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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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后大肆清顿朝纲，原本与刘玄师有干系者，政绩上无一不有污点，而首当其冲的便是礼部尚书赵琏。
此人原本任职江陵府知府，春闱案结束时晏煦和胡氏将朝中臣工大换血，刘玄师继任左相之职后礼部尚书便空缺下来，赵琏伺机行贿于刘玄师，礼部的这块肉最终落入他手中，自此赵琏为太后和刘玄师办事，可谓是肝脑涂地。
如今都监司查出此事，赵琏遂被革除尚书一职，发配至西宁府。
现任礼部侍郎曾桦擢升为尚书，御史中丞顾嬴调往礼部，任职侍郎。除此之外，朝中其余各部职位亦有更变，需调迁者众多。
晨间雾重霜浓，晏翎下朝归来时面颊冻得发紫，直到步入清居殿方才稍得缓和。
炭炉上架有一只紫砂汤盅，里面温着鸡丝薏米粥，柳长风见他归来，立马盛一碗热粥递上。
晏翎接过粥碗暖了暖手，稍坐片刻后适才食用。
“好吃吗？”
“尚可。”
柳长风笑了笑：“陛下都不说些好听的话与我听听。”
晏翎放下羹勺，淡声说着朝中之事：“胡氏残余之势力如今已悉数铲除，顾嬴自御史台调往礼部，承侍郎一职。”
“顾大人升官儿了，大喜事啊，赶明儿我便去他府上道贺。”柳长风不动声色地吃进两口蜜煎，“顾大人德才兼备，理当青云直上。”
晏翎轻声叹息：“行舟升迁并非我私心所致，这是虢相等人的决定。”
柳长风笑道：“逗你的，有顾嬴辅政是好事。对了——我昨晚出宫时在宣德门外遇见了承槿，听守卫说他近来频频出入澹台府，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澹台府？”
“我猜他定是看上将军家的那位姑娘了。”
晏翎蹙眉：“他年仅十五，明年五月才封王，尚且年幼，不可定下姻亲。”
柳长风道：“澹台笙明年便及十八，若老将军给她寻个郎君嫁了，承槿岂非要伤心欲绝？”
晏翎哂道：“小侯爷何时热衷于给人做媒了。”
“这不是做媒，这叫‘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柳长风眉眼弯弯，“陛下最宠承槿，自然会为他的婚事做筹算。”
晏翎眉梢微动，似是陷入了沉思。
*
初冬清寒，浓霜结满，偶尔一场薄雨倾泻，天气愈加寒凉冻骨。
离京日渐渐临近，柳长风近来均宿在清居殿，将“夜夜笙歌”几个字阐述得淋漓尽致。
早朝每三日一次，晏翎不用频繁临朝，也庆幸于此，否则他整夜被柳长风按在床上折腾，翌日几乎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哪来精力处理朝政？
柳长风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以至于他每到最后连哭都哭不出声，腿酸声哑反而成了近段时日的常态。
昨夜突降大雪，晨起时整个皇宫皓白一片，四皇子晏骐裹着厚实的大氅来到清居殿，手里提着一壶热汤。
殿门甫一打开，夹着雪花的寒风呼啸而入，晏翎下意识往裘绒领子里瑟缩着。
殿门迅速合上，晏骐自食盒里取出汤羹放在桌上：“这是澹台姑娘亲手熬的猪脚汤，味道极佳，我特意带回一盅给两位兄长尝尝。”
晏翎微微蹙眉：“你昨夜没回宫？”
“皇兄多虑了，我辰初去的澹台府。”晏骐眉目间尽是疑惑，“皇兄你声音怎的如此嘶哑？”
晏翎敛眸，耳根霎时间便染上了一层绯云。
柳长风笑道：“你皇兄身子未愈，如今又染了风寒，嗓子略感不适。”
晏骐没作他想，很快叫人拿来两只白玉碗，将汤羹盛入，推至二人眼前：“快尝尝。”
虽已用过早膳，但晏翎还是不想忤了他的一番心意，便随意尝了一口，味道……十分普通，相比柳长风的手艺要逊色得多。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
“还行。”柳长风如实说道，“承槿傍晚来此，我亲自为你熬一道羹，让你尝尝什么叫人间至味。”
晏骐当即摆手：“得——长风哥的手艺只有皇兄才有资格品鉴，更何况我最近吃惯了澹台府的饭菜，旁的恐不太适应。”
晏翎嗓子发痛，不想与他们说话。
柳长风笑了笑，侧首看向身边之人，说：“二郎，这汤咱不能喝。澹台姑娘给承槿熬的迷魂汤，咱们喝了属实不像话。”
四皇子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好半晌才开口：“哥哥，我想从军。”
晏翎的眉梢顿时下沉，面色明显不悦：“胡闹。”
“我没胡闹！”晏骐辩驳道，“我明年就可封王，迟早要入伍历练为哥哥戍守江山，有何不可？”
这番说辞，与柳长风所言相差无几。晏翎按了按眉心，哑声道：“守江山的人那么多，不需要你。”
——前世没能护他周全，今生又岂会让他去搏命？
晏骐还想据理力争，被他的兄长毫不留情制止了：“你若觉得闲，就好生完成老师的课业，自今日起便留在淳禾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宫。”
“哥！”
“退下。”
晏骐欲言又止，最终铁青着脸起身，对他行礼道别：“臣弟告退。”
殿内霎时沉寂下来，柳长风示意宫婢将桌上的汤羹碗碟收拾干净，这才问道：“陛下为何如此反对承槿和澹台姑娘的事？”
“我没有反对，”晏翎道，“他尚且年幼，当以课业为主，我让虢相授他诗书，便是将他视为储君来培养。”
从前得知自己只剩几年可活时，晏翎便做好了禅位给弟弟的打算，眼下虽然清除了蛊毒，但他和柳长风不会有子嗣，以后大梁的江山依旧是弟弟的。
柳长风听出他话里之意，往前凑近几分，问道：“陛下不打算娶妻生子，扩充后宫？”
晏翎没有看他，细声说道：“我已嫁你为妻，如何再与别人做夫妻。”
柳长风心头一颤，仿佛被羽绒轻轻扫过。
良久，他握住晏翎的手，柔声道：“二郎心悦于我就足矣，无须顾及其他。世上安得双全法，你身为君王，有些规矩无法打破，有些事也难以违背，无论你做何决策我都不会阻拦，哪怕你真要立谁家姑娘为后，我也不会怪你，一切当以大梁社稷为重。”
晏翎冷冷地看着他，声音依旧嘶哑：“朕竟不知小侯爷如此通情达理，然而你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被柳长风按在床上时，耳边不断回荡着的是“二郎心里只能有我”，蛮横又无礼，极具独占欲。
“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当不得真。”见久违的森寒目光重新落在自己身上，柳长风笑道，“所以我在床上只办事，不说话。”
晏翎：“……”
*
冬月十五，雪后初晴。
骁骑将军澹台毅携从属返回太原府戍边守疆，嘉顺帝亲自前往奉天门送行。
隆冬的清晨寒冷刺骨，城墙上积雪逾寸尺，天地仿佛皓白一片。
骁骑军的军幡在猎猎寒风中呼啦啦作响，数百名精锐甲骑整装待发，俱是威严肃穆之姿。
澹台毅和女儿澹台笙拜别皇帝、辞别朝中同僚后依次步入马车内，柳长风一身玄色斗篷，在银装素裹的城门口尤为惹眼。
今日除了虢藩顾嬴等人之外，柳渭南也来到奉天门送别旧友，以及他的……儿子。
柳长风与父亲告别后，这才走到晏翎身前，以君臣之礼对他深深揖礼：“微臣今日离京，两年即可归来，那些熬制羹汤和烘烤面包的法子我已尽数传给秦遇，陛下若想吃，便吩咐秦遇吧。”
晏翎一声不吭地凝视着他，半张脸埋在狐裘领子里，让人无法窥清面上的情绪。
几息后，他淡声道：“不必担心我，你在外多加保重便是。”
“放心，我会时常书信给你。”柳长风此时无比怀念信息时代，不说每日视频通话，仅听一听彼此的声音便可缓解相思。
晏翎垂下眼睫，轻轻地“嗯”了一声，旋即转身回到马车内。
日光尚未破开云层，晨间的气温十分凛冽，寒风过境，总能带来一阵新雪气息，并迅速驱散萦绕在鼻翼间的冷幽兰香。
柳长风目送着那道雪白的身影钻入车厢，双脚如同焊在雪地，竟动弹不得。
城门外的官道旁伫立着一株硕大的柳树，在这个时节枝桠光秃，看不见任何苍青之色，唯枝干粗壮处可承载几分积雪，经风一吹便簌簌落下。
他转身走去，折下一枝握在手心。
这时，晏翎挑开车帘，冲柳长风淡淡一笑，在这霜寒地冻之日里，独他眉目温柔。
柳长风微怔，旋即二话不说冲进马车内。
他猫腰进来之际，一并带来几许寒凉。晏翎有些不解：“你怎么……”
未说完的话被堵在了嘴里，柳长风捏住他的下巴重重吻下，与平日里的旖旎缠绵不同，此番多了几分不舍在其中，力道愈发粗重，很快便勾起了痛麻之意。
渐渐的，晏翎将双臂搭上他的肩头，微微启齿，给与热情的回应，狭小的空间内很快便有暧昧的声音响起。
车舆外寒风习习，秦遇虽不知里面正在发生何事，却十分知趣地将周遭的侍从遣得远了些。
不远处便是等候启程的骁骑军将士，清一色的铁甲轻骑，肃穆而又严谨。
这个吻甚是热切，却又恰到好处地终止了，晏翎缓缓睁眼，用饱含水雾的双眸凝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哑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柳长风的指腹触上他的眉睫、鼻翼、面颊，最终停在被吻成枚色的唇瓣上：“我忽然很舍不得你。”
不待对方开口，他又道：“两年很短，待臣归来时，陛下可得亲自为臣接风。”
晏翎莞尔：“好。”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柳长风微蹙眉头，叮嘱道：“陛下现在的身子还未痊愈，定要记得按时吃药。”
晏翎应道：“好。”
“朝政虽繁，但三餐不可或缺，夜里亦不可熬太久，龙体为重，知道吗？”
“嗯，知道了。”
“我虽然不喜顾嬴，可他毕竟能为你分担政务，大梁的未来恐怕还得由他来辅佐。若有难处，陛下便同他和虢相商议商议，总归不要自己扛着。”
“好。”
“还有……唔……”
这次轮到柳长风的话被堵在喉间了。
晏翎受不了他的啰嗦，索性勾住他的后脑，将人拉至近前，轻轻含住了那两片薄唇。
吻一触即分，柳长风顿时便安静下来。
“说了这么多，现在轮到我了。”晏翎握住他的手，温声说道，“军中艰苦，比不得在侯府时的衣锦荣华，你既已决定走这条路，便要忍住苦痛，方可磨砺成最坚韧的剑器。战场从来都是波云诡谲瞬息万变的，边疆动荡，无论战与不战，都需以澹台将军的命令为重，万不可私自行事，罔顾大局。”
柳长风点头：“嗯。”
晏翎盯着他看，脸色倏然严肃起来：“一定要平安归来，你若敢少一根毫毛，朕唯你是问！”
柳长风被他的模样逗乐了，忍不住在他脸上嘬了一口：“陛下既然信任臣，愿意给臣入军历练的机会，臣定不负圣恩。”
此话一出，车舆内寂静无声。柳长风正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只听得一声极浅的叹息响起，晏翎随即说道：“快下去吧，别让澹台将军和众将士等久。”
临别之际，纵有千言万语也难诉尽。
柳长风按耐住内心的苦涩，当即将一根柳条放入对方手中，晏翎接过细看几眼，不由失笑：“今日是你离开，本该由我折柳赠君，怎么反倒让你这个离人送我柳枝。”
“这不是用来送别的，”柳长风眉目温柔，足以融化掉盛京城的皓皓白雪，“此乃相思——我的相思。”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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