去像是遇到了麻烦事儿。
　　谁知，她将右手食指伸到吴若眼皮子底下。
　　她道，“手被针扎了。”
　　吴若将她手推远了些，仔细一瞧，嘴角微抿。扎哪了？哪扎了？没瞧见呐！
　　官寰收回了手，她眉毛微挑，“我回去了。”刚转身，又想到了什么，她又回头看了眼吴若。
　　她说，“听说，明儿俞县私塾有出折子戏，要不要去听听？”
　　自那日起，他们之间又恢复如初。
　　可又事与愿违，没多久便到了官寰及笈之日。及笈意味着，自个儿已是大姑娘了。这街坊邻里的，一块儿长大的，出嫁的出嫁，出家的出家。
　　“再不想想出嫁的事儿，恐怕你要想想出嫁的事儿了。”
　　吃长寿面时，阿娘说起一句。惹得官寰频频被呛，刚想推辞自己还能帮家里干活儿，不用这么快出嫁。
　　阿娘道，“不过你不用出家，我已经将你许了个好人家。”
　　许了人家？加了鸡蛋的长寿面可不是随便能吃到的，如今却变得食之无味。
　　见官寰脸色不太好，阿娘说道，“阿娘不会害你的。”
　　官寰不知怎么开口与阿娘商谈，身边人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父母是何种人，难道她还不知？
　　她点点头，算是应承了。
　　阿娘道，“小若恐怕会来找你。今日你生辰，阿娘不多说。但今日后，直到你出嫁为止，你与小若私下少些接触。懂吗？”
　　官寰点头不语。
　　原本对自己心意，尚且不知。可眼下，被阿娘突如其来的许亲一事给扰乱了。官寰这才知晓，自己对吴若早已生出男女之情。
　　可惜情义生根发芽，而自不知。
　　想了这么久，念了这么久，没想到就要分别。“喜欢”二字还没说出口呢。
　　转念一想，幸而自己从未对吴若说过什么，也幸而吴若也未曾对自己许过什么。如今这般，以后相见倒还能点头微笑。
　　官寰独自坐在吴家庭院中，吴若说寿礼在房内，他要去拿，让自己且等着。
　　久不见他出来，官寰有些无聊。她右手撑着下巴，左手在石桌上敲呀敲。她环顾四周，吴家她来的次数太多，早将这当成了第二个家。
　　再过一年，她便要远嫁了。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突然不想回头瞧他。如今，见一面少一面，这最后一面能否留得以后？这样，他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忽然，她眼前漆黑一片，有一块布耷拉下来遮住她的视线。
　　她将头上什物拿下，看到是何物时，瞬间红了眼眶。
　　他道，“也不知你喜欢什么，只好送你红盖头。”他顿了顿又道，“你可中意？”
　　她摇摇头，将红盖头拽得紧实。
　　他道，“你要是不中意，等来年成亲。我们重新买，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