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草莓》盛挽月

15、别撩

　　月色微凉，店内灯光亮度对于喝了酒的人来说，有些许晃眼。
　　沈茉颜悄悄在心里断定自己喝醉了，做出这个判断的依据并不难——她没见过这么温柔的纪斯然。
　　要不是喝醉了，怎么会出现这种虚实难分的错觉。

　　纪斯然眉眼线条深浓锋利，似水墨大师勾画出的完美作品。
　　眼尾稍上扬的弧度为他添以难接近的距离感，只有笑意泛现在黑眸中，才能稍减缓他的冷厉感。

　　就如同此时此刻。
　　他迎着沈茉颜微醺朦胧的视线，唇角略上翘，温声含笑：“怎么了？”

　　拜酒精所赐，沈茉颜的反应速度比平时慢半拍，说话也温吞，平时娇俏慵懒的语气此时附着软糯：“我喝醉了，拿不稳东西，你帮我拆一下好不好？”
　　纪斯然喉间发出低低笑音：“不是说就喝了一点点，没醉？”

　　“你怎么还和喝醉的人较真……”她低声软语，嗔意半掺撒娇。
　　纪斯然顺着她：“好好好，是我不对。”
　　话里尽是不甚明显的宠溺。

　　他长指勾过D&E的包装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盒子。
　　把盒子开口的方向转到沈茉颜那边，再轻推到她眼前，在她目光中，开启盒盖。

　　视线所及，是一条巧夺天工的手链。
　　手链通体呈两种颜色，绿和白。

　　白色冰种翡翠莹润剔透，大小匀称，被匠人雕刻出茉莉花的玲珑形状。
　　绿色沙弗莱宝石在旁作以绿叶陪衬，穿过几朵翡翠茉莉以及宝石绿叶的银链上缀着耀眼碎钻。

　　能想出这种设计的珠宝公司，放眼珠宝行业，只有D&E一家。
　　冰种翡翠价格高昂，要雕出完整茉莉花，对工匠的手艺要求堪称刁钻苛刻，稍有疏忽，这块翡翠就要作废。
　　沙弗莱宝石产量低，开采难度极高，相对的，纯净度和饱和度同样高。

　　将这两种珠宝巧妙组合在一起，瑰丽夺采的同时，要保证不会俗不可耐。
　　除了财大气粗的珠宝公司提供物质，还要手艺成熟的工匠来完成，两者缺一不可。
　　在手链价格上，同样令人唏嘘。

　　这条手链款式全称是“Le jasmin pur”，意为纯净茉莉。
　　在法国月初首发时，就登上了国内顶尖时尚杂志的头版头条。
　　作为D&E本年度的季节限定款，全球只发售一百条。
　　有多美，就有多难买。

　　尽管很多人说D&E这么对待冰种翡翠是在暴殄天物，那也多不过想拥有这条手链的人。
　　D&E这款设计无疑是成功的，也是刁钻的。

　　纪斯然给沈茉颜买这条手链作为生日礼物的想法是单纯的。
　　见过她戴各种首饰，有项链也有耳夹，唯独没见过她戴手链。
　　就想买一条手链给她。
　　而她比这条手链本身更纯净。

　　沈茉颜在模特圈里和时尚打交道，看过报道Le jasmin pur相关信息的那本杂志，微博上还点赞过这款手链的相关动态。
　　图片足以让人美到失语，价格虽高，但是她买得起，最大问题在于买不到。
　　专业代购都买不到，她也只能放弃。

　　而现在。
　　这条手链正安静躺在她面前的盒子里。
　　她再次失语。

　　和纪斯然认识半年。
　　他竟然，送她这么贵重且难买的礼物。

　　沈茉颜下意识给出反应：“这我不能收。”
　　“理由？”纪斯然眉尾轻挑，语气沉静，像是早就猜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太贵，而且……肯定很难买，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才半年左右，我……我……”
　　她支吾半天，也组织不出后面的话，如果能回到高中，她一定好好学习语文，绝不偷懒。
　　最后硬挤出一个成语，也不管用得对不对：“我受宠若惊。”

　　纪斯然听着她说完，黑眸里的光暗淡下去。
　　半年前，她捡到元宵，那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也是，这么多年，估计她早就忘记，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清楚。

　　纪斯然放慢语速：“你前段时间发的微博，给我店里带来不少客流量，就当是我感谢你的，好么？”
　　真实情况是，那段时间的所有客流量加起来，再翻个倍，也不一定够买到这条手链的二分之一。
　　当然，沈茉颜不会知道这些。

　　沈茉颜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买到的？”
　　“我以前出国进修，认识法国那边的朋友，托人买的带回来。”
　　她视线低垂，声音更低：“……很麻烦吧。”
　　“送给你的，”纪斯然伸手托起她一只手腕，准备直接给她戴上手链，“怎么会麻烦？”

　　沈茉颜手腕微动，她还是不太敢收下这条手链。
　　纪斯然察觉到她的抗拒，没放开她，眼角眉梢的那点笑容消失殆尽，语气发凉，喊她全名：“沈茉颜。”
　　“嗯？”
　　他双目发沉，声音低冷到没有温度，松开她的手腕：“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你就这么不喜欢？”

　　沈茉颜微愣。
　　酒精使她思维能力减缓，她认为这礼物太贵重所以不敢收，而在他看来，是心意被冷待了。

　　果然喝酒误事，她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措辞才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
　　早知道就不喝酒了。
　　一滴都不碰的那种。

　　她慌忙扯回纪斯然的手，将自己的手腕放进他掌心。
　　尽力复原刚才他握着她手腕的动作，语气认真又焦急：“谁说我不喜欢？我超喜欢的好吗！喜欢的不得了，你快帮我戴上。”
　　“真的？”纪斯然嗓音松缓些许，学着她往常的语气，反问她。

　　“嗯嗯嗯！”沈茉颜疯狂点头，以此来加重证明喜欢的程度，“超级超级喜欢！你竟然知道我喜欢这款手链，你好懂我！”
　　纪斯然听着她夸张的语气，给她戴上手链，宝石的冰润感和皮肤相触，所有虚感退却。
　　这就是现实。

　　她喜欢的人。
　　给她送了条她喜欢却无法买到的手链。
　　还亲手为她戴在手腕上。

　　手链尺寸刚好合适，环住她纤细白皙的手腕，宝石色泽饱和莹润，吸引走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再抬眸时，看到纪斯然端着一个巧克力蛋糕走来，轻放在她面前：“在这里吃，还是包起来，带回家吃？”
　　她不知道这个蛋糕是谁准备的，可是心里已经有期许的答案，带点忐忑开口：“你给我做的吗？”

　　“嗯，你应该在外面和朋友吃过蛋糕了，我缺席，所以补偿你一个蛋糕。”纪斯然拿来刀叉和蛋糕碟子，还有生日蜡烛。
　　沈茉颜今年24，蜡烛要点24根的话，她感觉会把蛋糕戳得不像样，还有点麻烦，她看纪斯然今晚太温柔，不免得寸进尺：“你帮我放18只蜡烛就好了。”
　　“可以，你的生日，你说了算。”

　　她想点18只蜡烛，一是因为这个蛋糕的尺寸，点18只不多不少。
　　二是乔乔说，女孩子十八岁以后，当然年年都十八，青春永驻，美貌不减。
　　没谁规定生日蜡烛要怎么点。
　　寿星的开心是最大条件。

　　纪斯然给她点好蜡烛，关了店里的灯，借着蜡烛昏黄幽暗的光，看着她闭上眼许愿。
　　她许完以后，吹灭蜡烛，纪斯然重新打开灯，去给她切蛋糕。

　　沈茉颜拿出手机，对着蛋糕拍了张照片做留念。
　　纪斯然手握刀柄，顺着蛋糕下压，手背上青筋明显，切好一块蛋糕，盛在碟子里递给她：“尝尝。”

　　她接过来，叉子轻戳一块送进口中。
　　蛋糕湿.软绵密，巧克力保留微苦的味道，被蛋糕夹层中的奶油中和，比今天在外面吃的水果蛋糕味道好了不知多少倍。
　　纪斯然做的每款甜点，都意外合她胃口。

　　她吃完这口蛋糕，看向纪斯然：“你知道我今天吃水果蛋糕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当时就在想，你做的蛋糕口味肯定比那个水果蛋糕好多了，那个太甜，我吃不下几口。”

　　纪斯然低声发笑，下巴微抬：“那这个呢？”
　　她眼眸晶亮：“我可以吃得一口不剩！”

　　二十四岁生日，过得太深刻。
　　喜欢的人。
　　喜欢的首饰。
　　喜欢的蛋糕。
　　还有堵在心口，日渐上涌，快要溢出的喜欢。

　　纪斯然把沈茉颜送回到她家楼下，将宋奕阳那份礼物，和她没吃完但是不舍得扔的蛋糕递给她，蛋糕被包装好，方便她提着上楼。
　　沈茉颜接过东西，问纪斯然：“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纪斯然沉默一瞬，没正面回答：“还有一段时间，到了我会说的，外面冷，你穿的少，早点回去。”
　　她没发现纪斯然在刻意挪开话题，点点头：“好吧。”

　　-

　　生日过去以后，日子恢复平淡。
　　气温日渐下降，末秋的风里开始裹挟冷意。

　　沈茉颜公司里新来了个男模特，和她搭档拍一组秋季情侣装主题的内容。
　　公司的安排，她只能照做，而且也没有什么亲密动作。
　　不用牵手不用拥抱，只是穿着款式相近的衣服拍照而已。

　　她的工作性质就是如此，和男模特合作的次数很少，大多数是她单人拍摄。
　　这次的男模特性格是自来熟，没来几天就和大家打成一片，长相干净规矩，算是小奶狗那种类型。

　　乔乔给沈茉颜说：“新来的模特，秦焕，比你小一岁，但是照片拍出来看着比你显得成熟点。”
　　沈茉颜敷衍回应：“哦。”
　　“长得好看吧？”乔乔接着说，“听说是咱们公司从别的地方挖过来的模特。”

　　“……”沈茉颜沉默，
　　“怎么不说话？”
　　“我觉得，”沈茉颜低头看指甲，声音低到只有她和乔乔听得见，“纪斯然最好看，没有比他好看的了。”
　　乔乔笑她发花痴，但又不得不赞同：“这话没错，纪斯然哪天不做甜品了，凭他那张脸，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闲聊着忙完工作。
　　沈茉颜收起东西准备回家，秦焕凑过来和她搭话：“茉颜姐，你家附近是不是有个甜品店？”
　　“你怎么知道？”她警惕性高，语气也严肃，像在审问犯人。

　　秦焕老实回答：“我听文净姐推荐的，她说那家店里甜品不错，和你一起去过。”
　　“……这样啊。”

　　秦焕挠挠头：“能麻烦你带我去一下吗？我的司机今天请假了，我家也在那附近，我想买点甜品带给我女朋友尝尝。”
　　“行吧。”沈茉颜没拒绝他。
　　纪斯然的手艺，值得被更多人尝到。

　　沈茉颜身上穿着牛仔外套，秦焕身上也穿着牛仔外套。
　　这是今天拍摄的最后一套衣服，外面冷，她就没脱。
　　秦焕急着和女朋友见面，还要买甜点，也就没换衣服。

　　在纪斯然眼里。
　　是沈茉颜和一个穿着情侣装的男生一起进店，有说有笑，一起挑选甜品。
　　他眼里的情绪快要结冰，直到沈茉颜和男生来到他眼前结账。
　　沈茉颜袖口微卷，手腕白皙，他送的手链，她没戴。

　　纪斯然面无表情，眼里情绪冷淡。
　　男生结完帐，沈茉颜脚步不停，跟着男生出去，没和他说一句话。
　　宋奕阳看着这一幕，暗暗吞了下口水，心里喊不妙。

　　纪斯然盯着店门口，直到沈茉颜和男生彻底消失在他视线中。
　　他沉默着收回视线，低叹一口气。

　　秦焕出店以后，看到旁边有条小巷，给沈茉颜打招呼：“谢谢你带我来，我走这条路就回去了，明天见。”
　　她点点头，站在拐角处没动。
　　忍不住在心里猜测，纪斯然会不会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