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拾肆言

20、第 20 章

　　这赛季的资格赛比往年打的格外焦灼。
　　等ND一行人结束一天的赛程回到酒店后，乏意才渐渐上涌。
　　“累死我了。”Polite往沙发上一躺，想占个地方装死。
　　“心是很累，P总听不懂前期避战四个大字，拿着把狙直往对面脸上凑。”衍琼坐在藤椅上，一脸无奈。
　　他们丝毫没有一点闯进别人卧室的拘束感，反而大大方方地坐着聊天。
　　不料房间主人出了浴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其他人随意找地方坐下聊天，只有沈安乖乖巧巧地背对着浴室坐在床角，举着手机看赛后回放。
　　宋意有点想骂脏。回来的时候几个人起哄非要进自己房间，没拦住就算了，结果几位少爷小姐还赖上瘾不走了。
　　他默默看向同样坐在藤椅上翻看手机的李然，道:“然姐，业务能力不行啊，怎么少给我带过来一个？”宋意说着，极其自然且表现出毫不在意他们的无赖行为地坐到了沈安旁边。
　　沈安带着耳机看得认真，等注意到宋意在身旁时，那人已经开始拿搭在肩上的浴巾擦还在断断续续滴水的发梢。
　　沈安摘下耳机就听见李然说:“顾辞去附近奢侈品店给他未婚妻买礼物去了，他真属于那种爱情来了拦都拦不住。”
　　沈安心里冷笑一声。哦，所以这么长时间就自己一个在这里简单看了几场比赛。
　　他现在很想把Polite头锤通。就是Polite这个傻逼非要拽着大家来宋意屋里待着还不干正事，他还受牵连在别人床上坐了半天。
　　回想起十几分钟前的话题，沈安心情更好不起来了。自从宋意进了浴室，这三个人就把唯三适合客人落座的地方给占了，最后还装作难为情地给他来了一句——“宋意不喜欢别人碰他床，我们就不惹事了，Rebel你将就一下。”
　　沈安现在想遁地。心道，我将就个屁，你们就是成心要看我尴尬。
　　“是要复盘吗？”宋意把浴巾拿在手中对折几下，目光扫在每一个人身上，顷刻又收了回来。
　　Polite站起身，一步步挪向门口：“不了不了，我还是想早点休息……”
　　衍琼轻咳一声:“我回去敷个面膜。”
　　李然只是想找个地方坐着工作，见他们都要走，便也随口扯了个理由:“晚上还要给总部那边汇报一下赛程情况和数据统计，我也先走了。”
　　“别跑啊。”宋意看着马上要夺门而出的Polite，道，“沈安都没跑这么快，看样子你们比较精通三十六计。客随主，主要复盘，客们自觉点?”
　　他看了眼时间:“积极配合，我们速战速决。”
　　三位差点跑路成功的人，没理由拒绝老板的要求，便围了个圈坐在床边。
　　环境原因，他们没办法再搞个投影来看比赛。只好每人捧着自己的手机，和其他人放同场比赛。
　　看了一会，宋意把自己手机的赛事回放按了暂停键，又往回拉了几秒钟进度:“十分二十七，Polite捡了六倍镜，后面我们P总可能把这茬忘了，资源利用问题，下次注意。”
　　“我的。”Polite顺利领锅，“不过这局排名不是还行吗？”
　　“嗯，是还行。”宋意把手机扣在床上，“现在我们也就和暂居总积分第一的Soer差七十积分整。”
　　“害。”李然把手机随便一放，开始长篇大论的心理开导，“资格赛不是车轮战吗，不用有太大压力，稳定现在状态是可以平安渡劫的。”
　　沈安自知自己和其他人脱节还比较严重，好在这个问题对于他们来说并不致命。离资格赛结束后的小组赛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足够解决这个问题了。
　　他皱眉小声嘟囔:“ND从来没拿过第四，排名太难看了……”
　　宋意离沈安近，听到这话勾了勾嘴角:“明天……各位努个力?”
　　所有人都知道复盘只是因为恶搞擅闯别人房间的惩罚而已，比赛内的失误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
　　本以为到此为止结束，但宋意说出了原句的下半句。
　　“把属于我们的荣耀，夺回来。”
　　话落，房间内诡异的安静了几分钟。
　　良久，沈安道:“我尽量跟上节奏。”
　　衍琼释然一笑:“今年这小破比赛还真是水深火热。那就……加油吧。”
　　“你们这也太认真了。”Polite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把手心朝下伸了出去，“今年还没许过愿，那就祝我们梦幻开局。丢个王炸?”
　　这是他们世赛前增长士气的方式，谁都没有想到这种中二仪式好巧不巧地用在了新赛季微不足道的资格赛上。
　　其他人也将手掌叠了起来，沈安犹豫着也放了上去。
　　“ND。”
　　他听见宋意缓缓道:“never die.。”

　　不负众望，他们终是压了Soer二十积分。资格赛顺利收官，一行人收拾好行李就赶去机场等返程的航班了。
　　“操。”Polite看了会儿手机，突然骂了一声，“飞机延误，行不行啊，这天都能延。”
　　衍琼本来坐在候机区的长椅上闭目养神，听Polite来这么一句，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片刻，她道:“中韩建交不行了?怎么飞机都延误。”
　　李然倒是被搞惯了心态，没什么意见可言，便抓着这点时间和总部通了会儿电话。
　　沈安无聊地听着音乐，望着玻璃窗外的景物出神。没过多久，他就听见旁边响起了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感觉？”
　　沈安侧头靠在旁边，头却不偏不倚地抵在了宋意肩膀上。他也不难为情，只是用同样细小的音调回道:“挺开心的。”
　　“拿了第一很开心?”宋意调整了一个姿势，方便让沈安倚的舒服。
　　“不是。”沈安呼吸随声音一顿，“和你一起拿第一开心。”
　　宋意轻笑，他也拿不准沈安口中的开心指的什么。

　　没过多久，他们正式踏上了返乡的路。
　　“破天气总耽误航班，以后不坐飞机了。”Polite拉上舷窗挡板，不知是在吐槽天气还是延机。
　　“嗯。”宋意把前排椅背上的小桌从卡槽里抽出来，“你以后跑着来。”
　　Polite:“……这倒也不至于。”
　　李然回想在机场看到的近七天天气预报，淡淡道:“可能秋天就是喜欢多作怪吧。”
　　衍琼把眼罩戴好，近似于平躺在椅座上:“全球气温变暖这事还是怪人类吧。”
　　他们有的没的又聊了几句，随后便各自躺下休息了。
　　沈安身上披着薄毯，明明没有那么冷，但他手掌始终都是凉的，毛孔还时不时向外浸着冷汗。
　　宋意原本随手翻了本杂志看，不过余光瞥见沈安整个人都快缩到毯子里去，于是隔着一层棉绒布料握住了沈安的右手。
　　沈安倏地一颤，茫然地看向宋意。
　　“不热?”宋意说着就要掀开毛毯。
　　“别，我冷。”
　　沈安声音很稳，却被宋意听出了一丝猫腻。
　　宋意挑眉:“害怕?”
　　沈安又往毛毯里缩了一点:“……嗯。”
　　沈安语调很软，软到宋意想给他开放一些破格的权限。
　　“下次不坐飞机了。”
　　“不用……”
　　“怎么去时不说?”
　　沈安盯着宋意握着的手，咬牙切齿道:“不是……”
　　“嗯?”
　　沈安深吸一口气，尽量把一句话说完整:“我不是恐高……我恐坠。
　　“就是……我害怕飞机掉下去。”
　　宋意不动声色地把沈安圈进怀里:“这样就不怕了。”
　　“这样会一起掉下去摔死的……”
　　宋意心想，小孩连逻辑都理不顺，这得是有多害怕下坠感。
　　“来时……”宋意没说完就被沈安打断:“你好烦，来时抓的扶手。”他指了指，“就这个。”
　　宋意勾唇，这小孩怎么能这么可爱。
　　沈安闭上眼睛，随即转头对上宋意的目光:“阿景。”
　　宋意揽着他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景哥。”
　　沈安较了这么多年的真，第一次这么想要寻得真相。
　　究竟是因为什么，真相对他而言太重要了。
　　“为什么离开。”离开校园，离开我。
　　宋意张了张嘴却发现发不出声，他索性垂眸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这事……这事等适合的那天到来，我告诉你好不好。”
　　沈安从宋意的话里听出了几分不情愿，他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这么偏激，好不容易才走到他身边。
　　沈安眼眶有点湿:“那，顾辞知道吗？”
　　“知道。”
　　沈安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不是自己一个人憋着:“那……”话又在嘴边转了个弯，“好。”
　　沈安是偏激，可他更想等眼前这个人亲口和自己说。
　　但无论是曾经因为什么而使他沉沦迷茫，如今都再也伤不到他了。
　　“不气了?”沈安听宋意道。
　　他想了想，回道:“暂时。”
　　宋意笑笑:“好。”

　　上海浦东国际机场，Polite走在后排和衍琼搭话。
　　“怎么我在飞机上睡了一觉，感觉地位变了。”他说着，颔首点点走在前面的宋意和沈安，“他俩之前关系有这么近吗？”
　　很明显是没有。衍琼心道，宋意这是把小朋友拐到手了？
　　她意味深长道:“也许这是一次突破性的质变。”
　　被编排的两个人此时走得很近，几乎是衣服擦着衣服，但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并肩往机场外走去。
　　李然和顾辞讨论着训练和代言的事，后者时常还会念叨几句自己未婚妻。
　　直到全体坐上了回基地的车，话题才逐渐统一起来。
　　“同志们辛苦了！”顾辞高呼一声。
　　Polite怼了他一下:“抽什么风？”
　　“同志们，对于我们Rebel选手首战的优异表现和最终名次排名的完美战况，我表示非常激动。”顾辞语气激昂，“感谢组织让我白嫖到了荣誉！”
　　宋意被烦地抬头睨了他一眼:“你中二期还没过？”
　　“我的景，你不开心吗？”
　　顾辞说着就要揽宋意肩膀，却被后者嫌弃地躲开了:“不会说话根本没必要长张嘴。”
　　Polite啧啧感叹:“挺好的小伙子，可惜就是长了张嘴。”
　　李然把活力四射的顾辞拉回座位上，道:“根据往年来说，每次结赛我们都要去娱乐消遣还真是一起吃个饭。但是五天连备战再准备下来，想必大家都挺累的。外加现在也快凌晨，估计你们也嗨不起来了。所以咱们一会儿到基地就赶紧休息，谁都别乱串门打扰人。”
　　“按照赛制惯例，接下来会有一天假期，等明天晚上再带你们去改善伙食。”他斯条慢理说着，“有意见举手示意。”
　　片刻，李然很满意地点点头:“都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定了，各位小休愉快。”
　　对于上赛季的ND来说，资格赛都是保级过的。在其他战队准备资格赛时，他们已经开始备战小组赛了。
　　“同志清醒一点，明天你睡就要睡到中午，这和不放假根本没什么区别。”顾辞一脸慈祥地拍了拍Polite刚想明白的小脑瓜。
　　衍琼揉了揉颈椎:“至少还能蹭顿饭，知足常乐。”
　　沈安没什么心情闲聊，满脑子都是——原来我努力了这么久为的是一天假期。
　　就算挺值的吧，比没有强。他默默安慰自己。

　　到基地，沈安洗完澡随便穿了件卫衣就跑去敲宋意房门了。
　　门被自里向外推开，沈安再一次溜入了自家队长放假，不过这次他倒是把头发吹干了。
　　“不困?”宋意说着把沈安折着的衣领抻了出来。
　　沈安摇头又点头:“困，但是明天放假。”
　　他这个反应看得宋意想笑，沈安这小孩时间观念也太好了。
　　沈安见他不说话，语调低了好几个度:“你要休息了吗？”
　　“可以晚点。”宋意话锋一转，“你睡不着？”
　　沈安歪了歪头:“想来看看你。”
　　宋意随手揉了一把沈安头顶:“李然不是说回来尽早休息吗？Rebel选手你怎么连门都串了。”
　　宋意语气中有藏不住的笑意，沈安知道他拿自己找乐子，也不多反驳:“这不是刚暂时和解一点，来找景哥叙叙旧。”
　　“我可不和选手叙旧。”
　　“要是学弟找学长叙旧呢？”
　　宋意笑意越来越深:“那很欢迎。”
　　他们聊了很久高中的事，但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时间仍飞逝不等人。
　　已经很晚了，任宋意再怎么欢迎，沈安也都该回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