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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镇魂歌与凤羽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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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事情,渐渐露出了些许线索。
虽然微薄,但假以时日,一定能串成真相。
但线索越多,却让我越是不安。因为这种种迹象,都显示着我正在谋划些什么。
至于谋划的具体内容,那个妖孽鱼一定知道所有的真相。只是要想从他嘴里得到真相,基本上,很难。
我摸摸额头,这些日子,过的真是头疼。
“王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青竹急急忙忙地迎上前来。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王爷,刚刚宫里来了人,说是皇上赐了一名乐师给王爷您。现在人正在您的主阁,等您安排呢!”
差点忘记了,那个清隽出尘的公子沉墨。
“知道了。青竹,你在主阁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樱花似雪。
沉墨独自一人,站在主阁前的樱花树下,微微仰头,墨绿的长袍上沾了点点粉白的花瓣。
他身上,有一种让人平静下来的奇异力量。
我站在他身后,却始终没有开口唤他,只怕一开口,便会打碎了这片沉静。
“王爷!”终是有人打破了这片平静,却是青竹。“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沉墨闻言转身,正好对上在他身后的我。
我有些尴尬,对那双深褐色的眸笑了笑。“沉墨公子,如不嫌弃,就在这里住下来罢。”
他的神情淡定,优美的眼廓一眯,却似有些不悦。
黎国贵族间常有蓄养艺师的风气,并不是什么爱好音律,只是挑些美貌的孩子,以供亵玩娱乐,其中的龌龊不值一提。皇姐将他送给我,意思便是如此。我之所以厌恶,也是这原因。只是——却不知道为何终了还是没有推辞。
我让他住在主阁,想必他是误会了,以为我也心存玩弄之意。
毕竟,静王这方面的名声在黎国实在不算很好。
“青竹,这位是沉墨公子。吩咐下去,今后以宾客之礼相待。”我转头朝青竹叮嘱。“不可怠慢。”
“是。”
我这样说,除了吩咐府里的人对他尊重,也是告诉沉墨,我并非将他当做亵玩之物。只以礼相待而已。
果然,沉墨眼里的不悦渐褪。
我这才向他解释:“说来惭愧,静王府粗陋,怕是会委屈了公子。”
这倒是真的。大概我之前的性子也来得简单,府内除了我住的主阁外,只有三处院子,分别给了三个夫君居住。除了主阁,我实在想不出能将他安顿在哪儿。
他对我凝望片刻,浅粉色的唇微微上翘,勾出一抹让人心跳骤停的微笑。
“王爷费心了,华丽粗陋,对沉墨而言并无区别。”
我顿时噎住。干嘛好好地跟一谪仙去谈什么人间烟火?这不自讨没趣么!
“如此便好。沉墨公子请先在这住下,来去自由,本王绝不阻拦。”
我的意思也很明白,想来你也并非自愿,想走就走罢,不送!
他不以为意,依然淡定。“多谢王爷。”
出乎我意料,乐师沉墨就这么住了下来,且没有要走的意思。
于是黎都流言又起,说是静王色心不改,又看上了沧国送给女帝的一位乐师,死皮赖脸地问女帝要了来。
据说那乐师貌如天人,静王定是看上人家的容貌,这才收入府里据为己有。
自此,静王好色的名声坐实。黎都民众无不为其三位夫君,尤其是慕容远而叹息不已。
虽说我是个闲王爷,不过问政事,但毕竟是女帝唯一的妹妹,沧国第二顺位的王位继承人。想要巴结的人不少,只是苦于不得其门而入。
我不爱金银,不爱豪宅,不爱香车骏马。要说静王唯一的心头爱,不过是王君慕容远而已。后来虽然传说爱美人,但还有哪里的美人,比的上慕容王君,醉玉的第一公子和姬家的小儿子?
自从沉墨进府之后,流言又变成了我喜欢美貌善乐的少年。
于是,冷落许久的静王府又开始热闹起来。各色各样的美貌少年络绎不绝地被送进来,然后再被退回去。
我又多了一样头疼的事情,实在有些烦闷。
“红叶,今天来的那些,都打发回去了?”
不堪其扰,我索性躲到后院。让红叶和青竹去应付。
“回王爷,都已经处理好了。”
“好。”我揉揉两侧上关穴。“对了,我要你去查两个人。”
“沉墨公子?”
“不错。”我赞许地看她一眼。“还有一个,是望帝君。”
“远王君的二弟?”
“对。我要你查查这个沉墨,究竟是谁的人。还有,关于望帝君,我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是,属下定不负使命。”
“还有,你可知道,九宫是什么地方?”
红叶的表情微愕。“九宫是三国中一个神秘的存在,据说其宫主皆为天人下凡,有天生灵力。”
“天人?”我皱皱眉。“那么你可知道九宫在哪儿?”
“二十年前三国曾合力进军九宫,却不知为何又撤了兵。但九宫的所在却使得世人皆知,是在沧国的出云山。”
“噢?那可有办法进去?”
她摇头。“九宫结界,牢不可破。除非有灵力的人或是九宫宫众,否则即使知道在出云山,也是找不到的,更别谈进去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没想到九宫竟然是个这样的地方。难怪没有人曾实现过,也没有人找到过那传说中的奇异之花“一寸相思”。
事情似乎越发复杂了。我的头也越发地疼痛。
正在这时,一阵琴声如山涧清流,悠然而来,瞬间抚平了疼痛。烦乱的情绪平静下来,思路也随之渐趋清晰,似正身处高山流水之中,忘尽俗情。
“竟有如此境界。”我自语。“看来,是该会会这位沉墨公子了。”
沉墨所住的房间,位于主阁的最西面,与我住的地方呈对角。
皇姐说过,沉墨极善瑶琴,我当时只是不屑,不曾想他的琴技果真了得。
虽说我没了记忆,但还本能地对这琴声产生了兴趣和欣赏。青竹和皇姐都说过我之前爱音律,善琴歌,看来并非虚言。若不是沉墨的身份目前还不明,我还真有些结交之心。
走到西面不过短短一刻,琴声渐盛。
依然是墨绿的长袍,袖口襟口处有浅绿的典雅花纹。
长发似泼墨倾泻而下,以发带松松挽就。十指纤长,灵活拨弄琴弦。他没有设案,就这么大喇喇地坐在地上,置琴于膝。几瓣樱花散落在琴身和他的周围,有种不可思议的契合。
他的手里,是一把罕有的好琴。通体深红,金色的弦,纹路如鸟羽舒展。
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做出论断。就像嗜茶的人能第一时间品出茶风一般。哪怕没了记忆,我仍然立刻就看出了这琴的珍贵。
怕打扰他,我停住了脚步,只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
琴声却忽然停了下来。他如舞蹈般游动的双手一收,停了犹在颤动的琴弦。
“王爷既然来了,何不坐下,饮杯清茶。”
我倒也不觉惊讶,只是为这乐声歇止而感到可惜。
他面前并未安放桌椅,我索性也走过去,撩开衣袍下摆坐下。
他见我如此,微微惊讶。
我向他挑挑眉。“我已坐下,不知沉墨公子欲用何茶相待?”
沉墨深褐色的眸里终于带了些情绪,淡粉的唇角再次浮上一丝浅笑。“自然是好茶。”
他的手伸向一侧,果然有壶茶正冒热气。
“这是何茶?香味很特别。”我将茶杯送至唇边,才闻得一丝清淡幽丽的异香,沁入心脾,使得五脏六腑无比熨帖。
“这是我从沧国带来的,名为暗香。”
“暗香。名符其实。”点头称赞。“对了沉墨,不知你刚刚弹奏的曲目是何名称?听了之后,浑身都舒坦得很,头痛也缓解了不少。”
“此曲名为‘镇魂歌’。”
镇魂?倒似真有奇效。虽然这样问着,我的眼睛忍不住要去看那把瑰丽动人的弦琴。实在是太美了,那金色的琴弦,不知弹上去是何感受?
“它叫凤羽。”沉墨忽然出声。
我这才尴尬地发觉自己已经盯着那把琴看了许久。大约颇有些觊觎之色,被沉墨给看了出来。
假装咳嗽两声以掩饰自己的窘迫,我不敢看沉墨的表情。“原来它叫这么美的名字。”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我有些恼火地抬头,却发觉他依然是一派淡定从容,仿佛刚刚那声轻笑不是他发出的一般。
“凤羽与凤尾,原本就是一对。”
“凤尾?”我好奇地问。“是与之相配的另一张琴么?”
他百年不变的淡定容颜终于出现了一丝惊讶。“王爷不知道凤尾?”
我应该知道么?仔细想了想,没有听人提及过。也许是以前知道的?
他仔细看着我的表情,似乎在确认什么。
“二十年前,凤尾被沧国的前四皇子妃送给了黎国的德佑女帝。”
母皇?我转了转眼珠子,这么说,现在应该在皇姐那里。改日当去讨要一番。
沉墨看我的眼神里似乎更多了些莫名的含义。
“王爷十八岁生辰的时候,德佑女帝将凤尾赐给了王爷您作为生辰礼物。”
呃——我终于明白沉墨那怪怪的眼神是从何而来了。也许他正认为我是藏私不愿告诉他呢。
“是么?”我尴尬地拿了茶杯往嘴里灌了一口,却不想被烫到。“嘶——”
又一声轻笑。这次,总不是我听错了罢?恨恨地想,为何在他面前我总是出这些莫名奇妙的状况?
“王爷没事吧?”
“没,没事。近日里记性不太好。你说起来,我倒是想起来了。凤尾的确在我那里,改日定拿来与君同赏。”
“那沉墨就多谢王爷了。”他的嘴角还有尚未敛去的淡淡笑意,让我颇有些窝火。
得想个办法,挽回些颜面。
正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歌姐姐!”
我转头看去。“小芒,你怎么来了?”
“我到主阁找你,青竹说你来了这儿。”小芒的眼睛直盯着我对面的沉墨。“这位是——”
“这位是沧国来的客人,沉墨公子。”
小芒眉一皱,精致的小脸阴了下去。
“沉墨公子善音律,刚刚还弹奏了一曲,精妙之极。小芒,你是这儿的主子,可得好好招待人家才是。”他的恼意我看在眼里,暗示他沉墨不过只是客人而已。
果然,他的脸色立刻好看了不少。
“沉墨公子从沧国远道而来,小芒自然会好好招待。”
我松了口气。“沉墨,这位是我的——侧君。姬流芒。”
沉墨向他颔首:“见过姬侧君。”
我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沉墨看上去和小芒差不多大,应该还不到十八罢?不如也和他一般称我一声姐姐好了。”
他的脸色顿时有些发黑。“王爷美意,沉墨心领了。不过沉墨今年正好二十一,与王爷同岁。”
与我一般大?倒是真看不出来。不过我的目的也就是看他尴尬的样子,现在总算扳回一局。
我在心里暗笑,却没发觉小芒又沉了脸。
“歌姐姐,你怎么坐在地上?”他过来拉我。“地上不干净,且有寒露,对你身子不好。”
我皱皱眉,怎么大家都当我是体弱之人?
“没关系。小芒,让青竹拿张椅子给你坐罢。既然沉墨公子能这样洒脱而为,我又有何不可?”
他咬咬唇,“那小芒陪你。”说罢,他也在我身旁坐下,靠得我颇紧。
我有些尴尬,沉墨倒是神态自然。
“听闻王爷亦善琴歌,不知王爷是否愿意抚琴一曲?”
当然愿意!凤羽的光芒已经引诱了我好久。不过——我没了记忆,怎么还能抚琴?
可惜理智回笼的时候,凤羽已经在我怀里。
手有些发颤,碰上我肖想已久的金色琴弦。轻拨两声,琴声铮然,有金石之音。
双手竟然自己开始动作,曲谱像已弹奏过千百次熟稔,从双手中倾流而出。
闭上眼,只跟着自己的感觉。
“相逢非草草,分袂太匆匆。衣裘泪痕浥遍,眸子怯酸风。天际孤帆难驻,柳外香軿望断,云雨各西东。回首重城远,楼观暮烟中。
黯销魂,思陈事,已成空。东郊胜赏,归路骑马踏残红。月下一樽芳酒,凭阑几曲清歌,别后少人同。为问桃花脸,一笑为谁容。”(引自宋·蔡伸友古词水调歌头)
没想到,上天没有赐我月貌花容,却赐了一副好嗓子。柔媚不失清朗,难怪都说静王善歌,原来不是阿谀之言。
“静王善歌,原来传言竟是真的。”沉墨似有所思,望向我的褐色眼眸里越发深邃。
“好久没听姐姐唱歌了。”小芒怔怔地看着我,“姐姐,以后可以常唱给小芒听么?”
“当然可以。”
沉墨垂了眸,不再言语。
“为问桃花脸,一笑为谁容?”慵懒醇美的声音却在不远处响起。“静王好兴致,让梓鱼饱得耳福。”
妖孽鱼?只见他靠在几步开外的一颗樱花树下,依然是烟视媚行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
他手里的折扇一开,半遮了殷红的唇。“这样好玩的事,怎么不叫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