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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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疏微微拧起了眉。
“这女孩儿名叫洛凝，大概是八九年前师哥出门时捡回来的，洛凝那时候不过十来岁年纪，是个美人坯子，刚来的时候眉眼间带着十分的哀戚神色，很是可怜。师哥带她回来的时候，本意是想请师父收她做徒弟，但是师父当时不愿意，为了照顾洛凝，师哥便亲自收洛凝做了小徒弟。师哥去年走后，我陪着师父饮酒，印象中从未见师父这样懊恼，他在半醉之际后悔，说当初该将洛凝收到自己门下，还说师哥现在心里必定很苦，我后来回想，感觉师父对师哥，已经如同父亲对待儿子，师哥的事情，对他来说打击实在沉重。”
萧疏依稀明白了江陵客话中之意，却十分踌躇起来，不知道该不该问下去。
江陵客笑道：“别误会，我师哥持身端正，洛凝也端方淑静的像是个大家闺秀，他们两人就算是互生情愫，也绝不会不顾及身份。倘若去年那件事情没有发生，我们看两人平时的举止言行，全然想不到他们两个人竟对彼此如此情深义重。”
萧疏已经隐约有了想法：“你说的这件事情，与洛凝姑娘有关？”
江陵客点头，看着萧疏的眼睛道：“是的。美人因美貌而招致祸患，自古以来并不是稀罕事情。”
萧疏心头一跳。
但是还没等他多心，江陵客已经十分自然地接着说：“门派中有一个家世显赫的外门弟子前来求艺，虽然本领稀松平常，却色胆包天，见到洛凝之后惊为天人，想方设法百般追求。洛凝心性端方自持，自然不会将这等角色看进眼中。但是那外门弟子眼见自己于武学上不是洛凝的对手，竟然起了歪心思，不知道从何处找来了些龌龊下流的东西，千方百计，险些将洛凝……”
萧疏紧紧皱起了眉头。
“不过师哥及时发觉了，当场打断了那外门弟子的腿。此人出身川蜀一带的地富豪绅，据说家族中有人在京城做官，但是此人做出这等事情，我们不去寻他的晦气也就罢了，难道还要任他在头上撒野不成？师父也觉得，师哥做得没错。”
萧疏摇头道：“倒不如你告诉我这人的名字家族，待我回京后查查他是借谁的势这样横行霸道。”
江陵客冲他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道：“这件事情你不必管，既入江湖中，便是江湖人，既然做得出来，后面自有他的结果。”
萧疏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猜测此人已经有了“结果”，心想也有道理，毕竟江湖人事江湖了，遂不作评价，只是问道：“既然你们不怕他的权势，梁老前辈又觉得甘棠先生没错，为何最后还是将甘棠先生逐出了师门呢？”
江陵客叹道：“因为那外门弟子无耻之极。那一日他被师哥打断双腿，却哀哀苦求，留下了一条性命。他不敢惹我师哥，却从第二天开始大造谣言，说洛凝……与他情投意合，却被我师哥嫉恨，所以打断了他的腿，将他赶出山去。后来谣言越传越闹得满城风雨，竟然逐渐演化出许多版本，没有一个不难听的，最过分的是说……我师哥和洛凝要行苟且之事被此人撞破，我师哥恼羞成怒之下要取他性命，被他逃走，却断了腿。”
萧疏叹道：“岂有此理。”
江陵客愤而嗤笑一声，道：“且不说看他那个猥琐模样，洛凝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就单说我师哥要杀他，他哪来的命逃走，就是这样的谎话，竟然都有蠢材相信。”
萧疏苦笑道：“洛凝是个美貌的姑娘，甘棠是位正直的君子，这样的事情，最合无知者和心怀嫉妒的人的心意。”
“你说得对，”江陵客无奈：“这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是这谣言卷起的速度，未免快得太令人生疑了，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川蜀一带已经闹得无人不知。你猜后来如何？”
萧疏以眼神询问，江陵客叹道：“我们平时都没看出来洛凝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是这样一个狠角色。她故意选着我师哥不在的时候，将那造谣的外门弟子‘请’上山来，在山上一处悬崖边，在所有青衣剑派的弟子面前，当日因为门派中事务，还有被请上山来的十数位英雄豪杰，她当着这些人的面，逼问那人究竟是谁给他胆量如此行事，那外门弟子几乎被吓破了胆子——刚开始他还在洋洋得意，口出狂言，后来直接被洛凝削掉了一根手指，就老实了，之后哭着说是何朔教他如何造谣，就连当初色胆包天都是何朔给他出的主意。对了，何朔是魏兴的弟子。”
萧疏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震惊过后，便忧虑道：“这也太下作了……洛姑娘这算犯禁吗？”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我师父因为向着师哥，所以一力要保下洛凝，那外门弟子如此折辱洛凝，洛凝只是削掉他一根手指，若我师父要偏颇，也算不得什么。只是那时那外门弟子被救下来，却忽然放声大笑，举着鲜血淋漓的手掌，直斥青衣剑派仗势欺人，严刑逼供，立逼着青衣剑派给说法，要求处置洛凝。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他承认当日色迷心窍，主动下手，但是事情未成便被甘棠打断了双腿，已经得了教训，后来谣言之事，与他无关，刚才是为了保命才主动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他说洛凝恃武行凶，有违青衣剑派立派之本，理当被逐出门墙。”
萧疏震惊：“此人好狠的心肠，也是急智。”
江陵客问道：“怎么说？”
萧疏沉吟道：“假设，假设确实是魏兴派何朔用这种方法陷害甘棠先生，那么他刚才惊惧之下，供出了何朔，日后难保不受牵连，此刻拼着性命翻了供，才能保住日后无虞，实在是解决眼前困境的最好方法了。”
江陵客赞许地点头：“你这么想很聪明，事后师父与我推演当日情形，他老人家也是这么说的。”
萧疏紧张问道：“那么当时发生了什么？甘棠先生回来了？”
江陵客苦笑道：“当日我在山上，一见势头不对已经亲自去找师哥了，但是赶得不是很及时，所以洛凝将那外门弟子带到山崖后发生的事情，都是我听别人转述的。据说当时洛凝听了此言，只是冷冷命此人解释清楚当日情景，要他再次亲口承认这月余以来的江湖传言皆非实情。待那人承认，她悠悠道：‘我姑且当你不知道那些谣言起自何处，但是你有错在先，我疑你也符合常理，至于我砍了你的手指，按江湖规矩，以牙还牙便是。’话音刚落地，她就面无表情的抬剑斩去了自己的左手小指，手上立刻鲜血长流。她面容惨白，但是仍然傲然而立，冷冷看着那人。我和师哥赶回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那个外门弟子似乎是难以置信，脸色都立刻灰败了不少。满山的剑派弟子并英雄豪杰都没有发出一声言语，一时间四周落针可闻。”
萧疏已经听得惊心动魄，几乎忘了呼吸。
“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还是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印象之中，师哥快要气疯了，我一生之中从未见过他那种模样，若非我和师父拼命拦住，那个外门弟子恐怕会被当场斩成几段。好不容易劝阻住师哥，我们本来以为事情到此，不会再向更坏的方向发展，对师哥和洛凝的谣言揣测，往后也会逐渐消散。但是那一天，师哥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洛凝包扎伤口，红着眼眶安慰她。洛凝顶撞我师父的时候没怕，自断手指的时候没怕，这时候却满面惶然。也就是在这时候，师哥自请师父将他逐出门墙。”
“师哥从小认定的事情，绝不会改变。师父劝阻无果，痛心疾首，说‘只要你们心中坦荡……’，师哥只是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师父，问：‘若是我从今往后无法再坦荡了呢？’这之后许多人的反应，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萧疏也不由得露出了震撼神情。
江陵客停顿了片刻，续道：“总之这矛盾已经无从调和，师哥认定了留在青崖山上，洛凝会受到无穷无尽的非议与伤害，因此他选择将半生积蓄还给门派，带着洛凝离开。我至今仍记得他与洛凝的背影，与我道别之后，他们两人再没有回头看过一眼青崖山，那时候我忽然看明白，洛凝无法忍受的，是对她恩重如山的师父名誉受到伤害，而我师哥比洛凝更固执，他无法忍受的，是那些对洛凝无休止的言语侮辱与诽谤，所以宁愿人们诽谤他自己。最后这件事情留给师父和我的，则是无论如何都要将魏兴赶出门派的决心。”
江陵客讲完这个故事，就陷入了沉默中，萧疏也坐在一旁，半晌道：“有时候太过正直的人，反而很容易遭受诬陷。而对于女孩子，某些事情上人们总是有用不完的想象力和刻薄之心。”
江陵客点点头：“你说得对，当日谣言满天飞的情景，连我都觉得恐怖。”
萧疏想了想，说：“我很想结识甘棠先生，往后若能为他们两人的声名略尽绵薄之力就好了。”
江陵客奇道：“你有什么办法？”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