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神曲》卿琢

3、爱上——只因一句话，他在我心里就不一样了

　　3
　　他不是这所大学的学生。我竟与他相处了近一个月后才知道。他甚至不是学生，也没有工作。没有父母没有亲人——
　　他就他自己一个。
　　但是他好像相当富有，每一次跟他出去逛街，他都可以随心所欲地购买任何东西。我周末假日或没课的时候，他就带着我到处旅游。他好像急于要让我看遍世界的每个角落一样。同时，我也为他丰富的阅历和知识所深深折服。他对于我们到达的每个地方都熟悉得仿若在那里生活过一样。而他看我的眼神也一日比一日深沉。我知道那不是男人对女人的迷恋，不是爱情。那几乎是一种审查的眼神。我不懂他。我想我永远没办法理解他吧。
　　这天我下午没课，我们又来到栖碧湖。又是一下午的相对无言。
　　落日很美。当然很美——那是生命即将燃尽的最后的绚烂，是孤注一掷、倾其所有的最终的诀别——自然绝伦。
　　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你确定了吗？”其实我仍不知道他要确定什么。
　　“你不是个很好的人。”
　　“你说过了。我知道。”我随手拔起屁股边的草编起草环，“我可能天生就适合做坏人。我姨妈讨厌我，说我不懂得谦让，老是和妹妹抢东西。凭什么我要让？就凭她比我晚出生两年零三个月？他们又为什么不把宠她的那份心力分一些给我呢？工作出了岔子的时候，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个个骂过来再说。集体作业中一个环节出错，问题就不可能只出在那儿。还有啊……呵呵，我的‘坏’真的是数之不尽呢。但是事实证明，这年头坏人比较好当，也活得舒坦些。”我自嘲地笑笑。
　　“不是这样的。……你只是，在计算得失公允的时候，把自己也算了进去。你只是，希望让所有人、所有事都好，都公平，包括你自己。你也要公平的好。在你看来，你所信仰的生活本质，就是所有人都公平地快乐和忧伤；所有事都一样地秩序井然，条理分明。”
　　我整个人一僵。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我明白，这个少年在我心里，不一样了……很不一样了……或许，在更早以前，就是不一样的了……
　　“就像我说过的，你不是很好，却绝对不坏。坏人，是不会在九寨沟看风景看到哭的。那种对生命美好的认知，那份对生命魅力的感怀，强烈到……足以承担起整个世界的幸福。”他的笑容，在披着晚霞最后一丝光线的暗空中，太过和煦，太过温暖，让我联想到尽情释放生命的夕阳。
　　我以异常晶亮的眸子望着他，旋既低下头，“我是这么好的吗？”
　　“恰恰好。所以，我确定了，就是你。”
　　“我？”我的心跳好像很快，因为我呼吸极困难，可是我慌乱得感觉不到心跳。暗暗的，有一丝紧张，有一丝期待。女孩子在认定某个人的时候，很容易把他的一切不甚明了的言行误解成自己希望的那个样子的。
　　“是的。你。你将是可以继承我，承载起这个世界的，新一代的神祉。”
　　我刚刚……听到了什么。我以古怪而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他，直觉告诉我，他不是在开玩笑。这样的直觉令我害怕，似乎是，我刚刚得到的某个极为重要的东西，马上又不是我的了。
　　“栖碧湖的那个传说——是真的。湖西岸的那两座碑在我出生之前就存在了。事实上东岸原来也有两座碑的，上面写着那首诗的后两句，‘戚戚何所倚，神羽落碧渊。’只是年代太过久远，被破坏了。这两句，道出了我的结局。”
　　“你……不可能……”
　　“是真的。我在这里出生。我的眼泪把这里净化。这个世界，从来都是我——只有我维持着。我定下了法则，让每一个轮转在即定的轨道上运行。直到现在……人很厉害，真的很厉害，”他又在笑了，但这一次，他笑得非常缥缈，“人口爆炸，环境污染，过度开发……将这些轮转一个个破坏，我已经快要支撑不起这个世界了。我是这个世界的孩子，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又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死掉。所以，我要找一个，接替我的神。我找到了。”他定定地望着我。
　　我还在震惊中无法回神。
　　“泠，请你记住，支持这个世界的，不是神力，是一颗海纳包容的心。我所包容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我自己，所以我，才会疲倦得包容不下去了。我快要死了。我想把这个世界交给你。”
　　我呆呆地望着他，我好象一下子听不懂他的语言了。
　　我当然也根本没办法对他所说的话做出反应。
　　我瞪着前方的湖面，满眼都是白光。我对自己说，不断地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不要相信！可是，如果他的交代不是那样郑重，如果他的语气不是那样严肃，如果他的解释不是那样急切……我真的可以不信的。怎么可以这样呢。在我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人的时候，他忽然告诉我，其实我爱上的，竟然是一个神、一个快死的神！我猛地跳起来，飞也似的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