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逢春》芦莫修

212、磨合

　　把水儿带回家后，黎穗子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家人，而家人们更是半分钟没耽误，拖家带口地赶到了海丰。
　　除了都儿之外，其他人均在看到水儿的脸后不自觉地表现出了敌意和失望。
　　“水儿你好，我叫黎都，比你大几岁，黎穗子是我的姑姑，按照辈分算，你应该叫我哥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你看你喜欢吗？”
　　都儿双手把礼物举到水儿面前，可水儿并没有接，只是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着黎穗子征求她的意见。
　　黎穗子点点头:“收着吧，收完要说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
　　水儿把礼物收下，又退到了黎穗子的身后，不是她害羞，实在是黎穗子一家人探究的目光过于明显，尽管打过招呼了，可他们的目光还是放在她身上，这就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水儿，跟着哥哥去房间拆礼物，一会儿我叫你再出来啊。”
　　“好。”
　　两个人小孩一前一后地进了房间，那帮大人们直到卧室房门关上才收回目光。
　　“穗子……”
　　黎穗子看着那几个人吞吞吐吐的样子，也知道为何如此。
　　“我知道水儿眼睛长的像钟洄，可我领她回来并不单单是这个原因。当时她抱着我腿不放，又哭又闹的非得跟我回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给抱回来了，虽然才相处短短两天的时间，但我很庆幸当时又冲动了一把，她真的是个很贴心、很善解人意的小孩。”
　　黎穗子回头看了一眼，又看到趴在门缝中偷听的水儿，笑了一下又幸福地转回头来:“这些年家里太冷了，添个一个小孩跟添了十几口人一样。”
　　黎家人心里还是不舒服，看到水儿那双眼睛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可看到黎穗子的样子，又不敢也不忍再多说什么。
　　除了接受水儿，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都儿看着被扔在床上的礼物有些失落。
　　当他得知自己有个妹妹之后，兴奋了好久，为了准备见面礼在商场里逛了一下午才出来，可现在水儿一心趴在门口偷听着大人们的谈话，根本就没有拆礼物的兴趣，更没有跟他搭话的兴趣。
　　水儿隔着门缝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到那些目光又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并不知道这帮人为何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最后她就不管不顾地从房间里出来了。
　　“阿姨……”
　　“怎么了？”黎穗子蹲下身把她抱了起来，攥着她的小手晃了两下，“想吃什么啊？他们可都比阿姨会做饭，咱俩也不用再吃面条了。”
　　“我什么都不吃，我就爱吃面条。”
　　黎穗子之前是会做饭的，但多年不做，手法已经生疏到连火候、咸淡都把握不好了，甚至连切菜的时候都差点切到手。
　　昨天带着水儿去楼下买了点菜上来，结果做了三个，失败了三个。
　　两人就只能下了一碗青菜面凑合着吃了，可小家伙似乎还挺开心，一碗面吃了个精光不说，还把那失败的三个菜尝了一遍，最后竟然还对着那三道又糊又怪的菜说了个“好吃”。
　　所以黎穗子最后也没搞懂她是不是真正地喜欢吃面条。
　　饭桌上，水儿果真什么都没吃，谁喂也不吃，即便是黎穗子把菜喂到嘴边了，也不肯张嘴，最后逼得黎穗子只能又给她做了一碗面条。
　　端过来的时候，水儿捧着那碗面条非常认真地看着她:“我以后只吃面条，也只喜欢吃面条。”
　　黎穗子难为情地看着桌上的人，她尴尬地摸摸水儿的头:“快吃吧。”
　　“爸，妈，哥哥，嫂嫂，水儿还小，你们……”
　　“没事儿，她喜欢就好。”黎麦子出来解围。
　　汪栀儿看着闷头吃饭的水儿虽然心里堵得慌，但是还是觉得可怜，这么小就痛失双亲，黎穗子是她最后能够依靠的人。
　　思及此她夹了一块牛肉放在水儿的碗里:“吃点肉。”
　　“我不喜欢吃肉。”水儿又给夹了出去。
　　“水儿！”
　　汪栀儿悄悄地在黎穗子腿上拍了一下:“没事儿没事儿，不喜欢吃就不吃。”
　　“爸爸，妹妹为什么这样啊？”都儿悄悄地在黎麦子的耳边问道。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孩对他们有这么大的敌意，明明才见过一面而已。
　　“妹妹太小了，认生，不好意思，等熟悉之后就好了，你要多陪妹妹玩啊。”
　　都儿点点头，好奇又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孩。
　　自从黎家人来了以后，水儿就寸步不离地跟着黎穗子，就连她去卫生间的时候也要在门外等着，对黎穗子的亲昵和对黎家人的敌意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这就又是个钟洄，先粘得不行，等穗子离不开她的时候，再一脚踢开……”
　　“得得得这是个孩子……”黎父着急地打断了黎母，生怕被正瞪着他们的水儿听到。
　　“你看她那个样子，从咱们进门就没给过好脸……”
　　黎母话音未落，黎穗子便从卫生间出来了，她低头看到水儿惊讶了一下，又在瞪人，仿佛是准备上战场的小战士。
　　黎穗子只能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把她抱了起来。
　　“我带水儿去换身衣服啊，马上出来。”
　　回到卧室后，黎穗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了，既然把孩子领回来了，教育问题肯定是要跟上的。
　　“水儿，跟你说好几遍了，不可以这样瞪人，这样很不礼貌，到底听没听到？”
　　“我不跟他们走。”水儿现在也开始瞪着她。
　　“谁让你跟他们走了？”黎穗子疑惑的问道。
　　“我看出来了！”
　　眼泪含在眼里，可小孩倔强地昂着下巴，说完就紧闭着嘴巴，忍着马上就要掉落的眼泪。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领小孩都是先给她送礼物，再给做好吃的，最后就趁小孩睡着给抱走，我在电视上看过，都是这样的。”
　　黎穗子看着她现在这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哑然失笑。
　　“我领你回来也没给你送礼物、做好吃的啊，这……”
　　“你给我糖吃了！”
　　水儿噘着嘴看着她，那滴眼泪已经占满了眼眶，可就是倔强地不肯掉下来，让黎穗子看得心疼。
　　像踢皮球一样被人送到了福利院，好不容易被人领回来了，心里自然害怕会再次被送出去，敏感也就成了常态。
　　思及此，她把水儿抱起来，又从抽屉里拿了几块糖放到她手里，收起了刚才的严肃，温柔地摇晃这怀里的小人。
　　“糖给你了，我就不会再要回来了，以后也会一直给你。”
　　水儿把糖放在兜里，只留了一颗在手上。
　　她把那颗糖剥开放到了黎穗子的嘴里，尽管得到了保证，可还是不放心地追问道:“那他们来干嘛？”
　　“他们来看你啊，他们是阿姨的爸爸、妈妈、哥哥、嫂嫂还有小侄儿，是阿姨的亲人，以后也是水儿的亲人，既然是亲人了，当然要见一面啊。”
　　水儿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最后执拗地又偏过头:“那我也不跟他们走。”
　　“你想美事吧。”黎穗子捏着水儿的鼻子轻晃了两下，“你想跟他们去吃香的喝辣的，留我一个人整天吃那破面条？想都不要想，以后就跟着我吃面条吧，你不是喜欢吃吗，我天天给你做。”
　　水儿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又问了一遍:“真的啊？”
　　“真的！等把领养手续办完，你是我女儿这件事就板上钉钉，谁也改变不了。”
　　黎穗子从衣柜里拿出一件亮黄色T恤、白色背带裤，又从阳台边拿过一双崭新的小白鞋，搭配好放到了床上。
　　她买了非常多的衣服，每一套都是搭配好的。
　　她从年轻起便喜欢给各家的小孩送衣服，花姐家的小孩从小便开始穿她给买的衣服，买到最后，两个小孩都不跟自家父母要衣服了，每次想买衣服时，就偷偷跟她要。
　　尽管每次买完衣服黎穗子都得跟着两个小孩一块挨花姐的骂，可她丝毫不知悔改，两个小孩更是没觉出不妥。
　　其实像他们这么亲密的关系，本身就没有不妥。
　　现在自家有了孩子，黎穗子更是控制不住自己要给水儿买衣服的心了。
　　“过来，换一身衣服，一会儿让哥哥领着你出去玩一会儿去，去认识认识小区的小朋友，交几个朋友。”
　　“我不去，我不喜欢交朋友。”
　　“不去也得去。”黎穗子把T恤给她套到身上，又把她抱到腿上给她把小袜子穿到脚上，“小朋友就是要和小朋友一起跑着玩，每天跟在大人屁股后面转，连说话都是一股大人味儿……更不要学我的说话方式……”
　　她叹了口气，把鞋给她穿好，放到地上看了一下，满意地笑了一下，精心搭配好的衣服现在真的穿到水儿的身上，她觉得又幸福又满足。
　　“等领养手续办完，就送你去幼儿园，到时候就有更多小朋友陪你玩了……”
　　“我不去幼儿园，我不喜欢上学！”
　　水儿的小脸皱到了一起，让她去玩还能勉强答应，可听到上学就一百八十个不满意。
　　可却让黎穗子心里一凉，不由得开始害怕起来。
　　“不喜欢上学？”
　　她当年就因为不愿意上学光想疯玩让家里的人恨不得每天绑着她去学校，如果水儿跟她一样，那么以后可有的受了。
　　水儿天真地点点头:“我不喜欢上学！阿姨，你别送我上学好不好？”
　　黎穗子冲着她假笑一下:“不行，学必须上，可别跟我玩逃学那一套啊，我可是这方面的鼻祖，休想逃过我的手掌心。”
　　“什么叫鼻祖？”
　　“就是你无论如何也逃不脱上学的命运。”
　　黎穗子抱着挣扎的水儿嘻嘻哈哈地走到了客厅，把她放到了汪栀儿身旁。
　　一家人还阴郁地坐在沙发里，脸上也没个笑模样，看到她们来了，才勉强挤出点笑容。
　　她把梳子和头绳递到汪栀儿手里，难为情地请求道:“嫂嫂，那个鱼骨辫怎么辫来着，我之前学了好多遍也没学会。”
　　汪栀儿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梳子还没放到水儿头上，就又听到黎穗子的要求。
　　“嫂嫂，辫两个，尾端要翘起来的那种。”
　　“行行行我知道了。”
　　她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汪栀儿的手法，一边看一边在水儿还未来得及辫的那一侧练习。
　　而试验品水儿被黎穗子揪得龇牙咧嘴的，不停地在吸气，但还是在咬牙生忍着。
　　“姑姑，你轻点，你揪得水儿快哭了。”
　　都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觉得即便是自己上手编都不会这么笨拙，这么粗鲁。
　　“啊？什么？”她后知后觉地看了水儿一眼，又赶紧把手里的头发松了松，“疼怎么不说啊！”
　　水儿悄悄地揉了揉自己左侧的头皮，依旧嘴硬:“不疼！”
　　黎穗子笑着刮刮她的鼻子，调侃道:“不会喊疼正好方便我练习。”
　　话虽如此，但动作还是轻柔了不少，但成果却是一团糟，就像是被猫抓乱的线团，根本就找不到头。
　　汪栀儿看着她编的这个头发，欲哭无泪。
　　“笨死，你也就能拍个电影了，生活能力约等于零。”
　　黎母看着她编的那个头发，又想着她未来要面对的这一团乱麻就忍不住唠叨。
　　“你看你那个冰箱里，除了酒就没别的东西了，快四十的人了，连自理都做不到，怎么养孩子？”
　　水儿眼睛滴溜溜地转，耳朵更是一刻都不敢放松，听到任何对她不利或者指责黎穗子的话都要快速且毫不示弱地进行反击。
　　“我会学做饭的，也会买菜，她不会，我可以学！而且我喜欢喝酒，可以跟着一块喝酒！”
　　黎穗子赶紧捂住水儿的嘴:“别瞎说！酒可不能喝！”
　　黎母气得把水杯重重地砸到桌子上，起身进了卧室。
　　黎穗子看着头发也编得差不多了，从沙发背上把牛仔外套给水儿套上，又把水儿的手放到都儿的手上。
　　“都儿，带着妹妹去找小朋友们玩，熟悉一下咱们小区的情况，不可以出小区啊，半小时给我打一次电话汇报位置，懂吗？”
　　“我想带着妹妹去买东西吃。”
　　黎穗子从钱包里抽出一百块钱递给他:“妹妹年纪小身体弱，不可以吃凉的，不可以吃辣的……”
　　“我可以吃凉的……”
　　“不可以。入秋了，天气很凉，不可以乱吃，都儿，记住了吗？”
　　都儿攥着钱点点头:“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两个小孩出去后，黎穗子看着一屋子人叹了口气。
　　他们看到水儿的那一刻，心里就被往事又刺了一刀，现在的反应实属正常。
　　“妈，你出来咱们聊聊。”黎穗子在卧室门口轻声试探着。
　　黎母红着眼圈出来，她开门后对着黎穗子指了指，无奈又心疼地摆摆手。
　　黎母坐到沙发上，把抱枕摔到她的身上。
　　“你睁开眼看看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卧室里那个样子，现在又领回个小的，你要让她拖死你啊！”
　　黎穗子捡起地上的抱枕，坐到了黎母旁边。
　　她必须得把这些事情解释清楚，水儿并不是待几天就走，是未来要一起生活多年的人，不能如此稀里糊涂的。
　　“妈，前几年一心想着要把姚珅往死里弄，也没空琢磨别的事，现在姚珅进去了，我也彻底翻过身来了。可一回家，就觉得空，就觉得冷，但是水儿来的这三天，我觉得家里好像有了一个小暖炉，时时刻刻地围绕在我的身边，真的很幸福，而且我会好好把她养大的……”
　　“你怎么养？你自己连饭都不做！一进组就是四五个月，要是碰上剧组赶进度，更是个把月不着家，谁照顾她？”
　　“那你这几年不是一直叫我去领养个孩子，别的孩子行，怎么到水儿这里就不行了？”
　　黎穗子明知故问，她其实也在心虚，因为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把水儿领养回来到底跟钟洄有没有关系。
　　一家人都在沉默，为这个既定事实沉默。
　　“水儿的领养手续已经在走了，我也正在给她联系幼儿园，生活会慢慢地步入正轨，至于您说的那些问题，也会慢慢解决的。”
　　黎麦子知道事情早已成定局，根本就没了转圜的余地，借着这个机会说出了他最担心的一件事:“戒酒吧，你整天喝成那个样子回家会吓到水儿的，也会带坏水儿的。”
　　“哥，你别为难我，朋友局可以不喝，但有些酒局事关项目的成败，我还没有厉害到能随心所欲拒绝的地步。”
　　“借口！你……”黎母气得手都在颤抖。
　　“妈，您先别生气，先把药给吃上。”
　　汪栀儿拿着药过来给黎母吃上，客厅里的氛围又降到了冰点。
　　“上次被送到医院洗胃，你差点死在急救室里……”
　　“爸，周导的女儿何清在我们的恩怨中当了牺牲品，我总得让他把这口气给出了，不过恩怨已经了了，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了。”
　　黎穗子不想让话题越聊越偏，说了两句就又扯回了正题。
　　“我把水儿抱回来的那一刻可能有私心，但现在我把她当成我的女儿，决意要好好养大她，更不会把她当成谁的替代品，那对她不公平，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支持。”
　　“黎穗子！你给我们选择了吗！”
　　黎母不顾所有人的阻拦收拾东西回了家，拦又拦不住，就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她没办法整天对着水儿的那双眼睛生活，一看到就觉得难受，就心疼自家孩子。
　　水儿和都儿是被小区邻居的家长揪着领子扭送回来的，两个人脸上都带了伤，尤其是水儿，那件T恤已经被扯破了，鞋子也被踩成了黑色，不过对方的两个双胞胎男孩更是伤情严重。
　　“黎导，我一直是尊敬您的，咱们两家关系也一直不错，不过您这刚领回来的孩子，还有这小侄儿下手太重了，你看这脸上给挠的，还有胳膊上都给咬出血了！腿上也有牙印！”
　　“张嫂，您先别这么生气，我先问问孩子。”
　　黎穗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两个小孩面前蹲了下来，看着脸上的青紫忍着心疼问道:“为什么打架啊？”
　　水儿可算得到了说话的机会，指着那俩男孩气势汹汹。
　　“他俩一直在揪我辫子，而且是一人揪一边，我说了让他不要动不要动，哥哥也一直在阻止他们这么做，可他们还一直揪，我就把他们打了，下次要是再敢揪我辫子、踩我鞋子，我还打他们，打成猪头！”
　　水儿人小但气势十足，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让黎穗子连劝架都难以张口。
　　“都儿？”
　　“妹妹没骗人，最后他还把妹妹的头绳给揪下去了，妹妹才动手打人的。”
　　“怎么了怎么了？”
　　黎麦子拿着铲子从屋里跑出来，他看到两个孩子身上的伤时，忍不住“嘶”了一声。
　　黎穗子没管拉着黎麦子理论的张嫂，直接把双胞胎拽到自己跟前，严肃地问道:“鹏鹏、飞飞，你俩揪妹妹辫子了？”
　　“我只是想跟她闹着玩。”
　　“可妹妹不喜欢你们这样跟她闹着玩，这样做是不对的知不知道？”
　　“黎导，这可是您孩子出手打人，什么叫不对！不对也是这小野丫头不对！”
　　黎穗子心里无语极了，家长如果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那么就真的愧为人母。
　　她把水儿抱起来举到张嫂面前:“您儿子揪我女儿辫子，还给打成这样，要是按照您的逻辑来，我必须得去您家坐上一坐，闹上一闹。”
　　“你……”
　　“另外你要是再敢叫水儿小野丫头，可别怪我不顾及往日邻里情面！不送了！”
　　黎穗子一手抱着水儿一手领着都儿转身进门，根本就不理会身后的争辩。
　　“以后即便是生气，也不能随便打架，要跟他们讲道理，知道了吗？”
　　“知道了。”
　　都儿乖巧地点点头，水儿则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反驳的话都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而黎穗子一直低着头给他俩涂药水也没注意到她的表情，算是暂时逃过一劫。
　　“爸，姥姥他们呢？”
　　“他们有事回家了。”黎麦子把创可贴贴在他的额头上，语气中带着些庆幸，“幸亏他们没在这儿，要是看到你俩出去这么一会儿就打架，还带着伤回来，非得气死不可。”
　　“爸，姑姑，你知道张阿姨为什么那么生气吗？”
　　“为什么？”黎穗子觉得事情不妙。
　　“因为水儿还把张阿姨给咬了一口，不过是因为张阿姨上来就点妹妹的额头，我刚想把妹妹护在身后，妹妹就特别凶地拽过她的胳膊咬了一口……”
　　水儿兴奋地截断了都儿的话，拽着都儿跟两人还原当时的情况。
　　“然后张阿姨想伸手打我，哥哥就把我抱到他身后，指着她说你敢！我姑姑可是黎穗子！你敢打她女儿，她肯定会把你两个儿子打一顿的！然后张阿姨就不敢打我了。”
　　两个大人无奈地对视一眼，他们算是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发展过程，本以为是自家孩子吃了亏，可没想到自家孩子把人家也治得够呛。
　　不过黎穗子确实有些生气，大人如果不当够冷静地参与小孩之间的矛盾，那就是失职，话说重了也就说重了。
　　“我本来名声就不好，现在更是恶名在外了，不过你俩记住，下次再打架，我可不会这么和声细语地跟你们说了啊。”
　　“知道了。”
　　两个小孩的感情因为这次的同仇敌忾而迅速升温，他们很快就热络起来了，让两个大人看的也非常欣慰。
　　可这是白天，一到了晚上，水儿又变成了那个非常缺乏安全感的小孩。
　　黎穗子把她来时穿来的旧衣服装到了一个编织袋里，让她晚上抱着睡。
　　可她今天把编织袋放到了枕边，突然过来抱住了黎穗子。
　　“阿姨，我想我爸爸妈妈了，可我又很害怕，他们身上全是血，我怎么喊他们，他们都不理我，还不停地流血。”
　　泪水沾湿了黎穗子的衣服，没有大声地嚎啕，可眼泪却越来越汹涌。
　　她只能抱住水儿，让她感受到安全，起码这一刻是安全的。
　　“所有人都跟我说他们死了，不会再回来了，可他们为什么不回来了，为什么不要我了？”
　　水儿仰头看着她，期待着一个答案，她的思念直白且强烈，让黎穗子都有些承受不住。
　　“他们……”
　　“他们肯定是爱我的，我调皮的时候他们都只会骂我都不忍心打我……”
　　“他们是爱你的，非常非常爱你，只是……”
　　黎穗子也在哽咽，死亡是非常难以解释的，更何况是跟一个五岁的小孩。
　　“水儿，虽然他们不能继续陪你了，可只要你想着他们，他们就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他们没在……”水儿失望地答道。
　　“在的。”她把台灯打开，把小孩脸上的泪痕擦干，“阿姨就是你爸妈安排在福利院接你的人啊，不然怎么解释你那天刚入园，阿姨也刚好在福利院呢？”
　　水儿不解地看着黎穗子，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是你爸爸妈妈来梦里找我，说你是个很聪明、很听话的小孩，只不过他们需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执行秘密任务，要离开你一段时间，所以才托我来照顾你。”
　　“他们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不来跟水儿说？”
　　“他们是去执行秘密任务，不能告诉太多人的。他们害怕水儿伤心，离别的时候会哭，所以才托阿姨来告诉你。”
　　她握着水儿的小手，心里难过极了，需要说一句缓一句才能够把话说完。
　　“他们等水儿九十岁的时候就会回来了，还让我转告水儿，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长大，会有重逢那一刻的。”
　　“九十岁是多大？我现在只有五岁。”
　　“水儿，不要怕，阿姨会陪着你的。”
　　黎穗子把水儿抱在怀里，安抚着她脆弱、不安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