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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因着是请客人的摆宴,无论伯府内众人如何的心思各异,在席间终归是谈笑风生言笑晏晏。

      席间大奶奶袁氏也敛了脾气,奉上道贺的贺礼后只说着京中趣事,倒也没讲什么不得体的话。

      穆静愉心下安定,见她是真心过来庆祝的,对她的芥蒂略少了几分。

      有错的始终是姜宏树的生母,该怨怼的是姜宏树这个人。

      对于他的妻子,穆静愉并不十分排斥。倘若袁氏主动求和后能收了脾气和睦相处,自然也好。若是还和以前那般处处针尖对麦芒似的,她也不耐烦去应付。

      正当她觉得袁氏今日还算客气的时候,忽而袁氏话锋一转,对着镜熙嘿笑,

      “堂妹你这也太弱气了些,细细瘦瘦的,风一吹就能倒。改日你去我那边玩,我让人给你做些好吃食,保管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如今这模样,啧啧。”

      她长得浓眉大眼自有英气,如今这般促狭看过来的时候,眼神中还带出几分凌厉,嘴角微撇,似是十分不屑。

      穆静愉气得差点把筷子拍到桌上。原以为她主动求和是打算交好,谁知烂泥还是烂泥,终究是扶不上墙。

      这哪是在说话,这简直是在嘲讽。

      镜熙却是若有所思。

      将军袁大力她隔着珠帘见过几次,甚至有次还悄悄拨开一些珠帘偷看过去。

      身为武将,他膀大腰圆天生凶相,就算是笑着的时候,再开心也透着几分凶狠,让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误认为他在生气,甚者还会觉得他要杀人从而胆战心惊。

      实际上这是个铁憨憨。让寂王忽悠几句就被绕进去,还傻乎乎的唯寂王马首是瞻,以为寂王殿下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好人。

      这种人,着实没什么心机。

      镜熙看袁氏长得与其父颇为肖似,想着她也许不是恶意地这般说,可能真是开玩笑。便道,“大奶奶莫不是觉得我在这寒天里需得食疗补一补?”

      虽然说的是同一件事,但措辞和语气略改,那效果立刻变得不同起来。

      袁氏被娘家训了好多次了,说是要妯娌和睦,断不可使小性子,特意趁了这个机会来示好。

      此时她听闻了镜熙的话后当即拊掌,哈哈大笑,

      “知我者,堂妹也。我听闻你一下车就病了,想着北方的吃食你可能还不习惯。但你这么瘦,太娇了也不成,想着北疆送来的……”

      她好歹记得这是国丧期间了,硬生生掩去肉食类的话不提,继续道:“……在冬季最是养人,就想让你过去尝尝。”

      她大字不识一个,这般朗声拽着之乎者也的时候,一听就是在开玩笑。

      几个女孩儿都扑哧笑了。

      穆静愉的面色亦是和缓几分,朝旁对袁氏浅浅微笑,“你倒是个有趣的。”

      袁氏当即愣住。

      当真开天辟地头一遭太阳打西边冒出来了啊,世子夫人居然在夸她。

      袁氏一心嫁到伯府,开始时候不过是为了姜宏树这个人而已。来了后才发现这个地方和她八字不合,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是错。

      回到娘家抱怨,爹和娘都说人与人是要处出来的。

      她听得耳朵起了老茧,试过几次,也没见得有用便放弃了。今儿是想着世子夫人有个妹妹来了,想必是欢喜的。心情好的情况下,应当能好相处些,就再试了一把。

      没成想真有效果。

      袁氏顿觉自家爹娘说得对,世子夫人不是难相处,是方法不对。眼下对穆家妹子好一点不就夸过来了么。

      于是袁氏决定从堂小姐下手,对那位堂妹越发笑得和善,“我家有不少好吃的,你若是在我院子里还没吃够,跟我去我家,保管你吃得足!”

      旁边她的丫鬟轻咳一声。她醒悟过来赶紧改口,“我娘家,娘家。”

      镜熙笑问:“听闻大奶奶原本跟着将军在北疆住着?”

      “是。”袁氏知道堂小姐对她是友好的,诚恳道:“我从小就在北疆,前几年才回京。头一天正好遇到你大哥在酒楼和人对对子,一眼就相中了他。这不,眼巴巴让我爹提亲。幸好伯爷开恩,准了我俩亲事。”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敞开了说自己的事情。

      席间气氛更为和睦热闹。

      四小姐和五小姐都好奇北疆的生活。这边桌上响起女孩儿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询问着骑马射箭是个如何的体验。

      袁氏一一用心作答。

      待到后来女孩儿们说起了旁的,她才闲下来。深知今日的好境遇全是堂小姐的功劳,她感激地朝镜熙笑笑,想着国丧不宜饮酒,特以茶代酒朝那边举杯。

      镜熙会意,微笑着拿起茶盏回了一礼。

      宴席结束后。

      女眷们留下闲聊。

      先前一直沉默参宴的伯夫人梁氏踟蹰许久,看大家说得热火朝天插不上话,满面失落地离去了。

      她方才十八岁,刚嫁到伯府不久。自持身份,专挑了秋香色这般显老的颜色来参宴。可再如何往持重去打扮,面容依然是年轻的,甚至还透着些稚嫩。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穆静愉叹了口气,拉着熙姐儿轻声道:“往后你和我之间莫要生分,有什么话都直来直往地说了便成。”

      譬如今儿袁氏好好地直说,大家气氛就很好。

      而伯夫人那样犹豫一晚上都没直言开口,自个儿憋得难受不提,她们瞧见也替她急得慌,不知她在忧愁何事。

      偏伯夫人就那般闷声闷气的人,又有什么办法。

      想到梁氏的性子,穆静愉不由在妹妹跟前抱怨几句,又道:“往后再仔细瞧瞧她究竟如何。若是个心思和善的便罢了,若是个心里头藏着万般主意的,远着点就行,不必太过在意。”

      只是不受宠的续弦罢了,又非正儿八经的婆婆,年纪比她还小,没太过需要顾忌的。

      镜熙想到那安静柔顺的年轻女子,笑着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半刻钟后。

      镜熙刚和姐姐一同回了瑞祥轩,便见大奶奶身边的丫鬟过来送东西。是一对沉甸甸的赤金如意纹手镯,说是给堂小姐的见面礼。

      袁氏是武将的女儿,素来不觉得文人喜欢的那些玉啊翡翠啊有甚好的,不禁得摔又价值不定。还不如实打实的赤金来得实在。

      穆静愉知她这是按照自己喜好来给的好东西,笑着让妹妹接过,又让派来的丫鬟代她谢过袁氏。

      赤金镯子的花纹古朴简洁,分量相当的足,挂在镜熙手腕上,在月光烛光下明晃晃地闪眼。看着就很重,似是要压断她白皙细瘦的手腕。

      穆静愉打趣几句,待进内室落座后方才倚靠塌边面露疲态。

      镜熙担忧地看着她,握了她的手,触手冰凉,“姐姐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穆静愉摇头,“不过是累得罢了,何至于此。”

      姜宏志却不同意,“即便是累的那也是身子不适。早些瞧了,若没问题便罢,如有问题及早治疗。总好过于拖着拖着病情加重。”

      他看看天色,“我赶紧找人去请大夫。你等我片刻。”说着一头钻进黑沉夜幕里,匆匆而去。

      “他就是这样,芝麻绿豆的事儿也当做天大的事儿。”穆静愉对妹妹无奈苦笑,眉眼里分明透着一丝甜蜜。

      镜熙笑着打趣,“姐夫也是疼爱姐姐才如此的。”

      “就你话多。”穆静愉红着脸戳妹妹鼻尖。

      姐妹俩闲聊许久,姜宏志独身归来,有些无奈地道:“我命人去请方太医,想着他这个时候不当值,请来给你把脉正好。谁知方太医被叫去寂王殿下那里了,暂时不得空。现在这个时间也不好转去请别人了,只能等明早。”

      若是寻常时候,自然这么晚也敢去请,被请的人也敢来。

      如今国丧,寂王殿下阴晴不定,小皇上事事听从寂王所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穆静愉拉着夫君衣袖,“方太医去寂王殿下那儿了?不会有事吧?”

      姜宏志知道妻子担心那位老太医,扶着妻子躺好,“好似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受了伤,寂王殿下让方太医给他看看。”

      穆静愉轻轻摇头,“那位世子爷也是,好好的怎入了飞翎卫,跟着寂王到处乱跑,不然怎会伤到。前段时间何渊死时他还帮忙监斩,人山人海的,那时候没伤到已经是万幸。”

      提到飞翎卫,不由记起那誓死投靠黑翎卫的姜三爷。十五六岁的年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拧脾气……

      夫妻俩对视一眼,想到同处,齐齐暗自叹息。

      镜熙十指不由紧紧蜷缩起,“何渊死了?”

      她醒后一直不曾听闻朝堂动向,是以这是头回听闻此事。

      姜宏志有意提醒刚来的妻妹,便把何渊的事儿大概讲了讲。又看妻子不耐烦听这些面露困倦,伸手帮妻子按揉微痛的额角。

      穆静愉顿觉疼痛减少,舒服地缓缓闭眼,“那寂王殿下是京中最暴虐狠绝不过的。妹妹你往后在京中行走,万万记得避开他就是。也不知先皇看中了他哪一点,竟是重用这种人。”

      听闻“先皇”二字,镜熙忍不住低头,掩去唇边嗤嘲。

      那时她怀上龙嗣,后宫女人们之所以呵护她照顾她,恨不能把她所有的忧心事尽数分担了,也不过是因为先皇的一句“玩笑”。

      先皇当时已有四十余岁,却膝下无子无女。便在某次后宫家宴上说,五十岁前若还没有个继承人的话,就把后宫的人尽数屠了,祭天。而后再新纳后宫,方可感动上苍得到子嗣。

      那些女人惊恐万分。

      她倒不在乎。

      先皇生性残暴且矮小貌丑,对极致美艳的她,觊觎而又提防。

      她原幼时定有婚约,本就是被强行召进宫中做皇后的,不过为了保全家人而已。

      那时她已入宫五六年,父母已被先皇种种行径气得病重亡故。她无牵无挂,便是死了又何妨?

      谁料几个月后查出有孕。

      后宫佳丽们感恩戴德,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谨慎小心地照顾着她。最终她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诞下皇儿。

      这般连所有枕边人都能尽数屠了的先皇,若论个“狠”字,那是寂王远远也及不上的。

      她本想不通寂王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此人少年将军英姿焕发力退十数万敌军,得封唯一外姓王时,自请封寂王,取甘愿镇守寂静苦寒边疆之意。

      先皇准了,还似笑非笑与他道,既是寂王,就要信守承诺,免得他们君臣二人离心。

      数年过去,寂王一如往昔孑然一身,众人后知后觉才知那封号取的是孤单寂寥之意。便是日后成了摄政王权倾朝野,依然如故。

      正是如此,他才更令人忌惮害怕。

      一个没有亲人没有家室的人,等同于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人,毫无被人拿捏的可能。

      这应该就是他想要的。

      无欲无求无牵无挂,方能所向披靡。

      比如把持朝政。

      比如……在取得皇儿的信任后,顺势用杯毒酒杀了她。只手遮天,彻底独揽大权。

      姜宏志倒是赞同妻子的话,“能够手刃恩师的,绝非良善。即便何渊犯了大错,也可以让其他人来行斩刑。这寂王做事太过狠绝,竟是亲手砍下何渊头颅,甚至让人悬挂在宫门口让路过的百姓纷纷围观。实在是——”

      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喟叹。

      镜熙原本看他们夫妻俩说体己话打算避开,正思量着用个什么借口好,听闻此言猛地抬头,“寂王跟着何渊读过书?”

      他不是武将么怎的还习过文。

      时常在宫中看他教□□儿写字,那手字大气苍然风骨料峭,极为好看,她还问过他师从哪位高人。

      他只淡淡道,不过闲暇自学而已。某不过区区武将,怎会有先生。

      何况他的字比何渊更好。

      何渊写的是典型馆阁体没甚特别。

      穆静愉对妹妹是知无不言的,深觉妹妹初来京城对京中事务多些了解也好,便道:“寂王殿下虽出身武将世家,少时却跟着何大学士读书多年。后来不知怎的忽而弃文从武,倒是晋升极快。”

      她声音和缓。

      镜熙听后却呼吸都有些顿住。

      皇宫内。

      缪承谦留了飞翎卫副镇抚使们和幕僚商议明日安排,又遣了人送方太医去为小皇上诊脉。

      皇上年幼,方太医擅长小儿疑难杂症,且凭此在近两年升任太医院医正。只皇上忽然身子略感不适暂不宜对外说,便另寻借口让方太医进宫问诊。

      缪承谦这些天来没能睡一个囫囵觉。如今有了她的些许消息,心情没来由的好了几分。即使坐着,依然能够感觉到困意。

      只是在即将沉入黑甜梦乡时,熟悉的声音骤然传来。

      『真好。』她说,『我竟然不知何渊是他老师。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寂王殿下半睡半醒中惊而坐起,眼眸越发黑沉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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