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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云衡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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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过神医了,屋后三百步外就有一处泉眼,你不是要泡温泉吗?还不行动?”陆离把段紫萧推到了门外。
段紫萧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随后一想,看向他:“我一过来就泡人家温泉,会不会不太礼貌?”
陆离笑他:“你竟然还知道‘礼貌’这个词?瞎矜持什么,想去就去呗。”
“你不要一起吗?”
“我就不了,若是宗主知道,他可会生气的。”陆离道,他还是一脸的纯善,说的话却总是让人浮想联翩。
“……那好吧。”
“开玩笑的,”眼看他真信了,陆离却又解释起来,“我这病泡不了那东西。”
把碍眼的人打发走之后,陆离关好门,跪坐到律择观面前。
“先生。”
律择观放下医书,就着昏黄的灯光观察着他的脸色,半晌,道:“活不过三个月了。”
陆离额角青筋一跳,他忍下了某种冲动,仍旧彬彬有礼的问:“所以先生找到办法了吗?”
“先不说这个,”律择观道,“东西可拿到了?”
“我只有上卷,”记在脑子里的上卷,“先生应该也听说了,子茵城出了事,下卷丢了。”
律择观:“只有一半可不行,纵使神脉凡氏来了,不知内容也补救不了你的灵脉。”
陆离揉了揉额头:“会有的。”
律择观也不细问,只道:“关于那毒,我琢磨出了一个方法,只是风险很大。”
陆离淡笑:“总比直接死了好。”
“你看看吧。”律择观把手边的一沓手稿递给他,那上面正是他整理的方案。
的确是凶险万分,若有差错,便连三个月的命都没有了……陆离看完,面色不变,道:“就按这个来吧。”
“你倒真是胆大。”
“历来如此,习惯了。”陆离谦虚道。
律择观并非是夸赞他的意思,见他这么不要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补充:“还有一点,你体内那珠子阻碍了气血运行,恐怕于拔毒不利,可以先取出来吗?”
陆离:“若能取出来,我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律择观一时沉默。
“不过我想了一个法子,虽不知道有没有用,却也可以试一试,”陆离颇为淡然道,“只是还需要再等一等。”
“等什么?”
“先生不必知道。”
“……”律择观看着他那没有半分恐惧的模样,顿时生出了感慨,“说来说去,竟没有一样是有把握的,我是头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难题,也是头一次遇到你这样无所畏惧的人。”
陆离笑道:“我的畏惧不在此处。”
“死都不怕,你怕什么?”
陆离却又不说了。
律择观叹了口气,他只救命,没有拯救别人心理问题的能力,都是因为这人表现出来的太纯粹良善了,跟记忆里跟传闻中皆不一样,才让他生出了许多探究之意。
“这个也要等,那个也要等,你这趟算是白来了。”
陆离道:“不算白来,看看风景也是好的,先生可不要赶我出去。”
说着说着,语气变得软软的,配合着他那少年般青涩的外表及纯澈的眼神,就好像是个与人无害的孩子一般,与律氏族中的那些少年子弟并没有什么不同……律择观的语气不由得柔和了一些:“想看风景便看吧,隔壁的木屋给你住了。”
陆离感激的笑道:“多谢。”
“谢什么谢?愿我往后不要后悔才好,”律择观道,“你出去吧,别打扰我看书。”
陆离却不动:“先生,还有一件事。”
律择观想了想是哪件事,想起来之后又想叹气了,果然不能被这人的表象所欺骗,这小子心里的弯弯绕绕可比谁都要多,内里一点也不单纯……他道:“话我已经给你传到了,不过那位一向比较谨慎,至今没有回应,怕是不想合作。”
陆离露出一点苦恼的神色:“那怎么办?我是一定要跟他合作的。”
他盯着神医的眼睛:“先生能帮我想个办法吗?若是无奈之下跟别人合作了,对云衡可能会不利,以后先生和先生的家人恐怕也会有麻烦的。”
律择观:“你威胁我?”
“怎么敢?我说事实而已啊,有些事实就算是我死了也一样会出现的。”
“你现在不是跟伏霜泽走的近吗?”怎么不找他合作?
陆离道:“有些事……他不知道,而且快到‘止战’的时候了,苍临也不是个好的选择。”
律择观明白了,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慨了,神色复杂的盯着陆离看了一会儿,终是道:“如今恰好有一个机会,需得你自己去试探,从我这里沿山路再往上走一段才是那云虚潭,云虚潭边住着一个人,他或许可以帮你。”
二月底的深山夜里倒不似想象般那样冷,陆离简单收拾了一番便缩进了被窝里,翻来覆去却总没有困意。
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想了想,大概是少了一只搭在他腰上的手和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习惯这种东西真是太可怕了,哪怕原本是不应该的,久而久之也觉得就应该那样了。
他自省了一下,合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醒来的时候天还不见亮,陆离坐起来捏了捏鼻梁,感觉头有点懵。
没睡好。
他是被琴声吵醒的,昨夜那琴声将近子时才停,现在竟然又起了,弹琴的人到底是有什么样的烦闷?
陆离这种很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人都忍不住要暴躁了。
他起床裹上了厚衣服,去看了看跟神医挤一个屋睡的段紫萧,两个人丝毫不受影响,一个比一个睡的香。
“羡慕。”陆离叹了口气,仰首看向那山路,昏沉的天光下原本应该什么都看不清,好在他夜视能力还不错,一眼扫了个大概,便抬脚往山上爬去。
律神医所住的木屋还在半山腰,而传说中有疗养奇效的那片水潭却在接近山顶的地方。
昨夜月朗星阔,今日应当是个好天气,只是夜色未尽,山峦仍旧被一层黑纱所覆盖,只能隐隐看出点起伏连绵的景色,爬的越高,天色渐朗,越是能看清盘桓在山道上的氤氲雾气,缭绕缠绵,随风而忽浅忽浓,走于其间,恍若误入了仙境……呃,也许是地府,因为满眼阴沉沉的,还十分冷。
也许是接近了云虚潭的缘故,陆离觉得冷了许多,当然,那琴声也更清晰了。
听到琴曲间隙里传出的潺潺水声,他停下了脚步,转首朝一片清如明镜的水潭望去。
这里才应是仙境,一侧青玉般的石壁上流出泉水,汇于一方水潭之中,那潭底似是铺了一层玉石,显出温润之色,潭水清透,水上有白色的浅浅雾气,幽雅而富诗意,与那琴声衬在一起,更添古朴意趣。
然而比景更绝的却是水潭边的人。
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人,坐于琴台边,眉眼精致娟秀,肤色莹白如玉,可谓美貌至极,乍一看会以为是一位形容美好的女子,仔细一看却不然,因这人虽长的精致美貌,轮廓却比女子硬朗,鼻梁也高挺俊秀,乃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男子。
这等容色,可以在江山明册宗国公子榜(实际就是美男榜)排进前三了……陆离暗自评价了一下,心里却有些奇怪,他犯了跟段紫萧一样的毛病,莫名觉得这初见之人有些眼熟,似乎以前就已经见过。
他正要细想,那琴声却突然停了,他以为是自己暴露,正要现身出来,却见那白衣男子眉间忽生了妖邪之气,这种妖邪并非他气质使然,更像是身体里生出的一种煞气,那煞气让陆离心里生出了些异样,他微微凝眉,看到那白衣男子突然伸手狠狠地拍在琴弦上,厉声发作起来:“放我出去!让我出去!我要去找她!你们让我出去……”
他似乎很是痛苦,一把将琴摔进了云虚潭里,身体却像是不好,吼了两声竟吼的吐了血,鲜血染红白衣,刺目异常。
“公子!公子!”见此情形,一堆刚才不知道在哪儿藏着的人跑了出来,扶人的扶人,擦血的擦血,端药的端药,井然有序,竟丝毫不见混乱,他们之中还有人警惕的发现了陆离。
“什么人?”
话音一落,便有两人过来擒拿,陆离为防受伤,当即从掩身的薄雾中走出来,举了一只手示弱,歉意道:“在下是律神医的病人,早起后听到山上琴音渺渺,有如仙乐,不觉欣喜向往,便情不自禁走到了这里来,并没有任何恶意,若无意惊扰到了贵人,那是在下的不是,在下在这里赔罪了。”
说罢,俯首抱拳。
那贵公子的守卫神色却不见松懈,正要质问他几句,就听刚刚发了狂的贵公子道:“让他过来。”
陆离便走过去,友好的笑了笑。
那公子靠着侍从的搀扶站好,问陆离:“你喜欢我的琴声?”
陆离道:“公子之琴技绝妙非凡,令人赞叹。”
“你……”白衣公子还要说什么,却见他身边一人道,“公子不要想着让别人帮你传消息出去了,太……上面吩咐过,你身体不好,便不能离开云虚潭,也不能见那个人。”
“滚!”
骂完这句,白衣公子泄了气,也不想理陆离了,看来他刚才的确是想让陆离帮他传消息才搭话的。
“公子,喝药吧。”
白衣公子神色颓丧道:“喝了药我就能下山吗?”
“这……”
一听这意思就是不行,他任性道:“那我不喝!”
另一名侍从劝道:“公子不喝药,身体就一直不能好,也就没办法见心上人了。”
“……”他又老老实实的把药碗夺过来一口闷了,喝完才想起来什么,暴躁道,“这话你们都说了一年了!我究竟什么时候能下山?凭什么我要被困在这里?让千沐锦和千喻黎过来见我,我要问问他们凭什么!快去啊!!”
千沐锦乃云衡国太子,掌云衡国政大权,千喻黎则是前不久跑到苍临找伏霜泽买玉雪玲珑的那个云衡王室二公子,云王只有三个儿子,那么眼前这位能直呼两个王子姓名的应该就是云衡王室的三公子千翎夜了,他极少出现于人前,很少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但是一年前有人说受逆天之战波及,他已死在殷天域。
看来传言是半真半假。
那些侍从劝道:“殿下要务缠身,没办法过来,二公子也在为您的身体奔波,三公子,请您听话些,就不要让两位担忧了,好不好?”
像哄孩子一样。
千翎夜道:“不好!这两个混蛋心里在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我的身体只是借口,根本就是他们太迂腐!天天讲什么宗国规矩什么礼仪惯例,把我困在这里,也不告诉她我的消息!归根结底就是不想让我跟她在一起!”
“公子……”
“全都滚出去!”
侍从和守卫们也习惯他时不时的暴躁发火了,知道他缓一缓就好,反正药已经喝了,别的也劝不住,便都听话的滚出去了。
只剩下陆离尴尬的站在一旁,他等千翎夜怒火缓解了一会儿,方开口道:“公子,那我也告辞了。”
“你坐那陪我说说话!”翎夜公子语气非常不好的指了指琴台旁边的石桌。
陆离便从善如流的坐下了,到这会儿,他也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何会觉得千翎夜眼熟了,他们以前的确见过,不过那时候千翎夜不叫千翎夜,他也不叫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