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逢春》芦莫修

163、周旋4

　　警察们离开之后，钟洄的情绪还是在崩溃的状态中回不来，她光着脚跑下床:“我要去接她，马上就到二十四个小时了，我要去接她……”
　　“等扣押结束后，她会自己回来的，你去了她会更加担心的！”
　　王瑶虽然拽住了她，可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子蛮劲，拼了命的往外冲，手也开始胡乱地挥舞，王瑶很不幸地挨了几下。
　　“我要去接她，我要去接她……”
　　张漳看着失控的钟洄特别头疼，又害怕她的伤口再次裂开，快步跑到她跟前说:“你别哭，别闹，我就带你去接她。”
　　钟洄被这句话拽回了现实世界，她立刻噤了声，眼巴巴地看着张漳，是在祈求，是在讨好。
　　“师哥！”
　　“还能怎么办呢！”
　　两人对钟洄也是束手无策，他们被刚才的审问搅的头昏脑涨的，又被钟洄这一闹给打得方寸大乱，现在满脑子都是姚珅被打得这么严重，如果真的露馅了，那么黎穗子可能要在牢里待上个十数年甚至很久，一辈子就毁了。
　　被随便套了一件羽绒服的钟洄，可怜地站在警察局的门口，病号服的裤子皱巴巴地露在外面，脚上也没有鞋子，头发散乱又毛躁地披在肩上，鼻头红红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老警官出来打电话的时候看到了他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招呼了一个警员把他们带到了大厅里，一人奉上了一杯热水。
　　“二十四小时之后，你就得把她放出来！”
　　钟洄站在大厅里跟那名老警官对峙，没有了刚才的柔弱，反而有些咄咄逼人。
　　老警官抬头看了一眼时间，笑了。
　　“十一点半，我还有三个半小时。”
　　老警官看着无可奈何又濒临崩溃的钟洄，冲着警员喊:“把黎穗子带去审讯室！”
　　去审讯室是不用经过大堂的，可收到授意的押解员特意把黎穗子押到了大堂。
　　钟洄在她刚拐过那个L形的弯时，只看到了她的靴子便跑过去抱住了她，本来低着头的黎穗子被这突然扑过来的人撞到了头，视觉失灵，可嗅觉没有，虽然钟洄身上的药味很重，可她还是闻到了钟洄头发上的淡淡香味，她愣了两秒，愠怒地对着站在旁边的王瑶和张漳喊:“你们带她来干嘛！”
　　“穗子姐，她没命地往外冲，一定要来接你，我们拦不住……”
　　黎穗子看着扑在自己怀里哭的撕心裂肺的钟洄，突然有点后悔去做这件事了，她反手掰开钟洄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摁着她的双臂温柔地问:“你怎么来了？”
　　钟洄的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地掉，她看着黎穗子无助地说:“我来陪你，我担心你会害怕。”
　　老警官上前一步凑了过来，想听听钟洄要跟她密谋什么，黎穗子的余光扫到了移过来的那条腿，淡定地安慰她:“我不会害怕的，可你就这么过来了，我会担心你的。”
　　“我没事，我必须要来陪你，你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钟洄并不是因为自己害怕才过来的，而且她看到那些照片后，担心黎穗子也被这样对待，担心她也被如此粗暴地逼供，担心黎穗子心理上会有压力，最后扛不住露馅，才会不要命地往这里跑。
　　“你来了我就不害怕了。”
　　黎穗子用手把她的眼泪擦干了，揉揉她的脸笑着说:“别哭了，再哭真成小花猫了，我想看到你笑。”
　　钟洄抬手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个笑容，依然在重复那句话:“我是会一辈子陪着你的，你千万别害怕。”
　　黎穗子又笑着揉揉她的头:“好，我不害怕，我知道你会陪着我的。”
　　她自从进来后就没合过眼，所以现在看起来疲惫又困顿。
　　她冲着王瑶挑挑眉，王瑶便快步地走了过来，她把钟洄交到王瑶的手上:“看好了啊。”
　　“知道了。”
　　王瑶低下头有点想哭，她实在是太担心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她现在甚至都不敢开口说话，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合适就被抓住了把柄。
　　黎穗子捧着钟洄的脸说:“在这儿等着我啊，一会儿就能出来了，不许哭，不许闹，身体不舒服的话就要立刻跟他们俩个回去，知道吗？”
　　钟洄点点头，可黎穗子看着她的状态依旧不放心，有点怀疑她是否听到了自己说的话，于是又用了昨晚的方式:“重复一遍。”
　　“你一会儿就出来了，我不许哭，不许闹，身体不舒服的话要跟他们回去。”
　　“好，乖乖的啊。”
　　黎穗子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便想走，临走前看着钟洄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而他们三人谁也没有察觉到，她也不好意思再责怪谁，因为自己做的这件事，已经把太多人牵连进来了，这让她愧疚不已。
　　寒冬腊月，钟洄的脚已经冻成了青紫色，可她却丝毫没有觉察出来。
　　黎穗子退回来把自己的鞋子脱给了她，又蹲下给她穿好:“别担心啊，我会好好的。”
　　老警官看着走向审讯室的黎穗子，更加笃定自己之前的判断，这件事绝对是她干的，但现在的困境就是没有人证、没有物证、没有作案时间、没有作案动机，连案发现场和作案工具都找不到。
　　“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老警官靠在审讯室的门口问。
　　“宾馆开的那间房、夜总会的包间以及通往后门的那片区域，全部都仔细勘查了三遍，还是没有一丁点线索，另外她身上这件衣服就是昨天去夜总会穿的，开房洗完澡后也没换衣服，宾馆也查过了，没有任何线索，李川那边没有异常，我们的人全天候地盯着夜总会、医院，这两边均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警员一口气把所有的调查结果全部告知他了，这让他更觉棘手，而另外一个警员从远处跑来，气喘吁吁地跟老警官说:“姚珅又醒过一次，依旧提供不了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但一口咬定就是黎穗子打的他，就是为了给钟洄报仇。”
　　“我知道了。”
　　老警官淡淡地回应道，他探头看了看还站在大堂往这边张望的三个人。
　　“把他们三个分开，继续询问他们跟案件有关的事情，顺着他们的回答往下问，总能找到突破口，尤其是那两个女的，她们的心理防线已经有点崩塌了。”
　　警员看着那两位女士迟疑了一下，老警官立即瞪了过去:“怎么了？”
　　警员犹豫着开口:“坤队，钟洄的话能信吗，那女的疯疯癫癫的，看上去脑子不太清醒。”
　　老警官几乎是立刻就用眼睛剜了他一下:“她脑子不清醒？我看她比你的脑子清醒多了，她自始至终都在很清醒地做黎穗子交代给她的事情，就连情绪崩溃的时候也没忘记，比你这种做都没做就开始畏难的人清醒多了！”
　　警员被吼了一通，也老实了，赶紧去做自己的分内事了。
　　老警官把手里的烟掐灭，推开了审讯室的门，黎穗子比昨晚还要淡定地坐在椅子上等着他。
　　“昨天晚上为什么要去宾馆开房洗澡？”
　　“我喝了酒，抽了烟，钟洄又生病了，我不想让她闻着一身烟酒味入睡。”
　　“可你没换衣服。”
　　“因为我没带衣服。”
　　老警官点点头，继续问:“把钟洄在酒吧被打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的说一遍。”
　　黎穗子便说了一遍，跟外面三人的证词一模一样。
　　“为什么不报案，你这么紧张钟洄，甘心让她白挨那些打？”
　　“公众人物做事总是瞻前顾后的，为了她的事业我没办法，只能以后保护好她。”
　　“酒吧监控视频看过吗？”
　　“看过。”
　　“跟酒吧老板提供给你的那个人是一个人吗？”老警官漫不经心地问道，还不停地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
　　“不知道，监控视频看不清正脸，可钟洄说声音对得上，我相信她。”
　　黎穗子答得很快，没有给警方留任何破绽。
　　“刚才钟洄让你别害怕什么？”
　　黎穗子笑了一下，沉着地反问道:“你对她逼供了对不对？她胆子特别小，一点小事就能哭个不停，但哭成这样，吓成这样还是头一次。”
　　“回答我的问题，她让你别害怕什么。”老警官喝了一口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让我别害怕你啊，她可能害怕你也对我逼供吧。”
　　老警官淡定地摇摇头否认了她的说法:“应该不是，她应该是让你别害怕接下来的牢狱之灾，她刚才说什么会一辈子陪着你啊，会一直陪着你啊，是在跟你道歉，跟你告别。”
　　黎穗子面不改色地听着他说，老警官瞥了一眼她的表情后继续说:“这就是分开审讯的好处，你那两位朋友还算靠得住，但她就没这么聪明了，完全没按照你昨晚交代给她的说，两张被害人的照片就让她慌了神，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漏洞百出，我再沿着这些漏洞问回去的时候就让她完全崩溃了，交代了一些事情。”
　　黎穗子看着举到她面前的那两张照片，照片里的姚珅让她看得厌恶，不过她还是忍着恶心看了两眼，收回目光时又恢复了淡定的模样。
　　“你拿这种照片吓我女朋友，怪不得她哭的那么厉害，不过我挺好奇她交代了什么？蛮想听听你逼我女朋友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老警官摆摆手:“不是逼，是她自己逻辑不自洽，露馅了。”
　　黎穗子双手放到了桌子上，往前探探身子:“那她说了什么？”
　　老警官也把身子探过去了:“姚珅的左手上有伤疤你知道吗？”
　　“知道。”黎穗子知道他们顺藤摸瓜找到了突破口，可她跟姚珅在一起多年，这条伤疤不可能看不到。
　　“她说你知道酒吧打她的人是姚珅！你是通过那条伤疤认出来的。”
　　“监控视频我看过了，但没有看到伤疤。”
　　老警官把监控视频拿出来，把那一帧放大给她看:“她说你看到了！”
　　黎穗子凑近了一点看了看，从不敢相信到一脸愤怒。
　　“我现在看到了，警官，我们当时抓错了人，现在要报案，请你们务必抓到真正的凶手！”
　　老警官有些失望，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平静地收回手机点点头。
　　“既然你还是不认，那我只能尽提醒的义务，人证有了，你的动机藏不住了，早点坦白，还能在量刑的时候给你些照顾。”
　　“谢谢提醒，不过我真没做过，而且我出去后会报案的。”
　　一个警员从外面匆匆跑进来，给了他一份报告，他突然绽放开一个笑容，老鹰看到猎物后都不会这么笑，可他这么笑了。
　　“你打姚珅的时候他吐血了吧。”
　　“我没有打过他，整个晚上我都在夜总会的包间里喝酒。”
　　老警官拿出了一个物证，把一条灰色袜子举在她眼前，尘埃落定般地笑了笑。
　　“在你的袜子上查到了一点点血迹，与姚珅的DNA比对结果一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黎穗子这才开始有点慌乱了，她盯着那个物证，确实是她穿过的袜子，当时检查完把衣服送还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少了一只袜子。
　　她找把衣服送回来的警员询问时，那个警员说并不知情，还好心地回去找了一遍，最后没找到，告诉她可能送检完成装到袋子里的时候掉落了，是个疏忽，还送了她一双新袜子。
　　她不疑有他，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但姚珅的血迹会崩到她的袜子上吗？
　　老警官也在试探着黎穗子，据姚珅交代，她的穿着应该是进去打人前特意换过的，从头到脚，唯一有可能露出来的部位就是穿着运动鞋的脚踝处，所以那条袜子就成了关键物证。
　　黎穗子观察着老警官的神情，笃定地让她心慌，但她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认。
　　“这不可能，我的袜子上怎么可能会有血迹，更不可能会有他的血迹，我最后一次见他是23号的酒会上，而这双袜子是昨天早上刚换上的。”
　　老警官不慌不忙地又拿出一份报告和物证摔在桌子上:“那这个你怎么解释！在姚珅身上取出来的刀片渣里验到了你的指纹！”
　　黎穗子听到后神情反而放松了一些，老警官顿觉不妙，他赌输了。
　　姚珅告诉他们黎穗子全程都带着手套，可这起案件只有这一件物证，还有一个被黎穗子指控成“有被害妄想症”的姚珅。
　　姚珅口说无凭，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支撑他的证词，可物证可以。
　　老警官推测这个工具一定是黎穗子亲手做的，他赌她做工具的时候没有戴手套，把刀渣一点点粘上去的时候留下了指纹。
　　可黎穗子害怕割到自己的手留下把柄，特意戴上了手套，刀渣上根本就不可能留有指纹。
　　黎穗子笑着说:“这就更不可能了，这东西又不是我的，怎么会有我的指纹。”
　　老警官还想诈她最后一次，拍着桌子说:“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在狡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的罪行够判个十来年的了，你要还是这个态度，只会判得更重！”
　　黎穗子被他吼得有些心虚，可只能强撑着，看着他令人生畏的眼睛。
　　“如果你这么笃定是我，那就逮捕我吧，我没做的事情不可能承认！”
　　老警官略感挫败，可加上这次都审了四次了，证据上没有进展，证词上也没有突破，他已经在做违反审问程序的事情，可依旧不管用，黎穗子就是抵死不认。
　　老警官出去的时候，两个警员跑过来跟他汇报结果:“坤队，还是什么破绽都抓不到，他们根本就不认提前知道凶手是姚珅的事情，也不认知道黎穗子的计划。”
　　“好，我知道了。”老警官把那根未点燃的烟捏成了粉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放人吧，继续盯着他们，医院那边继续审问姚珅，看他能不能提供更多的线索，尤其是作案地点，往郊区那边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