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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落定为尘(大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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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国制度的初衷是为了守护万民、维持中恒州的存续,是由八百多年前的数名风云人物共同协商制定,其中一人便是凤凰天都的初代宗主,玉乙原是他的佩剑,阜兰氏也是他仆从,阜兰氏后来传授给历代朝玄宗主的绝妙武功亦来自于他。”
“他一生都在忙碌于救世之策,并且希望把他们好不容易才制定出来的宗国制度永久的延续下去,可惜他因修习涅凤道诀一生不染情爱,没有子嗣后人,便把这重担托付给了阜兰氏,阜兰氏忠心,在他面前立下誓言,世世代代为延续凤凰天都、延续宗国制度而存,此誓言的效用可等同于恒武契约,后代们不得不遵守,八百年过去了,当年制定规则的风云人物及他们的后代都在历史的风烟里湮没,唯有凤凰天都一直存在,每代阜兰尊主听闻玉乙之训恪尽职守,每代朝玄宗主都被阜兰氏所约束,从未出现过大纰漏,直到您登上了宗主之位。”
阜兰世家所选出的下一代阜兰尊主、那个一直想求见朝玄茗之的阜兰雪在群英会将要结束之时赶来了麒麟城。
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她对朝玄茗之道:“初衷是好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情势早与当初不同,我认为那些东西就算完全废除也没有哪里不对,可我是阜兰氏族人,阜兰氏受誓言约束,一旦那么想就会遭到反噬,如果我们不为维护宗国制度去努力,恐怕全族都会灭亡,朝玄宗主,阜兰氏才是不得解脱的傀儡,可我不想再做傀儡。”
朝玄茗之神色莫测,并未对她的话有任何感想。
凤凰天都的历史、那些誓言与牵绊他早就知道了。
但那并不值得他来怜悯。
束缚在他身上的恒武契约如今也不足为惧,他总有解开契约的那一天。
阜兰雪向他俯首:“几年前我就一直在想办法,后来发现一切的症结都在玉乙身上,他忠于首位朝玄宗主,不肯放过阜兰氏,所以要想解脱只能从玉乙下手,他能破开誓言的约束。”
朝玄茗之:“与本座有何关系?”
阜兰雪:“此次来见朝玄宗主就是想出了两全之策,我从阜兰氏古籍上看到,玉乙身为首位朝玄宗主的佩剑,玉乙之灵是受涅凤道诀压制的,朝玄宗主的涅凤道诀已修到至高之境,当今天下只有您能对他施压,咱们可立下约定,您施压让玉乙解除阜兰氏的誓言,阜兰氏解开您身上的恒武契约,从此阜兰氏与朝玄宗主再无瓜葛,此为两全其美,望朝玄宗主能够同意。”
这可以说是玉乙与阜兰氏的绝顶机密,修到极致的涅凤道诀竟然是玉乙最大的威胁,过往少有人知,阜兰尊主也绝不会告知朝玄宗主。
她算是拿出了十足的诚意了。
朝玄茗之漠然道:“本座为何要答应这样的约定?恒武契约而已,本座总会解除的,而无法延续宗国制度的阜兰氏却会消亡,对吗?”
阜兰雪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可是契约一日不解除,枷锁就背负在身上,朝玄宗主也不好过,我们何不……都放过自己?”
朝玄茗之冷漠不语。
阜兰雪道:“只要宗主愿意帮助阜兰氏,阜兰雪愿一生在您膝下为奴,任您差遣驱策,让您出尽对阜兰氏的气,求宗主……”
朝玄茗之微微惊讶:“你不是不愿做傀儡?”
阜兰雪笑了一下:“主动为奴和被迫为傀儡是不一样的,我选择主动掌控命运。”
可笑而荒唐的说法。
他说:“你的想法有意思,本座考虑一下。”
阜兰雪一喜,片刻后又谨慎开口道:“此约之中,望朝玄宗主答应一件事。”
竟还敢有要求?朝玄茗之不悦的看着她。
阜兰雪:“求朝玄宗主……契约解除之后,有任何怨恨都冲着我来,请您放过阜兰氏族人。”
阜兰延承也来找朝玄茗之,他还不知道家底已经被自己的小辈给透完了,他对朝玄茗之道:“臣愿主动解除与宗主之间的恒武契约,只希望宗主答应一件事。”
朝玄茗之漠然看着他:“何事?”
阜兰延承:“契约解开,从此宗主身上再无束缚,但求您不杀阜兰氏族人。”
朝玄茗之:“这却是很难办的。”
阜兰延承跪俯在他脚下:“臣愿死于宗主之手,只求您放过阜兰氏族人。”
朝玄茗之冷冷的看着他:“阜兰氏真是感人,千百年来困缚于你们手中的朝玄宗主倒显得不知好歹了,那些被迫参与竞争少宗主之位的少年,他们的命对你们来说也不值一提吧?”
阜兰延承沉默无言。
朝玄茗之闭上了眼睛,良久,才道:“何以提出此事?”
阜兰延承:“但求解脱。”
先不论那随时都会反噬的誓言,恒武契约本身就不只是对朝玄茗之的束缚。
对抗到如今,他已是十分累了。
朝玄茗之睁眼,看着他虔诚跪俯的姿势,面无表情,道:“本座可以答应你,但是当初谋害本座亲人的那些人、数年来一直帮你钳制本座的人,你们都要去无回之绝境,日日承受镇压之痛苦,此生永不得出。”
阜兰延承:“……好。”
至于阜兰氏的誓言究竟如何解决,朝玄茗之并未多问。
他本来也不需要答应这样的约定,他只是……太累了。
连仇恨都变得疲累不堪。
八月底,五宗国王室与武宗掌权人齐聚一堂,共商宗武行令。
古江晴提出削名世家之权位,作为名世家之首,铸器古氏愿为之表率,一语惊四座。
此外,万俟山庄提议重修中州历,重订江山明册;元师座提出建立新的武器约则,规范武器之使用;斮行盟宗提议各武宗设立督察堂以督察百家宗门,武宗之间则相互监督……
这些当然只是宗武行令各项提议中的冰山一角,最终哪些能够通过并在以后的宗国中实施,则需要所有武宗一致决定。
这其中朝玄茗之的提议并没有想象中的刁钻难为,他提出废除各国奴隶之制,少设宗门、提高宗门建立的要求等等……
最令人惊讶的并不是他的提议,而是他竟然点头认可了不战之约,并对不战之约的具体规定说出了许多见解。
惊诧众人。
朝玄茗之的态度会影响很多人的态度,自他之后,接受不战之约的人完全覆盖了麒麟城,再无异议之声。
磋商洽谈近一个月,到了雾重深秋之时,宗武行令终于结束,这一届的止战群英会也到了尾声。
不管人们理解不理解,他们都得接受一个事实:中州约则与宗国制度必会大改,中州宗国将有新的面貌了。
最后的酬道宴上,宗门世家针对眷书简一事罪书己过,并立誓此后必定严查宗族,不忘对万民之义,不忘封印渊流之责。
然后众人举杯共饮,其乐融融,仿佛这数月来的算计与筹谋都是浮云,仿佛没有因宗国制度将大改而生出的彷徨忐忑,五大武宗意向一致,大势已定。
至于他们想要的改变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达到期望的效果,这却是不可预测的,总之事在人为,不可懈怠。
酬道宴后,武宗、王室、百家宗门陆续离开麒麟城,这座繁华的城池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似从未有过刀光剑影、喧嚣浮躁。
伏霜泽需要尽快赶回苍云城,苍临国内有几件紧要的大事还在等着他亲自处理。
朝玄茗之也得回到凤启国,凤启子民已经一年多未曾见过他们的武宗宗主,心中期盼着他的回归,而凤凰十宗镇守之下,四方虽未有大乱,却也有一些小冲突,只要朝玄宗主回去,所有矛盾都会被平息,凤启国和凤凰天都都需要他。
他们不得不暂时分别。
好在也不是全然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宗国武道除了第一盛会止战群英会,每个武宗也都有自己的武道盛会,间隔短,通常每年一届,时间短,通常为期一个月,有限制,通常都是本国武者参与,但每到盛会之时可邀请天下高手前来观礼,想邀请谁邀请谁,被邀请的人则可去可不去,并没有硬性规定,只看你愿不愿意给这个武宗面子。
此后,斮行盟宗的武道盛会时间改在春时,所邀之人必定有朝玄宗主,朝玄茗之便会亲往苍云城,凤凰天都的武道盛会订在秋日,所邀之人必定有伏宗主,伏霜泽便会赶往凤凰城。
如此一来,每年倒是有两三个月可以相守。
可惜并不是每年那个时间点双方都恰好有时间的,血祭渊流时常破封,他们不得不处理,宗武行令各项新制度需要推行,他们不得不做表率。
对于朝玄茗之来说,忙碌程度比过往翻了一倍,因为阜兰氏彻底从凤凰天都清除了出去,没有合适的人选之前,阜兰延承的事务都要朝玄宗主亲自定夺,他还要教导徒弟,还要每年拔一次束筋散之毒,每年去一次寻幽谷找医仙解天罚之困……
每每为相思所苦,每到相见之时便欢喜难抑,恨不能与对方融为一体永不分开。
这样苦闷与欢喜交织的日子足足过了五年。
五年后,朝玄茗之传凤凰天都宗主位给朝玄无意,他那唯一的只有十六岁的徒弟,从登上宗主位的那一天起,沈意无的名字便成了朝玄无意。
新一位朝玄宗主。
习了人家的武功,得到了人家的宗门,废了人家的制度,总要有一样东西传承下去,算作对朝玄先人的谢意。
朝玄无意没有辜负朝玄茗之的教导与期待,小小年纪处事有度,并不因出身平凡而自惭,初登避轻台那一年便惊艳四方,天资武功虽不及其师,谈吐气度却颇有其师之风范,不过他跟朝玄茗之却又很不同,朝玄茗之初显声名时便狂傲不羁,他则温润谦和,人们对朝玄茗之或多或少都有敬畏惧怕之心,对他则很容易生出好感。
朝玄茗之很是满意,不指望他青出于蓝,只希望他能无所畏惧立身于天地之间。
他自己则什么都不再管了,什么凤凰天都什么宗国大计都与他没有关系,除了定期去一次寻幽谷,其余的时间他都待在苍云城,跟伏霜泽一起。
伏霜泽还做不到他这么潇洒,因斮行盟宗那一大摊子人和事都需要他来震慑,后辈们没有长成,也没人有能力接他的位子。
好在,朝玄茗之已经能伴在他身边。
又十年,伏霜泽传宗主位给自己的侄子,终于褪去了一身俗务。
说起他这个侄子,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四哥与古江晴义妹的儿子,随母姓叫做裴越,被古江晴养大,本来他这个身份这个成长环境,斮行盟宗老一辈的人是不大能接受的,但伏霜泽把其他几个侄子侄女拎过来仔细看了又看,没一个满意的,后来见到长大后的裴越,发现此子无论武学还是头脑都不简单,为人虽然走了点歪路但已经被矫正了过来,且颇有经历与能力,从小长在风影阁,后来又自己游历了几年,差点就自创了宗门,伏霜泽对他很满意,得了古江晴的同意、与裴越谈过话后,便把他带在身边教养了一段时间,力排众议传给了他宗主之位。
伏霜泽终于得以与朝玄茗之长久相伴,后两人隐居于世外桃源般的寻幽谷。
他们不再是武宗宗主,身后也没有了家国宗门,只是两个随心自在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