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长安十二楼》一品香茗

6、第六章

　　姑苏瘟疫一事还未传到上京城，甚至众人仍旧以为姑苏只是发生了水患，但，下朝之后，文孝帝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便唤来暗阁的人前去探一探消息。

　　慈宁宫---

　　秦太后在大殿的正位上端坐着，贵妃椅被偷偷潜进来阳光染镀上了一层金色，而坐在它上面的秦太后双目紧闭，两手之间挂着一串佛珠，佛珠瞧上去有了些年岁珠身是由檀木而制，又经过多年焚香的浸染，这串佛珠由内而外的透出淡淡的慈悲心香的香气，珠子表面泛着亮光被磨的非常光滑，一看就知这串珠子经常被人抚摸。而此刻它正静静地挂在秦太后两手之间，上面的珠子被手指拨的啪啪作响缓缓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突然转珠子的手停止了动作，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低沉的男音。

　　“草民李健，有事情需要求见太后，还望太后恩准。"

　　殿内秦太后睁开了眼，眼神示意自己的贴身大宫女出去，看见太后的示意宫女微微点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去听见她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太后刚刚睡醒还有些疲乏，若是你执意要见记得仔细着些，其余人不必在这里候着了下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是，姑姑。"

　　不一会儿听到门上挂的珠帘作响，宫女倾身进来身后跟着那个自称草民的李健，李健一进来便被眼前富丽堂皇的宫殿惊住了眼，又看见上位端坐着一老妇人，下方站着一众宫女打扇的打扇，换茶的换茶，还有什么都不做的就是静静的立在那儿，低垂着眼一动不动的好像一个个精致美观的雕塑。

　　大殿中央紫砂倒流香熏炉中的香气缓缓攀升扩散在空中，一时间竟分外的安静，就在李健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上面的太后发了话，

　　“你可就是李健，李莽的弟弟?”李健心里咯噔一下慌忙跪下，颤声回道

　　“是.……是，草民的哥哥正是李莽，不知太后诏草民进宫，可是因为哥哥伺候不周做……做错了事?”秦太后瞥了眼跪在地上深深埋着头身子颤栗的李健淡淡开口，

　　“哀家叫你来是因为你哥哥帮哀家做成了一件事立了大功，哀家想要奖赏他，你哥哥便求哀家给你找一个差事",顿了顿又道，“刚好哀家的慈宁宫还缺一个管事公公的位置，哀家做主免了你进宫的那些繁琐事，直接来慈宁宫当差便可。"

　　李建一听连忙跪下谢恩，那头磕得砰砰作响，秦太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行了，下去吧，哀家乏了。"李健慌忙起身退出了宫殿，他一离开秦太后一脸厌烦的道：

　　“哀家还以为又能得一个得力的手下，没想到哥哥精明能干，这弟弟倒是怯懦的，不堪大用！”

　　又转念想了想自己的大计终究还是不放心，便叫崔嬷嬷过来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李莽的手脚还算是利索，事情办得妥帖，但凡事都有意外，秦太后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让自己的亲信崔嬷嬷亲自去姑苏问问那边的接头人。

　　崔嬷嬷领命躬身离开大殿，而贵妃椅上秦太后又缓缓地闭上了眼，香静静地焚烧着，而那串佛珠又慢慢地转了起来........

　　距姑苏二十里外的羊肠小道上，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前赶路，车身摇晃不止吱呀作响，车轮时不时压上路面凸起的小石子，弄得坐在马车里的三人东倒西歪。忍无可忍苏九歌撩起帘子冲着车夫道

　　“车夫，咱这车能走的稳一些吗，我都被摔了好几次了，实在不行您换一条路走行不行啊?"车夫一脸冷漠回道

　　“小娘子既然想赶快到姑苏去，这条是最近的路了，至于颠簸了些，姑娘忍忍吧，这就快到了。"苏九歌一噎。

　　怎么回事，现在的商家都这么霸道的吗?

　　“你....."刚想和这目中无人的车夫好好掰扯一番，苏章适时的出现把苏九歌拽了回去，车内传来苏章温和的声音

　　“多有抱歉，家中小妹性子急了些，还望车夫多海涵一些..."却见那车夫冷哼一声，竟是半点都不搭理人，饶是脾气好的苏章都觉得这个车夫孰实无礼了些，便也不在搭话一时间又寂静了下来，只听得见车轱辘吱扭扭的声音。

　　马车内——

　　苏九歌愤愤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言语，苏章讪讪一笑，对着车门口端坐着的苏仁煜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像是对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化毫无觉查。

　　“师哥，你为何打断我的话，我说的不对吗，这明明……”

　　“噤声！”突然苏仁煜开口单只两个字一出，立马将苏九歌给堵了回去。

　　“道路走得这么波折，沿路都没有什么人烟气，那必然不是官道，按理说从北疆到姑苏走官道比这羊肠小路要近的多，怎么这车夫倒是不晓得?”有理有据的怀疑，让人无从辩驳。

　　其实不单单在这选择路线上，这几天的路都由这车夫来驾车，但九歌特意留意了一下这车夫吃饭豪迈，甚至有一些不辩四方，她有一次试探性的问了一下他们顺着东边走还有多久能到，那车夫顺着她的话直接回答了。

　　可，他们一直向南方走的！！

　　不止这些，这车夫甚至不知沿路驿站在哪儿，总之哪儿哪儿都不对，本来还想着这次能试探一下，如果可以把路线纠正回去，至少在官道上时不时有人走过如果真出了事他们还能呼个救。

　　但，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傻的冒泡的师兄，九歌心里面一梗，不上不下差点儿被气吐血了，坏了她的好事，竟然还对她挑衅一笑！！！

　　看着九歌越来越铁青的脸，苏章满肚子疑惑，无法，只能尴尬的笑笑，以至于那笑灿烂无比。

　　苏九歌 ： ……这不不是个傻子吧。

　　不管苏九歌心里怎么呕血，这马车还是一往直前的在这条道路上飞奔。

　　九歌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出声制止，这姑苏不去了，跳车吧！！

　　但是看了一眼不管前方如何我自悍然不动的苏仁煜，便将那股冲动劲生生咽了下去，同时脑内疯狂运转这车夫究竟是哪个江湖门派的人，谁想害他们。
　　结果脑内将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过滤了一个遍，竟是没有！他们青玄门算得上是个大宗门，而苏仁煜本身医术了得名满江湖，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会想与他们为敌，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这一生都不会生病。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刚刚还在狂奔的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四周静幽幽的，不是传来几声鸟儿飞起时翅膀的扑棱声，侧耳听去这里绝不是姑苏城内。

　　马车外，那个不近人情嚣张的车夫跳下马车，一把将自己的外袍扯去露出了里面的虎皮上衣，一身的黑色腱子肉，总之凶狠的很。

　　“呸！”只见他将嘴里含着的狗尾草侧着头吐了出去，拿着弯刀的刀柄敲了敲车身，

　　“喂，里面的人下来了，到站了！”

　　话音落下后马车上的车帘被人小心翼翼的拉开了一个小缝隙，苏九歌心里有些紧张，多年生活在深山中，她敢以苏章的脑子保证，这里绝对是在深山老林里，哪里有什么姑苏啊。

　　不一会儿听到外面车夫的叫喊声，随即车身被敲得咔咔作响，九歌心里一紧如果她猜的不错，他们很可能是遇上了匪盗了，不是，她就感觉很神奇，现在的匪盗这么大费周章的吗，不再碰见人再抢而是直接拐人吗？

　　苏九歌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相比较苏九歌的胆战心惊，苏章的懵逼憨傻，苏仁煜老镇定了起身慢慢走出马车，身后跟着两个屁颠屁颠的小尾巴。

　　只见苏仁煜缓步走到那个穿着虎皮上衣的壮汉面前，开口道：

　　“我要见你们大当家的！”

　　后面的苏九歌 ：大……大……大当家的！一刹那，他对自家祖父崇拜之情宛如滔滔江水，啥都别说了在别人家门前还能开口这么霸气，绝对非常人可以办到。

　　那个虎皮大哥好像也被苏仁煜的神来之语惊住了，一时间拿不准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出来闯荡江湖的都知道，一报还一报这个魔咒。

　　“你们站在这里别动，我去上山通报，我告诉你们这山边周围都是我们的人，你们怎么着也逃不出去了，安生等着，要是我回来没看见你们……”剩下的话语在他举起的寒光闪闪的大刀上，三人已经了解了。

　　话毕，转身朝山上走去，苏九歌看了看四周，只见林子之中影影绰绰间有那么几个人影，一股凉意从后背升腾而起，直窜上脑门一个机灵。

　　有一股视线一直在盯着她，那视线仿若刀子一般阴狠毒辣，刀刀切割在她的肌肤之上，那一瞬间苏九歌身上的毛都炸了，但那股视线却转瞬即逝。

　　似是感觉到那视线转移了，长舒一口气腿一软，竟是直挺挺的朝前跪了下去。

　　苏九歌面前的苏章 ：……

　　被迫行礼的苏九歌 ： ……

　　看着自家孙女跪了的苏仁煜 ： ……

　　刚刚下山而来的虎皮大哥 ：……

　　一时间那场面寂静极了，“咳咳……咳，如果我说我只是腿软站不稳，你们信吗？”看着苏九歌小心翼翼的样子，苏章不忍自家师妹尴尬，努力压下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

　　“师妹快快起来吧，原来竟是腿软了，师妹可需要上马车休息一下?”苏章赶忙上前去拉起在地上跪的笔直的苏九歌。

　　啊，那时的苏章在九歌心里宛如天人，这是什么，救命恩人啊！！

　　于是怀揣着满满的信任，将手放入了苏章伸过来的手心中，可能是苏九歌手太细太滑，也可能是苏章太虚，总而言之，被拉的半起的苏九歌因为苏章的松手，再度跪了下去。

　　被迫接受大礼的虎皮大哥 ：……

　　“妹子，咱们大可不必如此，我不会……不会杀你们的。”瞅瞅，一米八几的黑色壮汉竟是被逼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两刻钟之后——

　　众人来到了黑风寨中，在这寨子的正中央的屋子内围坐了一圈，苏九歌偷偷地用手缓缓的揉着自己的膝盖，小心翼翼的觑了周围一眼，嘿，满满一屋子的人什么大当家的二当家的…………

　　这黑风寨规模不大当家的还真不少，就在刚刚虎皮大哥下山将他们带进了寨子中，说什么大当家的指名点姓要他们去。

　　指名点姓，为什么，在场三人中谁和占山为王的匪徒有勾结！！这个问题显而易见的是苏仁煜了毕竟自从到这里后的种种行为来开，他在这里宛如在逛青玄门的后山，那叫一个悠然自得理直气壮。

　　想到这一层的苏九歌和苏章齐齐望向了坐在一堆匪徒中间的那个小老头，此时的苏仁煜看起来聊的还挺开心的，像是没看见自家徒弟和孙女投过来的充满谴责的眼神一般，该说说甚至隐隐有和众人称兄道弟的念头。

　　“苏老弟啊，实不相瞒我不知道这虎子拐的是你，要是早知道你会来，我早让人去北疆接你了，还用你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小辈风餐露宿的……”说完还极为痛心的看了一眼正在拨弄茶盏的苏章，

　　带也就带了就是其中一个脑子看起来不太好使。

　　“林逸，老头子我也不跟你掰扯别的了，就是想问一下这姑苏是什么个情况，你也知道我和老鬼相熟，数日之前我在北疆收到了他的飞鸽传书，就一句话'姑苏时疫，危！'让我速来。”

　　“莫说其他的，一收到信我就立马动身了，我知道你们黑风寨在姑苏一带驻扎了几十年了，对这里比我了解多了，眼下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你总得知会我一声吧。”

　　看着苏仁煜突然一脸严肃的问他，林逸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听到姑苏两个字时总算是动了。

　　林逸微微张嘴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最后一声叹息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老苏，咱们三个的交情你是知道的，如今这黑风寨我早就不是大当家的了已经交给我那大儿子管，我也就是呆在这里养老罢了，再说，这件事你管不了也不能管。”

　　“什么叫我管不了也不能管”，苏仁煜有些生气了在医术这方面整个天下就没有他不能管的，“我不管你今个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了。”

　　林逸一听这话就知道了这个老家伙的倔脾气来了，苏仁煜本身在少年时还是一个翩翩君子呢，只是后来年龄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有时候他们都说不过他，也被他的犟脾气弄得无可奈何。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老苏啊，这个事情你先暂且放一放，先去见一个人，等你见到他了去问他说不定他会告诉你姑苏现在的情况如何，而且那个人比我还要了解姑苏。”

　　苏仁煜一皱眉道：“谁?”

　　黑风寨的后山中，房屋林立在四周有着大面积的树林遮挡远远看去竟是不知内有乾坤，再往里面走走穿过一排排的竹屋往里走去，一座雕栏画栋的府邸直冲进众人眼帘中，那府邸占地极大竟将整个后山占去了三分之二的土地，比起它的大更让人惊叹的是外表，推门而入正冲着大门的便是一个超大的荷花池，准确来讲这座府内的所有房屋建筑都是建在这个荷花池上的。

　　所有的房屋被石柱高高架起，每个柱子上面雕刻着繁复华美的纹路，走廊两旁都有轻纱低垂，微风吹过轻纱曼揺，朦胧似幻，整个府邸东西厢房、书房、前厅、凉亭、高阁、观赏台、暖阁、柴房、伙房、净房一应俱全，各个屋子之前用九曲回廊串联起来，而正中央的荷花池上的是一个超大的空地上面林林总总的放着许多的武器，很明显这是一个演武场。

　　看着如此庞大精致又豪气冲天的府邸，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世面的苏仁煜三人竟是被震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样一对比，他们的青玄门简直就是乡下小村庄，配不上如此气派的房屋。

　　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到来就是玷污了这里，难道这里是神仙住的地方?

　　像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林逸上前拍了拍苏仁煜的肩膀道，

　　“这房子是宋玉那小子的。”

　　宋，宋玉的！！

　　是那个早年吃不起饭，自己家里甚至连墙都没有舍不得买灯油，就差凿壁偷光的宋玉，一年到头来没有几件衣服每件衣服上打了许多补丁的那个宋玉。

　　苏仁煜表示不相信，真的不相信任谁都不会相信前几年还穷的吃不起饭的人才过了多久，这都过上了顶级富商的生活，说不定连皇上都没有他住的好。

　　“说是他的，其实吧更准确来讲是他代一个友人建的，听说他那个朋友想要避世隐居，但也不想过得太糙就自己来深山建了这个府邸，还别说老好看了。”

　　“听说他那个友人不日便也要来姑苏，到时候定是住在这里，这个府邸这么大你们三个先住着等他那个朋友来了，再说也不迟。”

　　听罢，三人啥也没说，说什么，这辈子都不一定能住上一回这样的房子，还不抓紧时间多待一刻是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