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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仗义执言 ...

  •   不多时,安靖白先瞧见一位穿空青色常服、上唇留着一横胡须的中年男人先进屋,男人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之中另有几分忧虑,不消说,这便是安靖白的父亲,如今的定毅伯安建元了。

      安建元进屋不久,另一位灰白发,身穿紫瓯色圆领大袖衫的老妪在两个仆妇的将扶下也到了门外,尚未进屋便听闻她不断吟诵:“阿弥陀佛,佛祖保佑;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这就是安靖白的祖母,定毅伯安建元的生身母亲,安府的老太太。

      安老太太进了屋,手里握着一串莲花菩提佛珠,加上她嘴里诵念佛号不停,显然是个信佛之人。

      云氏见夫君和婆婆相继到来,忙起身相迎,让出床边位置,她伸手去扶老太太,却被老太太无情推开,瞧也不瞧她一眼,直扑到安靖白身上,哭道:“靖儿呐,祖母的心肝,你睁眼看看祖母,你跟祖母说句……”

      安靖白睁大眼睛跟她说句话:“祖母,您的佛珠子硌到我了。”

      老太太霎时怔住,小厮不是说心肝孙子要咽气了么?如今说话,怎的听起来中气十足?

      安建元也是倍感疑惑,他早上带郎中来看过安靖白,老郎中看了直摇头,委婉跟他表示尽力而为(准备后事),现在安靖白气息平顺,口齿清晰,哪儿还有半分病恹恹的样子?安建元看向云氏,云氏抹去眼角泪痕,答道:“老爷勿忧,靖儿这是好了,将才便跟妾说话了。”

      安建元略懂岐黄之术,上前摸安靖白的脉门,果然发现经脉畅通、气血充盈,他大感惊奇,正百思难解,老太太催问他:“如何?可真是好了?”

      安建元道:“回母亲,从脉像上看确实无虞,只是儿子医术不精,只怕……”

      老太太一口剪断他的话:“只怕甚只怕?靖儿福缘深厚,就是全好了。”

      安靖白难免腹诽:“虽说爱孙心切,但老太太您也太唯心了吧?”

      不过他醒来之后确实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且这纨绔子的体格比他前世还要健壮不少,正是少年十四五岁往枝繁叶茂长成的年纪,朝气蓬勃,为了尽快把自己为什么醒过来这件事遮掩过去,他知老太太信佛,便说:“祖母,孙儿本来是要睡去的,迷迷糊糊时来了一个和尚把孙儿叫醒,那和尚说这不是孙儿该待的地方,让孙儿回家,说完他在前边领路,孙儿浑浑噩噩跟着他走,一睁眼,果然到家了。”

      老太太本是信佛之人,佛道之事本就玄妙,且恰有一桩巧事——安靖白落水之后,他亲自到城西玉佛寺给安靖白打平安醮,花了好大一笔供奉请寺里的大师父主持,如今经安靖白这么一说,她即刻对照上,说道:“是了是了!定是佛祖保佑、菩萨显灵,那高僧是来搭救你的。”

      老太太深信此节,安建元却没这么好糊弄,他说:“母亲,稳妥起见,儿子还是请郎中过来再瞧一瞧,免得留下遗疾。”

      老太太这就不唯心了,说道:“要请要请,赶紧请来!”

      安建元转身吩咐那个叫做月七的小厮去请郎中,老太太让安靖白躺下,先不准他说话,让他歇着,等了一阵,郎中来号脉,得到的结果和安建元探脉的结果基本无异,老郎中写了一张安神健体的药方,跟月七去账房领了诊金便告辞。

      有了郎中诊断,安府人这才算放下心,不过如此一来,也便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

      伯爵府少爷白日酗酒落水险至丧命并非小事,外头人嚼舌根就算了,要是传到京城里,那些无孔不入的御史参一本定毅伯教子无方,这个时代讲究子不教父之过,真要追究起来就不是安靖白一人的过失,那是要牵连到安建元这个父亲的,即便他们可以找人打点,说是“马匹受惊不慎落水”囫囵过去,但自家人知根知底,这种事往后定要杜绝。

      故此,老太太瞬间变了脸色,端起架子,问道:“玉素,你是怎么照管靖儿的?”

      玉素是云氏的闺名。

      关于安靖白教导上的过失,或者安靖白平日里犯些什么事,不止原主,这个老太太也习惯往云氏身上推诿。

      云氏听闻老太太此言,果然低眉垂首,应道:“此事全因儿媳疏忽,是儿媳照管不周,请母亲责罚。”

      老太太正待开口,安靖白忽然坐了起来,说道:“关姨娘何事?!”

      众人眉头皆是一蹙,便连安建元都看向安靖白,安靖白道:“祖母,孙儿是在河边饮马,马匹忽然受惊致使孙儿落水,对不对?”

      老太太一怔,这不正是她和安建元准备让人对外散播的说辞么?安靖白这么问,她哪能说不对?她还担心安靖白不懂事出去乱说落人口实,便连连点头道:“对!对!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安靖白等的就是她这么说,直言道:“那这件事跟姨娘便没有关系了。”

      老太太顿时语塞,安靖白上下语句串联得天衣无缝,她当然找不出漏洞,便只得就坡下驴,说道:“是这个理儿。”

      安靖白道:“祖母是信佛之人,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那就更该实话实说,孙儿知道祖母疼孙儿,但即便是再疼爱也不能帮亲不帮理,姨娘平日待孙儿如何祖母和父亲都知晓的,孙儿落水这件事与姨娘非但没有关系,反而是孙儿没听姨娘教诲,平日里她多有劝诫,这次全因孙儿不听她教导所致,怎的还要说是她的过失?”

      其实这番话已经不符合原主纨绔子的身份,只因安靖白实在不愿再让云氏受委屈,他又心直口快,前世最看不得不公平之事,这才说了肺腑之言。

      不过既然是肺腑之言,说出来自然有一番道理,云氏听了感动,安建元听了欣慰,老太太听了无可指摘,因笑道:“我看靖儿这回是因祸得福,鬼门关走一遭回来,知道体谅人,讲道理了。”

      安建元虽不信一个人会如此便转性,但老太太这么说,他便也附和道:“母亲说的是,古人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或正是此理。”

      云氏道:“正是呢。不过靖儿刚醒,大夫也开了药,还应喝药仔细将养才是,不宜多言多动。”

      老太太瞧了眼云氏,态度有所好转,说道:“嗯,还是你细心。”

      云氏道:“儿媳该做的。”

      老太太微不可见点头,说道:“靖儿要用什么药,要吃什么,你只管差人到我那儿来取。”

      云氏道:“儿媳省得。”

      老太太再叮嘱了几句安靖白吃药休息之类的言语,仍把安靖白留给云氏照顾,随后与安建元一同离去。

      房中便只剩云氏,月七、碧芳、徐嬷嬷和周妈几个人,云氏先让月七照郎中的方子去抓药,等碧芳从厨房那边送来了一小锅肉糜米粥,她又亲自服侍安靖白喝粥,原主说到底数日水米未进,安靖白是真饿了,便大口大口吃起来,只是他吃着吃着,发现云氏竟然哭了。

      安靖白赶紧咽下口中暖粥,问道:“姨娘,你、你这是为何?我都好了。”

      云氏用帕子拭泪,笑言道:“姨娘是开心,喜极而泣,一是为靖儿你痊愈,二是为……二是为……”

      她说着说着鼻子又酸酸的,还是说道:“二是为靖儿也为姨娘说话了。”

      安靖白道:“姨娘对我好,我自然要为姨娘说话。”

      云氏吸了吸鼻子,笑着连连点头,说道:“靖儿也对姨娘好,来,再吃一点,吃完再喝药。”

      安靖白一一遵从,等月七将药抓回来,云氏又亲自去煎药,一番忙碌下来已过午时,云氏又要喂安靖白喝药,安靖白道:“姨娘,我自己可以。”

      云氏:“姨娘给你吹凉些。”

      她用一个瓷匙一边搅拌,一边轻轻吹气,当此时,门外有了动静,原来是云氏房中另一个丫鬟把她女儿带了过来。

      关于云氏这个女儿,也就是原主的妹妹,安靖白自然印象深刻,府里上下都叫“柳姐儿”的便是,她闺名叫做安若柳,是云氏和安建元的独生女,也是伯爵府的嫡女了,不过安若柳虽贵为伯爵府的正妻嫡女,其品性为人和原主这个嫡长子却是大相径庭。

      安若柳自小受云氏管教,如今年方十二岁,上至琴棋书画,下到针线缝补都是有所涉及,反正大家闺秀该懂的她没落下,小家碧玉该学的她也不厌其烦,加上长相周正,性格纯良,即便是老太太对云氏那般挑剔,面对这个孙女,也是忍不住喜欢,至少在安若柳跟前,老太太不会说那些刻薄话。

      此番安若柳主动从云氏院中找过来便足见她体贴,她来不为别的,只因过了午时饭点仍没看见云氏回院吃饭,她便知云氏在照顾安靖白脱不开身,为了让母亲准时吃上一口热饭,她自己带着食盒找了过来。

      待她进得门来,安靖白看见她穿了一身松花黄襦裙,素淡雅静,扎的是垂鬟分肖髻,一双杏子眼眼澄澈清亮,虽然才十二岁,已养成端庄淑雅之态了。

      她也极会做人,分明是来给云氏送饭,却没有突兀直言,而是跟云氏见礼之后,先问安靖白:“长兄身子可好些了?”

      安靖白回道:“劳妹妹挂心,我都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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