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少年游》兰雀蓝

2、同行

　　王龙被这骤然出现的少年惊得一怔，随后上下打量了几眼那少年，不怀好意道：“他不愿意，难不成你愿意？”

　　那少年淡淡一笑，十分不屑的样子，萧疏只觉眼前一花，听得耳边一声惨叫，那王龙已经被从二楼踢了出去，外面传来一声沉重的落地声。

　　那少年走了过来，与萧疏对视了片刻，萧疏仍旧惊魂未定，少年忽然露出笑容，轻声问：“你没事吧？当心踩了水。”
　　萧疏怔了怔，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长生，你呢？”
　　萧疏点了点头，说：“真是好名字，我叫萧疏，谢谢你。”
　　叶长生：“嗯。”

　　两人一时无话，彼此对视，萧疏又转过了头，看着脚面：“这屋子都是水。”
　　叶长生自然地拉了他一把，道：“我们去隔壁。”

　　萧疏脚步发飘，梦游似的跟着他走出门去。
　　叶长生忽然问：“你有钱吗？”
　　萧疏低头自衣服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他。
　　叶长生：“不是要这个，我是想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正好我没钱了，我们路上需要盘缠，你就当是雇个保镖。”
　　萧疏摇摇头：“我的钱不在我身上。”
　　叶长生想了想，没说话。

　　两人已经到了隔壁房门，叶长生说：“你在这里等一下。“
　　又握着他的肩膀往旁边推了推：”来，门旁边一点。”

　　萧疏有些不知所措，在原地站着，叶长生推门进去，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两个人被扔了出来。
　　当先被扔出来的人没看见萧疏，只是发一声喊：“兄弟们，有人来砸场子了！”
　　顿时乌央乌央的一群人跑了出来，抄家伙拿兵器，口里不住问“什么人”、喊着“大家伙上”，还有些粗鄙之言，一下子人声鼎沸起来。

　　萧疏忽然又有些害怕地退后一步，这时候那个叫叶长生的少年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他身前，萧疏听到少年好听的声音传过来，说的是“别害怕，我给你打他们一顿出气。”
　　萧疏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见那一群乌合之众纷纷地涌了上来，叶长生的身手漂亮至极，也没见他怎么动手，不过片刻之间，就把那二十来个人一一扔下了楼，兵刃落得一地都是，也不过半盏茶的工夫。
　　萧疏看得呆了。

　　叶长生站在楼梯上，手上悠闲地转着一个钱袋，道：“多谢诸位的孝敬了，今天这里庙小，装不下这么许多人，烦请各位另觅下榻的地方吧。哦，对了，记得把你们那位王什么八蛋的老大带走，刚才我不小心踢了他一脚，应该是踢断了好几根肋骨，可要好生休养着。”
　　萧疏笑了起来。

　　楼下的那些人纷纷跑了，跑出客栈去才破口大骂。叶长生道：“我能听到哦。”
　　声音中气十足，竟然以一人之声盖下了那二十个人在门外吵嚷的声音。
　　整个客栈登时安静了，只能听到外面风雪声。
　　萧疏这一回真正惊讶了。

　　两人进了隔壁的房间，萧疏试探地问：“你为什么帮我？”
　　叶长生奇道：“我为什么不能帮你？”
　　萧疏于是不再多说，和衣躺上床去。
　　叶长生在原地转了转圈，想拼个椅子躺一躺，萧疏却拍了拍他身边。

　　叶长生心中对这个好看的公子充满了好奇，这时候见到萧疏主动示意，就走上前去，躺在床的外侧，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害怕我吗？”
　　萧疏看了他一眼，自然地答道：“我怕你做什么？”
　　两人同时笑了。

　　待到就这么躺下来，周围一片安静，好像又有几分尴尬，叶长生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萧疏问他：“你几岁了？”
　　“十八。”叶长生碰到了萧疏的手，就轻轻地拍了拍，以示安慰，又问道：“你多大了？”
　　“过年就二十了。我认你做弟弟吧。”
　　叶长生先是有些惊奇，然后又十分坚决：“不，我不认哥哥。”
　　萧疏轻快地笑了一声，原来是在逗着他玩，萧疏又说：“有多少人想做我弟弟还做不成呢。”

　　叶长生有来有往地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爷爷在宸都当官。”萧疏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叶长生却被这个话题勾起了兴趣：“你家里其他人呢？”
　　“总不过就是从仕。”萧疏反问他：“你爹娘呢？”
　　“练武功的，我爹很少在江湖上闯荡，你不会知道的。”叶长生答道：“我娘也习武，不过她也有经营的铺面要看顾。”

　　萧疏就点了点头，道：“你爹娘一定很厉害，教会了你这一身高明功夫。”
　　叶长生摇了摇头：“我爹说我本事不行。”
　　萧疏惊讶道：“这样都不行？你才多大啊。”
　　叶长生：“所以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你不会也是离家出走的吧？”
　　“没有没有，”萧疏道：“我从不和我爹娘怄气。”
　　“那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你不会武功，外面很不安全。”叶长生想起了刚才的事情，心想若非自己来正巧碰上，这少年可就危险了。

　　提起刚才的事情，萧疏明显也是心有余悸，又连忙解释道：“我有一个护卫大哥，走散了，他估计还在找我。”
　　叶长生善解人意地说：“那我送你去找他，要回关内吗？”
　　“嗯，你送我到玉璧关，我在那差人去寻他就是了。”萧疏明显是困得撑不住了，又打了个哈欠。

　　叶长生也被他传染了，今夜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想与这个刚认识的公子多说上几句，但是看见他实在困了，就道：“睡吧，明天早上起来说。”
　　萧疏说好，才说完，闭眼就睡着了。

　　翌日起来，叶长生留了些银两赔给商家修缮窗户，那店小二唯唯诺诺地接了，昨日客栈中的另一拨人已不知去向，大概是听见昨晚的动静，觉得是非之地不能久留，早就走没影了。

　　萧疏于是将早上起来写好的一封书信交给店小二，说：“烦请尽快将这封信送到贸城官府去，官兵若问起，你只说是宸都来的一位客人就是了。”
　　店小二不敢怠慢，忙接了。

　　萧疏正准备出门，忽然又转身对那店小二说：“如果有一个带着刀、高高的，长得很英俊的男人同你打听我，你就和他说我和一个少年人从官道上入关了，告诉他不用担心。”
　　店小二忙不迭点头，终于又忍不住说：“公子路上小心。”
　　萧疏：“也烦请别把昨晚的事情说出去。”

　　叶长生与萧疏并肩同行，一起从官道上往回走。
　　叶长生便问：“你信里写的什么？”
　　萧疏道：“我让贸城官兵盘查王龙此人，他这样胆大妄为、作奸犯科之徒，不知道是不是为祸一方许久了。”
　　叶长生笑着摇摇头：“官府管得动吗？只怕也不愿意管。”
　　萧疏：“清平世界，依朝中律法，为什么管不得？这些混账东西仗着有些武力，也太肆无忌惮了。”

　　叶长生答道：“天高皇帝远，总有管不着的地方，像你这样有门道去查的没几个。这些人名义上是保护商队不受外族劫掠，但本质上其实是商队交给他们过路费和保护费，各方势力都有所均衡，官府也是知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年自然会有封口费送上来。”

　　萧疏听完之后叹道：“虽说是水至清则无鱼，但是这帮人也太胆大包天了。”
　　叶长生真心实意地说：“这地方毕竟还是乱，像你这样的人，不该就这么来这里，只带着一个护卫怎么够？”

　　萧疏笑道：“我那位护卫大哥身手很好，和他倒是不必担心的。我们是跟着商队来的，本来很安全，但是中途出了点变故，我和他们走散了。”
　　“什么变故？”叶长生追问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萧疏转移开了话题，问道：“你离家出走也就罢了，怎么又跑到这来？”
　　“我怕我爹能找到我，反正都出来了，到处走走，去到哪里都是缘分，关外骑马打猎很有意思，我就在那混了小半年的时间。只是想起还有两个月过年，我想我还是回家吧。”

　　此时正值清平盛世，玉璧关外的戎族和大楚之间已有二十年休战止戈，两国之间商贸往来频繁，边境之地异族之间互相通婚者也不在少数，是以听到长生在戎族人的地盘上玩了许久，萧疏也不以为异，说：“这么说倒是，我也有点想我爹了。你有兄弟姐妹么？”
　　叶长生摇了摇头：“我家就我一个，你呢？”
　　“我上有哥哥，下有弟弟，我弟弟也十八了。”

　　两人你问我答，也不觉得尴尬，谁都不怕交浅言深，也没有互相提防，随便聊些闲话家常也很有趣。长生平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今天和萧疏却觉得十分投缘。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找到一家驿站，萧疏向驿站小吏出示了一枚金色印鉴，小吏便去牵出两匹马，给两人带足了干粮，用过中饭，两人便骑马自官道上缓缓而行。

　　到了傍晚，两人行至玉璧关前，此时正是寒冬时节，朔雪覆满关外大道，一眼望去，来路茫茫无尽，在硕大的如血残阳之下反着金红的光，壮阔无比。
　　萧疏裹在一身雪白的大氅中驻马回头，目光中皆是震撼神色，而叶长生看到他回头，亦不由得一怔。

　　“都说是雁荡山的月，玉璧关的日落，真是名不虚传。”萧疏感慨道。
　　“边塞的景色，一向是以壮阔豪迈而闻名的，我刚来这边的时候，也觉得很震撼。”叶长生又问：“你去过雁荡山？”
　　萧疏看着叶长生，说：“没有，听说很美，如果有机会，应该是会去看看的。你去过？”
　　叶长生只觉得萧疏的神情看起来真的非常期待，笑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看看。”
　　萧疏闻言笑道：“那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去。”
　　叶长生顿时觉得心中有些雀跃：“好，我给你当你护卫。”
　　萧疏眉眼间都是欣然神色，说：“我对江湖中人一直十分神往，能认识你可真好，你的武功又高，心地又好。”

　　叶长生想起萧疏刚才说王龙依仗武力的话，这时候就说：“我爹告诉过我，武道与世间其他的道一样，最重要之处在于修心，那些习武却又恃强凌弱的人，应该为人所不齿。”

　　萧疏闻言，眼神变得很温柔，他说：“是啊，理当如此，只是心性品德，有时候却与天赋才能无关，武林中不乏德高望重的高手，可是也有人只习武，不修心，有力而无善者，对于别人来说，就很可怕了。”

　　“应当有人能约束住他们才行，”叶长生道：“曾经是有武林盟主的。”
　　“曾经？你是说……自六年前那位姓江的前辈修炼奇功不成，反而走火入魔之后？”

　　叶长生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
　　萧疏：“我对江湖十分向往，家中薄有财力，也结交一些江湖朋友，我的那位护卫大哥，就是这么认识的。”

　　叶长生点了点头，说：“是的，江成鹤英明一世，人人都说他是了不起的武学奇才，他与青城骆家本是至交，那一次去赴宴，结果走火入魔，杀了江湖中一百二十七人，骆家整个被灭了门，是一桩惨案。”

　　萧疏问：“若他本人清醒的时候知道自己杀了挚友，一定痛不欲生，想必他也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叶长生摇摇头：“江湖传言，是说他似乎还活着。”
　　叶长生说完这句话，注意到萧疏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