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薇的故事（题目暂定，以后更改）》林*曦

10、第十章

　　“笨，愚蠢，简直是废物！”唐父怒冲冲的对着女儿吼，“这种当都会上，你有没有脑子？”
　　唐父简直是不明白，小时候那么聪明伶俐的孩子，怎么现在会这么笨这么蠢？
　　唐家虽是一子一女，却不像有些人家重男轻女，反倒是更偏爱女儿一些。小时候唐思薇长的雪白粉嫩，小圆脸大眼睛，可爱得可媲美挂历上的小童星，一声“爸爸”叫得奶声奶气，叫的唐父的心都化了，当真是捧在手心如珠似宝。唐思薇不仅长的可爱，还聪明乖巧，学习成绩一向不用人操心，别的孩子叛逆期这样那样的折腾，唐思薇是从来都没有过。唐父看着女儿顺顺利利上大学，谈恋爱，结婚，心里又安慰又骄傲，，一个聪明漂亮孝顺的女儿，你以为是人人都能有的？有多少同事朋友都羡慕他啊。
　　唐父是怎么也没想到，女儿原来是这么糊涂这么笨，简直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唐父因诧异、失望、气愤而痛心疾首，“我唐立山怎么会生出你这么蠢的女儿来？”

　　唐父也许忘记了就算是笨人也会伤心。唐思薇心里也怪自己笨，可是听到父亲一次又一次这样的斥骂——骂的人是骂惯了，听的人却听不惯。唐思薇从刺心伤心灰心，终于觉得疲倦了。
　　一开始唐思薇想到以前父亲对她的好，两相对比觉得心酸，但是现在唐思薇只觉得讽刺——原来一个人落了魄，连家人都会嫌弃你。

　　落魄？郑枚笑，“至少你手上还拿着七八十万，有多少人居无定所一文不名。”
　　唐思薇有些委屈，郑枚总是这样，对她的烦恼不屑一顾的样子，轻描淡写的语气。可是在郑枚看来，唐思薇不过是受了一点挫折，这些挫折和大部分人所受过的挫折相比，也不过是正常程度，算不得有多么严重多么黑暗多么世界末日。
　　不过是丈夫去世遗产减半工作一时没找到，再加上受点家人的气。这就算很糟糕了？有多少女人被丈夫抛弃，连财产也分不到还带着孩子，那才叫艰难度日。至于受家人的气，郑枚心里冷笑，她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家人刺耳的话。
　　郑枚觉得唐思薇不过是因为以前的日子太好过了，小公主跌落人间，见了点腌臜便以为是地狱，其实，谁不是忍气吞声，谁不是艰难挣扎，谁不是千疮百孔？
　　郑枚拍拍唐思薇的肩，“别担心，你现在只是不习惯。”

　　习惯？唐思薇想，要我怎么习惯？我是一天都不能再忍耐了。
　　“不，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我要找工作，我要买房子，我要从家里搬出来。”唐思薇对郑枚说，“郑枚，你帮帮我吧。”

　　唐思薇睁着大眼睛满怀希望满怀信任的看着郑枚，令郑枚简直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唐思薇永远是这样，一厢情愿的认为她一定会帮她，一厢情愿的认为她们够交情——
　　也许郑枚的确是帮过唐思薇，也的确算是唐思薇的好朋友，不过这一切就像是郑枚认为的，多少都是因为唐思薇的一厢情愿。
　　可以说郑枚和唐思薇最初开始交往，就是因为唐思薇的一厢情愿。

　　郑枚和唐思薇是中学同班同学，不过是从二年级开始的，因为唐思薇是中二才转校插班到郑枚他们班上。一开始两个人并不熟。那时候郑枚少言寡语独来独往，而唐思薇是爱热闹的性子，虽是插班刚刚来到，却很快就和同学们打成一片，成日里呼朋唤友说笑热闹。不过和唐思薇说笑热闹的以男同学居多——漂亮活泼的女生总是受欢迎的，而且唐思薇的漂亮是大众化的那种漂亮，甜美娇俏，符合大部分男生的审美，性格又是天真活泼，也符合大部分男生的喜好。于是男生们奋不顾身鞍前马后，忘记了班上的女同学不止唐思薇一个。唐思薇有人一起说笑一起玩就觉得很高兴，也不大计较伙伴的性别，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女生们好像比较冷淡。不过毕竟都是中学生，多少有些城府，虽然心里不喜欢唐思薇，面子上总也维持着礼貌，直到有一次元旦晚会，唐思薇和女生们的隐患矛盾终于爆发了出来。
　　那个元旦晚会是学校举办的，不过是各班出几个节目，大家坐着看看鼓鼓掌，并无特别之处。问题出在晚会之后。晚会差不多到晚上七点结束，这个时间说晚不晚说早不早，男生们正是对绅士风度一知半解的年纪，想要趁此机会表现一下，于是说定了由男生送女生回家。
　　大家明着按着回家路线，暗里合着各人的朦胧小心思，骑车的一拨，坐公车的另一拨。也不好意思一上来就说好谁送谁那么明显，基本是按回家路线的区域，先是一群人一起走，走到一个岔路分成两拨，再到下一个路口又分成两拨，这样分着分着，到最后基本就是一对一了。然而到了唐思薇这里，却变成了四对一——有四个男生都跟着唐思薇，一路声势浩大的把她送回了家。
　　于是第二天唐思薇一到学校，就发现所有的女生都不理她了。不仅不理她，还有女生代表陈丽敏义正言辞地声讨她：唐思薇，做人不能这么过分，你太自私了，太嚣张了，太欺负人了！
　　唐思薇面对着陈丽敏义愤填膺的表情，面对着陈丽敏身后一圈五六个女生，呆呆的傻掉了。

　　原来那天晚上，四个男生都跟着唐思薇走了，原先跟唐思薇一拨里的两个女生就只好自己结伴回家，一路走一路气，你一句我一句的数说唐思薇平日里种种不是，最后决定一定要把唐思薇的“恶行”公诸于众，联合起来孤立她。第二天早上到校一说，陈丽敏拍案而起，众人纷纷响应，于是有了早上唐思薇面对的那一幕。
　　陈丽敏质问唐思薇：你怎么能让四个男生都送你，让人家两个女生自己回家？你怎么就光知道自己，一点也不为别人着想？两个女生那么晚自己回家多危险？路上要是出点什么事，你良心过不过得去？
　　唐思薇结结巴巴的解释：不是我让他们送我的，我也不知道……
　　唐思薇的确是不知道。那天她骑着自行车，到转弯路口自顾自的就转过去了，压根儿都没注意有几个人跟在她后面，应不应该跟在她后面——她根本不知道谁该送谁。其实那四个跟着她走的男生也不是就真要殷勤护送她，其中有两个本来就是跟唐思薇一条路线的，另外两个跟那两个边骑边聊，聊得一起劲，就顺着一起拐过来了，拐过来之后也就想索性送到底了。
　　不过没有人要听唐思薇的解释，越解释越犯众怒：那你就是说你不要人家送是人家非要送了？唐思薇你这也太嚣张了吧！

　　唐思薇很委屈。扁着嘴，大眼睛吧嗒吧嗒，默默低下头去。女生们才不吃这一套，自此连表面的礼貌也不再维持。
　　只有郑枚对唐思薇的态度一如既往。虽然这一如既往的意思就是一向冷淡，但是至少这冷淡里没有敌意。

　　唐思薇觉得很孤单，虽然男生们对她一如既往的热情，可是，可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怎么可以没有要好的女朋友呢，怎么可以没有人一起同进同出一起在校园里散步说心事呢？

　　有一次唐思薇忽然来例假被困在洗手间，想叫个女生帮忙送卫生巾过来，可是没有人理她，只是窃笑着当做笑话传播——唐思薇在洗手间都快要哭了，这时有人敲门，递进来一片卫生巾。
　　郑枚当时不过是看不过眼，随手就替她送了过去，郑枚永远不知道唐思薇有多么感激，并且当场决定要跟郑枚做好朋友。

　　郑枚没想到自此唐思薇就缠上了她，成天跟在她屁股后头问东问西，“郑枚这道题你已经做出来啦？教教我吧，我昨晚算了半天都没算出来。”“郑枚这篇课文你背了么？古文真难背，念着都拗口。”“郑枚……”郑枚长郑枚短，说东道西，郑枚有时候真觉得奇怪，唐思薇怎么会有那么多话好说？怎么就那么兴高采烈的？怎么就，一厢情愿的粘上她了呢？
　　郑枚跟女生们的关系也不大好，女生们不喜欢郑枚是因为她太傲了，对人太冷淡了。但是郑枚的冷淡看在唐思薇眼里都是优点，“郑枚你真酷！”“郑枚你刚才那个动作太酷了，那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掉头而去——哇塞，郑枚你是我的偶像！你没看到他刚才那个糗的表情，好好笑哦！”“郑枚你个子真高，我要是也像你那么高就好啦。”“郑枚你真聪明，这么难的题你那么轻松的就做出来啦。”“郑枚你……”
　　郑枚一开始很不适应唐思薇这种一厢情愿的热情，可是到底还是渐渐软化下来，嘴角边有了笑影子，跟唐思薇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唐思薇什么话都跟郑枚说，那些孩子气的小烦恼，少女朦胧的小心思，郑枚有时候不免在心里嗤笑，真是傻里傻气的，幼稚。有时候郑枚忍不住讽刺唐思薇，唐思薇也不以为意，挽着郑枚的胳膊吐吐舌头，“好啦好啦听你的，那我从明天开始就不理他。”

　　从中学，高中，一路到大学到毕业工作，唐思薇和郑枚一直维持友情到现在，郑枚有时候想起来，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明明唐思薇的性格是自己毫不欣赏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轻视的，怎么就会真的做了朋友，还一路做到现在？可是她们还真就这样一路走了下来，每隔一段时间总会见个面吃个饭，偶然一起逛街，一旦有事总会想到对方，她帮过她，她也帮过她，唐思薇有什么心事还是絮絮叨叨的向郑枚诉说……

　　是因为人对于那样热情仰慕自己的人总是难以拒绝，还是因为，在郑枚心底深处，对唐思薇那样的天真傻气有着那么一丝羡慕的情绪？
　　一个人真要维持天真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那多半是被宠爱的，被保护得很好的，未经世事风雨的——

　　郑枚看着唐思薇，她的温室罩子已经破了，以后是没有人再来为她挡风遮雨了，她会渐渐明白这人世间种种现实而冷酷的规则，明白这世上所能倚靠的不过是自己——可是唐思薇那样信任的依赖的看着她，郑枚叹了口气，也许唐思薇天赋异禀，刀枪不入，能够一直天真无邪到九十岁。

　　郑枚说，“你若真要买房子，我可以陪你去看，不过，你真的决定要搬出来？你一个人住能行么？”
　　“很多人都一个人住啊，没问题的。”唐思薇说，“除了买房子，我还要找工作。原来现在工作真的那么难找，郑枚，你们的广告公司请不请人啊？”

　　郑枚犹豫了一下。她最近升了项目经理，倒是正要招个助理。可是凭着这些年对唐思薇的了解，郑枚认为唐思薇不是一个很有工作能力的人，也不是一个愿意苦干的人——是，这会儿她是信誓旦旦热血沸腾的要好好工作，谁知道会不会做不了两三个月就累了烦了腻了想要辞职不干了？项目助理那份工作，是真正要做事的，可不像逛公司那么轻松愉快，人际关系上也复杂，要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郑枚觉得唐思薇并不是合适的人选。
　　况且从某一方面来说，让好朋友成为自己的下属也绝非明智之举：她若办事不力，你是说她好还是不说她好？到时候轻不得重不得，弄得不好，朋友都没的做——于公于私，郑枚都不能帮唐思薇这个忙。
　　于是郑枚说，“我们公司目前不招人，要不，我帮你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相熟的公司在招人。”
　　唐思薇高兴地挽起郑枚的胳膊，“我就知道郑枚你对我最好了！”

　　郑枚仿佛记得有个作家在她的小说里说过，硬派人对你好，对方就算对你不好，至少也不好意思对你坏。郑枚想这句话的确是有道理，这么多年唐思薇口口声声“郑枚你对我最好了”，说得她想不对她好都不行。有时候郑枚甚至会怀疑唐思薇是否是大智若愚——
　　不过郑枚相信唐思薇，她向来是没有心机的，想什么说什么，她是真心信任她依赖她，真心觉得她对她好——郑枚有点无奈的摇摇头，“工作的事我会尽快帮你问，接下来我们说房子吧，你想要买什么样的房子？”
　　“最好是不要太远，交通方便一点，小一点倒也没关系，价格不能超过七十六万。”
　　“不超过七十六万？”
　　“因为我一共只有七十六万啊。”
　　“那就是不能超过七十万，你总要留几万应应急吧。”
　　“哦，好的，那就不超过七十万……”
　　……

　　郑枚在网上搜索二手房的售卖信息，心里盘算着：唐思薇那点钱，还是让她买个二手房吧，地段稍微好一点的一居室，一个人住也差不多可以了。不要贷款，一次性把房款付清，就她那不成正比赚钱水平和消费水平，每月能过得去就算不错了，要想她还贷是想也不用想了。待会儿我给张斌晨打个电话，上次好像听他说要找个秘书，唐思薇干个秘书应该没问题，怎么说也是中文系出来的……

　　郑枚给唐思薇打电话，“给你找了几处看起来还不错的房源，什么时候过去看看？工作的事也帮你问到了，有一家贸易公司在招秘书，我已经跟人说好了，你明天带上简历证书直接过去面试吧，找一个叫张斌晨的……”郑枚说一句唐思薇应一句，郑枚觉得自己就跟大姐姐教幼儿园小朋友似的，方方面面都得替她想到，“去面试打扮得职业点儿，别打扮得太花哨了，实在不行就穿个衬衫配个长裤……”
　　放下电话郑枚忽然想，唐思薇这个人，自己是不行，可是总能找到能干的人替她出头替她操心，以前是林展鹏现在是她，这还真是一种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