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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割裂 ...

  •   虽说是自由之都,但其实只是由几个荒凉破败的小城镇组合在一起形成的松散的联盟,全都孤零零矗立在荒原之上,时不时有黄沙裹挟着风滚草从城市边缘的戈壁滩上吹过。

      阿芙拉就是其中之一。

      没有什么特别的历史,也没有什么特别有名气的名人,唯一有点意思的大概就是她的名字了,听说是很久以前一匹流落到这儿的独角兽的名字。

      城里的居民都很喜欢那匹漂亮的马儿,因为她月牙白的毛皮就像天边皎洁的月亮。

      可惜她太脆弱了,没能在这里活到第二个冬天。

      亚尔维斯是在第二天天明之后才抵达阿芙拉的,路上出了点小状况。

      他们遇到了不下四个被洗劫得一干二净的村庄。

      沙珂说,在他被士兵抓住之前,那里都还生活着几只巨魔和不少哥布林——因为他和裘纨饿着肚子从那里路过时偷了一只鸡。

      那不正常。

      亚尔维斯却觉得他说的那句话本身就已经很不正常了。

      巨魔怎么可能会和哥布林一起生活呢?

      但转念一想,梦是不需要逻辑的,所以他也没怎么在意。

      城门口有两座白桦树搭成的箭塔,这个时段塔上竟然没人,只是装装样子。

      底下有两个绿皮肤的傻大个正抱着板斧打瞌睡,太阳的光暖融融照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睡得很熟,连沙珂带着个外来人进了城也不知道。

      ——当然,就算他们知道了也绝不会阻拦他。

      自由之都嘛!

      只要不是来闹事的王国士兵,哪里会有那么多让人讨厌的条条框框。

      亚尔维斯本来以为这样的地方在白天会是安安静静的,因为这里看起来实在太过贫穷了。

      贫穷是他所熟悉的东西,在金加城毁灭后他和陆斯恩曾一起流浪过很长一段时间,从杜瓦南边的落魄小镇一直到丰饶之城瓦哈兰。

      他知道贫穷意味着什么,不论在任何时代贫穷都指代着同一种酷刑——饥饿。

      饥饿会让人变成发疯的野兽,只敢呆在石头缝里拿阴恻恻的眼神看人。

      渴望得到些什么,更渴望摧毁些什么。

      一遍一遍啃吮拇指上的皮肤,咒骂着命运的不公,直到把自己的整根手指都给吃掉……

      ……没想到入了城之后居然意外地热闹了起来。

      尽管到处都还是乱糟糟的一团,人们走到哪里飞扬的尘土就跟到哪里,没有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动物,也没有从暗处投来的淬了毒的眼神。

      形形色色的怪异种族风尘仆仆,却有说有笑,和他们擦肩而过。

      街头巷尾被废弃品堆得满满当当的,杂乱,拥挤,沾满了生活的气息。

      一座塌了半边的建筑顶上还有一只损坏了的雄鸡风向标。

      他开始有点喜欢这里了。

      沙珂在这里貌似还挺受欢迎的,不时有人上来和他打招呼,或是远远站在屋檐底下朝他点头。

      “我可是很能干的。”他说。

      说这话时他正和一个摆着狐狸尾巴的女人眉来眼去。

      亚尔维斯拉上了自己的兜帽,沙珂比他高不少,甚至比陆斯恩都要高——据说身高低于两米的成年暗夜精灵通常都属于畸形儿——和他相比亚尔维斯就显得格外娇小了。

      他落后精灵半步,用他高大的身躯把自己隐藏起来,沉默地观察四周,注意到一个极为怪异的情况,低声说:“为什么这里没有人类?”

      “什么?”

      沙珂没怎么留意他,他现在满腹心思都集中在自己的脖子上。

      不知道这个可恶的人类是不是对他施了什么奇怪的法术,他发现好像没一个人看得见那根拴着他的“狗绳”。

      “人……算了。”亚尔维斯摇摇头,换了个话题重新问:“你的族群呢?”

      “什么族群?”沙珂说。

      “精灵。”亚尔维斯说,“暗夜精灵。难道你们不再替月之女神守护永恒水井了吗?”

      “唔,永恒井是什么我知道。”沙珂摸着后脖子,这个问题看起来难倒他了,“可是那个什么女神又是什么?”

      亚尔维斯看他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不由得皱起眉:“那……”

      这时一只半人马踏着马蹄从人群后走出来,周围的嬉闹声小了些,挡在他前面的人都自觉让路。

      他一直走到沙珂面前。

      “你回来了,沙珂。”半人马说,“裘纨呢?”

      “死了。”沙珂脸上没什么表情。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半人马从鼻子里哼笑两声,话里话外没有一丁点可惜的模样。他看见了沙珂身后披着斗篷的亚尔维斯,吹一声口哨。

      “怎么,又换新伴儿了?”

      沙珂侧过身,挡住他的视线,很拽:“你管我?”

      半人马于是又笑两声,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他似乎想拍拍沙珂的肩膀,但是沙珂警惕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

      他只好耸耸肩,说:“萨满找你。”

      绕过沙珂擦着亚尔维斯身旁离开了。

      “有仇?”亚尔维斯说。

      “没仇。”沙珂恹恹的,对着半人马离开的方向翻了个白眼,“他就是有那样一副惹人厌的本事。”

      半人马所说的萨满是这座城里最年迈的长者,住在城中心唯一一座算得上气派的圆顶建筑里,在那里,长者们组成的元老会管理着城中大大小小的繁琐事物。

      沙珂没带亚尔维斯进元老院。

      “呃,要不你先自己逛逛?”

      他不确定让长者们见到亚尔维斯会不会发生点什么,比如说急性心梗,或是送他一大波守城卫兵什么的。

      他不想在阿芙拉的牢房里度过下半辈子。

      当初他邀请亚尔维斯来自由之都其实抱着一丢丢侥幸心理,这个人类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太好骗了,竟然真的答应要跟他来阿芙拉。

      他都已经想见他被鹰身女妖或是比蒙巨兽们分食肠子的场景了。

      这里可是王畿以外的无主之地啊,一个人类怎么敢就这么两手空空只身来闯。

      但是一天的相处下来之后,沙珂突然觉得……

      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除了用链子捆着他,问他许多没头没脑的问题外,这个奇怪的人不要求他做任何事。

      还愿意和他分享食物。

      生长在蛮荒之地的野兔本来个头就小,浑身上下没几两肉,一个人的肚子都喂不饱,他居然愿意全让给他,一口都没动。

      连裘纨都没对他这么好过呢!(裘纨是他的搭档,也算他半个父亲,只有在捡到他的那天给过他一顿饱饭,大部分时间里都让他自生自灭。)

      他人还不错,沙珂心想,那张脸也长得挺对他胃口,就这么死了有点怪可惜的。

      所以他把亚尔维斯放在元老院门前的台阶上,对他说道:“不要惹事。”

      见这个矮小的人类不说话,以为他被路上那只三头地狱狗给吓到了。

      说实话当那条狗疯了似的朝他们扑过来时,沙珂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

      幸好它最后只是蹭着亚尔维斯的腿撒欢打滚,没有咬掉他的头。

      这样想着,他软了语气:“或者你乖一点,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亚尔维斯莫名其妙,回给他一个万能的:“……滚。”

      于是沙珂揣着兜,吊儿郎当进了那座气派圆顶建筑最前面一道极度浮夸的白石拱门。

      他前脚刚走,门口便立马没了亚尔维斯的影子。

      ——毕竟巫师先生认为,只有傻瓜才会留在那里等他。

      整个阿芙拉视野最好的地方莫过于靠近城市西北角的一座废弃钟塔楼顶部,塔身从三分之二的地方开始断裂倾斜,压在了底下另一座稍矮的建筑物上,形成一个稳定的梯形。

      亚尔维斯现在就站在塔顶的尖角上俯瞰整个城市。

      严格来说,这个小城市其实并不算小,只不过大片设施群似乎都在某次灾难里成了废墟,只有东南方小小的一块还能给人提供栖身之所。

      同时亚尔维斯也在这里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阿芙拉里确实没有人类生存。

      一个也没有。

      那么人类都去哪儿了?那些士兵?

      王国吗?

      所以人类的王国和非人种族占据的自由之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属于……敌对阵营?

      而且目前看来王国的势力貌似还处于上风。

      可是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和这些强大种族抗衡呢?

      要知道在圣殿成立之前,即使是人类历史上最强盛的明屠王朝也依然遭受着巨人和龙族的压迫。

      神怎么会做这样指向性强烈的梦?

      这不对劲,他想。

      非常,非常不对劲。

      从塔顶下来,亚尔维斯一时不知道要去哪儿,他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就像下雨前一定会阴沉沉的天空,有什么阴沉沉的东西打乱了他的思考。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心里闷的慌,迫不及待想喝杯酒,最好能把自己灌醉。

      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应该被他知道的东西。

      在走过第三条街后,亚尔维斯终于找到了一家门口种着几盆卷心菜的酒馆,三头地狱犬被它的主人拴在路边的柱子上,看见他立刻精神抖擞,发情似的嚎叫。

      “别吵。”亚尔维斯说,擦着它进了酒馆。

      癞皮狗的三颗脑袋乖顺地呜咽几声,也想跟着进门,结果被胳膊粗的锁链勒得走不动路。

      柜台后面盘着一条发福的娜迦蛇人,正用锉刀磨指甲,问亚尔维斯想喝点什么。

      “金酒。”他说,他很少喝酒,只在陆斯恩的撺掇下喝过这么一种酒。

      蛇人听不懂什么是金酒,因为这个时代没人用杜松子酿酒。

      “随便吧。”亚尔维斯于是连喝酒的兴趣也没了,“要最烈的。”

      蛇人摇头,给了他一杯“绿仙子”,表示他如果不高兴的话,苦艾酒可以帮他摆脱一切烦恼。

      “但愿如此。”她的客人看上去不太相信。

      蛇人也没有费口舌和他辩解什么,这样仿佛失去了一切到这儿来孤独买醉的伤心人她见多了。

      她知道这种人需要什么。

      一点加了料的小玩意儿,和一个是人是鬼都不重要的床伴。

      只要一个晚上他们就能重新快活起来。

      她轻快地把酒推到亚尔维斯面前,等着这位穿着神秘的客人付给她应得的两个银币。

      可亚尔维斯却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他身旁伸过来一只手。

      “一杯树莓汁。”

      半人马敲敲柜台。

      “算上他的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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