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逢春》芦莫修

113、钟洄入梦1

　　她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下午了，躺在海丰市的家里，关于怎么跳到海里的，怎么被救上来的，怎么会到的海丰，她一概不记得了，只知道一睁眼便是这熟悉的味道。
　　“我们是不是该去片场了？”她在黑暗中问抱着她的黎穗子。
　　这几天反反复复醒了好多次，这是第一次开口说话，所以黎穗子极其轻声小心翼翼地说:“老婆，杀青了。”
　　“杀青了？”钟洄回想了一下，似乎是这样，于是又闭上了眼睛，“杀青了……那我怎么还在这呢……”
　　杀青了，何沾没了，她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她该去哪儿呢？
　　床头灯被猝不及防地打开，钟洄伸手挡了一下，转眼就看到了黎穗子那张几近破碎的脸。
　　“你不要我了吗？因为这是我们的家啊，杀青之后你当然在这啊。”
　　“你为什么哭了？你到底怎么了？”
　　钟洄有点不耐烦，问完没等她回话便蒙上了被子继续睡觉。
　　这一觉很长，梦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仿佛她从刚出生就拥有了记忆一般，从婴儿牙牙学语到签经纪公司没日没夜的拍戏，再到这部戏杀青坐在海边一头栽进去，好的坏的，她通通都梦到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老婆，起来吃点东西吧。”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中看着黎穗子那张不真实到已经虚幻的脸，伸手摸向她的时候总觉得有股力量在往回推她，因此还没伸过去她就主动缩回了手。
　　黎穗子拿着那只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我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
　　“姐姐……”钟洄抚摸着她的脸，神情悲戚，“我梦到你跟李信缇结婚了，不要我了……”
　　“傻瓜，我怎么可能跟李信缇结婚呢。”黎穗子忍着心痛从桌边拿过两人的人合影指给她看，“穿着婚纱照的人是我和你，怎么会有别人呢？”
　　“可我真的看到你们结婚了，你在亲她抱她……”
　　她的话被一个吻打断了，缠绵又悠长的一个吻。
　　“以后别梦我和别人结婚了好吗？我只喜欢你，即便在你的梦里，我也不想和别人亲亲抱抱的。”
　　“可是我就是梦到了……”
　　“你觉得刚才亲你的人在现实中亲没亲过李信缇啊？”
　　“应该没有……可我看到你和她牵手了，还笑得很开心……”
　　她立刻变得非常失落，像是真的被抢走了心爱之人。
　　黎穗子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时候了，想解释都无从说起。
　　于是她把两只手摊在钟洄的面前:“我不是因为喜欢她才碰她手的，我只喜欢你，但肯定是我的错，你打它们吧，我以后绝对会和除你之外的人保持距离。”
　　“我不打……你这句话好熟悉……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钟洄总感觉自己的过得稀里糊涂的，好多事似乎都发生过，但想的时候又觉得像是在梦里。
　　“别再想了，这是我第一次说。”黎穗子在她的脸上温柔又恐慌地亲吻，“我只爱你一个人，我跟你保证，亲吻、拥抱、牵手只会对你一个人做，相信我可以吗？”
　　“我相信你……我还梦到唐琪了，她给我做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小房子，还说那是我的家……”
　　“这不是梦，是真的。”
　　黎穗子伸手从抽屉里把唐琪送的礼物拿出来放到她眼前，没有预料的惊喜，她立刻变得警惕起来，眼里的怀疑又回来了，把黎穗子看得心里都在发毛。
　　“怎么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你和李信缇结婚也是真的！”
　　“不是，和李信缇结婚是你的梦……”
　　“是真的，是真的，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你骗人！你就是个骗子！”钟洄激动地从床上坐起来，把手边能扔的全部朝她扔了过去，声嘶力竭地冲她喊叫，“从剧组里我就看你俩不正常，果然还是在一起了，你早就知道她喜欢你，你这个大骗子！你和她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她发疯般地从抽屉里拿出剪刀，用力地刺向两个人的婚纱合影，来不及阻止的黎穗子只能上前抱住她。
　　“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说，你这个骗子！”
　　钟洄挣脱开她，从床上跳着来跑到客厅，把挂的的每一张合影都扯下来了，身后的黎穗子根本就跟不上她破坏的速度，在这撕扯的过程中，两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她闹累了，把能砸的砸完之后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可手里还不忘拿着剪刀威胁想要靠近的黎穗子。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报警……”
　　“我真的没跟李信缇结婚，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
　　“别骗人了，我亲眼看见了！”她把剪刀扔在地上，悲伤又哀怨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来骗我？我什么都没有，你还要来骗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这么狠心……”
　　“老婆……”
　　“你别叫我老婆，我觉得恶心！”
　　钟洄尖叫着打断她，又发疯一般地跑到卧室，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最后终于在书包里翻到了手机。
　　“唐琪说她会一直陪着我的，她不会离开我的，我要去找她……”
　　黎穗子在旁边听着她的呓语，悲痛地看着她把唐琪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电话很快便接通了，还没等对方说话她便焦急地开口。
　　“唐琪，你在哪里？我要去找你。”
　　唐琪听到她带着哭腔几近疯狂的声音便也失去了理智:“钟洄，你怎么了？”
　　“我不好，我很不好，我被人骗了，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被人骗了？”唐琪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知道什么事能让她如此失控，可听电话里的状态实在不敢让她再来找自己，“你给我发个位置，我来接你。”
　　“你快点来！不然我会死的！”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唐琪看着她发过来的位置是个住宅区，心里一惊，以为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便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披上羽绒服便出了门。
　　钟洄打完电话后，抱着唐琪给她的那个礼物缩到了角落里，捂着耳朵，拒绝与黎穗子进行任何的沟通。
　　角落里的钟洄又瘦又可怜，像个影子一样虚幻。
　　黎穗子想要上前可又怕吓到她，最后只能拿着手机去楼道里给唐琪打了个电话，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跟唐琪说明白。
　　“我为什么要帮你，她能够脱离你这个苦海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你来了之后再决定帮不帮我吧。”
　　唐琪了解事情前因后果后一路都在纠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她从早就看不惯黎穗子了，可钟洄对黎穗子的感情却是真的，如果让她稀里糊涂地相信黎穗子跟李信缇结婚的事情是真的，那么对她来说，是解脱还是伤害？
　　这个问题自她进门时便有了答案，卧室、客厅里的一片狼藉，还有缩在角落里抱着那个“家”的钟洄。
　　“唐琪，我被骗了，我早该听你的话的，她在骗我，她一直在骗我……我看到她俩结婚了……你带我走吧，我不会烦你很多天的，我找到住处就不烦你了……我求求你，你带我走吧……”
　　“钟洄，你别激动，听我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你带我走吧，我求求你……”
　　唐琪被钟洄紧紧地抱着，一边拍打她的后背轻声安慰她，一边把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跟开机前完全就是两个人。
　　钟洄把唐琪盖到她身上的被子甩了出去，惊恐地看着她:“你也不帮我……没有一个人帮我……”
　　“我帮你。”唐琪心疼地上前抱住她，“谁背叛你我也不会背叛你的，你相信我！我给你盖被子不是想把你留在这儿，而是你的手脚都很凉，我害怕你感冒。”
　　“真的？”
　　“真的！”唐琪又把被子给她盖了回去，拿着纸巾给她把脸上的泪水擦干，“你听我说，黎穗子没有结婚，那是你的梦……”
　　“不可能！我看到了！”钟洄打断了她。
　　“你信不信我？”
　　钟洄看着她，迟疑了两秒还是点点头。
　　“我不可能帮黎穗子说好话的，你知道我一直非常非常讨厌她，巴不得你俩赶紧分手……”
　　钟洄又点了点头，情绪比之前稳定了一些。
　　“她们两个真的没有结婚，也没有在一起过，是你睡得时间太长了，把梦和现实弄混了。”
　　“是吗？”
　　“是的。”唐琪把抓着她胳膊的钟洄放倒在床上，给她把被子掖好，“你现在就乖乖听话，躺下再睡一会儿，醒了之后所有的事情就都想起来了。”
　　“你要走了吗？”
　　唐琪把手伸给她，笑着说:“我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
　　钟洄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黎穗子等她睡着后才敢从门口走进卧室，她拿了个毯子给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唐琪盖上，可刚披好就被扔到了地上。
　　“你不用这样！我不是为你！我如果不这样说，她就会从一个谎言陷入更多的谎言中！会更加痛苦！况且我也不想便宜了李信缇！所以你也不用这么假惺惺地过来献殷勤，觉得我是在帮你！”
　　“我知道，还是谢谢你……她现在只相信你……”
　　“本来她是只相信你的！”
　　唐琪虽然声音很低，可还是有抑制不住的怒气。
　　“对，是我的错……”
　　黎穗子坐在床边绞着手指，似乎有让她难为情的话说不出来，而唐琪就一直冷眼瞧着，也不可能主动给她台阶。
　　“你明天有空吗？”
　　唐琪不说话，只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想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可害怕一个人搞不定，你能不能帮我？”
　　“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唐琪直来直往，而黎穗子也毫不含糊地点点头:“你说，只要我能办得到。”
　　“我要住到你家来，或者让钟洄去我那儿住！”
　　唐琪看似给了选择，可实际上却是直接切断了她拒绝的机会。
　　“你别变脸，我会按照市场价给你房租和生活费的！我必须确保钟洄完全好之前，她是有值得信任的人在身边的，万一你哪天不耐烦了，二话不说把她给甩了或者打她骂她继续伤害她，怎么办！”
　　黎穗子做了个深呼吸，她不喜欢这种类似监控一般的生活，可唐琪摆明了就是不信她，除此之外根本没别的办法。
　　“好，不过房租、生活费免了吧，房本上写的是我俩的名字，这也是钟洄的房子，你随便住。”
　　房本上有钟洄名字这一点唐琪倒是没想到，不过她依旧不解气，依旧要膈应黎穗子:“那我就按半价给你，我不想占你一丝一毫的便宜！”
　　“好，我去给你收拾次卧。”黎穗子看唐琪依旧想开口，她也有了些许怒气，“你总不至于说要三个人睡在一块吧！你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我也没有这么变态，不过你肯去次卧的话，我倒是……”
　　“你休想！不靠你我也能让钟洄相信我！”
　　她彻底怒了。
　　“那你刚才何必求我？”唐琪眼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黑，看了一眼熟睡的钟洄便停止了对她的戏谑，“如果次卧有你的照片的话，全部揭下来，我看着膈应。”
　　黎穗子闭上眼呼了口气，转身出去了，害怕再多待一秒钟就要忍不住把她给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