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盛鹿

2、第 2 章

　　两人这时正持着相对之态，突然间，那队仿佛遛狗一样的侍卫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仅仅是一扇单薄的木门是拦不了他们的，现下应该只是发现了小侍卫的尸体比较慎重罢了。但也不出一会儿，他们就会进来了。

　　恰恰此刻，一只鸟扑棱棱的飞过，饶有闲情雅致就往那梅枝上站，借着这短短的三两秒功夫，不论那黑衣人心下想着什么，此刻都是最好的时机，正巧可以借着鸟儿的声音掩饰自己的踪迹，他的动作挺快，当即一闪身就往那破房子里躲去。没承想，刚与他打得不分上下的那个黑衣人，脚尖一转，也往他这个地方躲来。

　　先前那黑衣人好一阵惊悚。他的轻功自认在当今的中原武林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两三秒的功夫，有小鸟的声音做遮挡，另外那人是断断听不到他动作掀起的轻微的风声的，而刚刚那一瞬间的月亮大半隐没在阴云之后，只留下一个尖尖的小弯钩，正巧两人又都穿着黑衣，在夜色的隐匿之下碰上这种情况，用感官周遭细微的动静才是过招的最好方式。

　　可时机已经掐的分毫不差，这与他过招的黑衣人，或者说这个暗卫，到底是靠着什么发现他的？黑衣人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猛然间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性，那么这黑衣人一躲，可就顺顺当当的认了他并不是暗卫，而也是江湖上的侠士。

　　“你是何人，”捏着扇子的黑衣人语气不善，整个人透着嚣张跋扈的戾气。

　　那后来的黑衣人和他一块窝在这没几寸大点的地方，反问道：“你又是何人？你可知那屋子里藏着什么？”

　　“我自然是知道的，不劳您操心，”捏着扇子的黑衣人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悠哉悠哉的说道：“臣本布衣，一介草民，不劳您挂齿。——不过阁下，您这一见面就问人芳名，不觉失了分寸吗？”

　　那人倒也显得不恼怒，可见脾气不是一般的好：“这倒不觉得。不过阁下，您这扇子是否唤为骁骁。”

　　“这不干阁下什么事吧。”黑衣人捏着女里女气的嗓子，心里倒是惊诧这人怎么知道的，不过他没露出半分不对劲，那嗓子和风交相辉映，大晚上给人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况且一把无名野扇，初来京城时觉得好玩，一两银子买下的。阁下既然喜欢，送你也行。”说罢像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心一般，把扇子往另外那人那里怼了怼。

　　这里空间本就不宽大，偏生还有人非要推来推去，本就狭窄的空间倒是更挤不下什么东西，原先还隔着一段距离，现在只能生生贴一块儿。

　　俩人针尖对麦芒的戳了几句，声音压得都极低，几句说完也没花多少时间，这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队人走了进来。

　　这一队人都是红衣，全身上下红惨惨的，好像阎罗地狱爬上来的小鬼，一人一盏灯笼顷刻间把小院围了个满满当当，同时也亮如白昼。前一秒还捏着女嗓说话的黑衣人这会儿彻底往后一靠，姿态舒服的看起了戏，突然间外面又想起一阵脚步声，又一队人进来，这一队人却没有穿着红衣服，而是白色的，左臂抽象的绣了不知什么抽象的图案，看着特别凶猛。

　　“果然，”靠着墙的大爷笑嘻嘻的，又用男声说道：“坊间早就传闻朱雀和白虎俩人肯定有些断袖之实，办什么差都要粘在一起，今天这一看倒是真的了。两位大人可是干什么都要凑一块，情谊深重啊。”

　　另外那人看了他一眼，发现确实他的姿势好像也要舒服点，再不济也比自己蹲着看好多了。——反正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知这俩人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指不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如趁着这会儿好好休息。

　　那两队人马颇有些水火不容之势，可大约是怕丢了主子的面子，尽管彼此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一点就着。可什么冲突都没有，只得彼此大眼瞪小眼。

　　“剑不错，”察觉到有人在自己旁边躺下，“有名字吗？”

　　“有，”那人看了黑衣人一眼，没什么波澜的说道：“叫骁骁。”

　　“你这什么名？”突然间想起自己扇子的名字也叫骁骁的人：“……”有意思吗？

　　骁骁是这位小时候养的一只小奶狗，那会儿自己武功刚开蒙，一个奶娃娃，叫他一天乖乖待在习武场，那断断是不可能的事。三天两头就想着跑到林子里打野鸡掏鸟蛋，为此没少被父亲和师傅骂，拎回来就是一顿打。可小孩子好了伤疤忘了疼，隔两天来一遭，可这总不能隔两天打一次吧，这不得打出毛病。于是父亲给他领回来一只奶狗叫骁骁，天天在习武场陪着这位混小子，这位三天两头跑一遭的小子乖了不少。

　　乃至自己有了第一把武器，按着礼法请他爹赐名的时候，他爹觉得自家傻儿子有今天，骁骁功不可没。于是大手一挥，爽快的把骁骁这个名字送给了他的武器。

　　可说来，这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到了现在基本除了家里人和一些长辈，已经没人知道三十六门中少主苏其约大名鼎鼎的扇子叫做骁骁了。而这位的年龄，最多虚长两三岁，又怎么会知道？所有念头在他心里划过一瞬，留下一些珍贵又温馨的感受，倏忽又消失不见。

　　黑衣人之一，也就是苏其约问道：“阁下何人，与三十六门中有何瓜葛？”

　　“苏公子误会，”对面早已认出他，从善如流的答道：“鄙人竹桃山庄庄主，唐濒墨。久仰苏公子大名，百闻不如一见。”

　　苏其约并不是不认识竹桃山庄，很多流传在民间的故事都发生在竹桃山庄。尽管山庄建立时间不长，至今也约莫七八年的光景，可被不少武林中人描述为武林的新兴力量，不少人还预言道竹桃山庄三两年内得走到一流帮派的位置，和三十六门中肩并肩。

　　对此，苏其约只想：“……”搞笑来的？

　　三十六门中长居北方一带，与江南水乡的竹桃山庄撑死了只是听听，表达一下自己的不屑之情。毕竟受到辽阔土地的限制，两帮派连碰都碰不上面，更不要说引发什么武林众人最感兴趣的冲突了。

　　“不敢不敢，我倒要说一句‘幸得识卿桃花面’。”毕竟在外，苏公子还是个客客气气的人，面子工程得做足：“不知唐公子今日来次有和用意？”

　　见他问得如此直接，唐濒墨也不掩饰什么，说道：“苏公子对三十六门中的‘河清海晏’四字牌了解多少？”

　　苏其约介绍了一遍。

　　“不错，但这跟我所了解的却并不是完全一样，”唐濒墨点点头，随即说道：“以鄙人的孤陋学识，我只知道，河清海晏所创设的目的，与一个叫镜花水月的秘密脱不了干系。”

　　“什么？”苏其约非常惊讶，他下意识就想否定，可十余年浩浩汤汤而过，时间如流水般冲刷一切，诺大一个武林，留下的秘密数不胜数，谁敢一味断定真相就是真相呢？清朗为何又不能是迷雾所筑？

　　远远的屋檐处飞檐走壁来了两人，一前一后，顷刻间就落到了院子里。苏其约示意唐濒墨不要说话，一双眼睛锐利的勾起来，打量两人。

　　前者一身白衣，衫子上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腰上一块玉佩端端正正，头发也扎得一丝不苟，好一个禁欲系课代表。后者全身都是张扬的红色，衣服套了好几层，可由于质地轻薄柔软的缘故，脖颈锁骨和一小段手腕都明晃晃的露在外面，白生生又瘦弱，仿佛出水芙蓉，压根就不像习武之人。

　　前者白虎，后者朱雀。

　　一百多年前李氏先祖自北而下，灭了庸庸碌碌的周庄王，建立李氏江山，如今皇帝李逸，顶着个人畜无害的“逸”字做名，手段却是狠辣得很，登基伊始便快刀斩乱麻的收拾了一众叛官，稳稳的坐住了李氏江山，之后改革，北伐……在此之后，断然离不开背后四人。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这四个人要不是武功数一数二，要么就是心机深沉的谋士，一文一武，除了比人数和岁数比不过朝堂臣子，其他都可相提并论，甚至还略胜一筹。并且这几人只受皇帝一人管束，各种条文法令伤不到他们半根毫毛，简直就是四只恶犬。

　　——还是几只逢乱必出的恶犬。

　　风平浪静之时，这几个人，半根头发都别想找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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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