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尘》途茗

21、斮行之世

　　耽搁三日之后，一行人动身回苍云城。
　　从凤启国边城到现在，这一路所有弟子随从都明显的感觉到宗主跟那个渊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那黏糊度是呈直线上升的，于是便都跟胜冰一样，谁也不敢再把那人当渊奴看待，更别提像以前一样嫌恶远离了，不仅如此，还要殷勤照应，毕竟这可是宗主面前的大红人。
　　在伏霜泽眼里，陆离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更可爱可怜了一些，还有就是，总要在睡前早起之时催着他念那段古语，一连念了几日，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他竟真的感觉神思清明了许多，减轻了不少被梦魇侵袭的痛苦。
　　在一个朗日，他们终于抵达了斮行盟宗本宗所在的苍云城。
　　陆离整了整遮掩渊奴印记的布条，先伏霜泽一步跳下了马车，晒着阳光深呼吸了一下，对随后下来的伏霜泽道：“安全了。”
　　一路上有几拨不明势力的刺探和暗袭，虽都不能对他们造成伤害，却总归有些烦人，直到临近了苍云城，那些人才退去了。
　　“查清是哪路人。”伏霜泽吩咐了胜冰一句，便走到了陆离身边。
　　他一现身，城门口所有守卫皆跪拜行礼：“参见宗主！恭迎宗主回城！”
　　个个声音洪亮，他们一齐喊出来，倒把陆离吓了一跳，往伏霜泽身后缩了缩。
　　“别怕。”伏霜泽轻声安慰着他，并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一起走进了城里。
　　看着守卫们毕恭毕敬的样子，陆离小声问伏霜泽：“为什么在城门口下车？”
　　伏霜泽道：“我有事情要与守城的部下交代。”
　　正说着，便见一名身穿轻甲的武士走上前来行礼：“参见宗主。”
　　陆离识趣道：“既然宗主有事，我便先去那边等你。”
　　他指了不远处一个茶馆，说完便跑了过去。
　　伏霜泽只感觉手里一空，心里也像是空了，不过好在陆离还在视线范围之内，看着他老老实实的在茶馆里坐下，向茶馆老板露出了一个干净又好看的笑容，伏霜泽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宗主？”守城部下不解的看着他。
　　伏霜泽这才回过了神。

　　苍临国一直都是个大宗国，历代苍王与斮行盟宗宗主皆是好战之人，以致对外征战吞并多年，因此国土辽阔，人口广密，相比于其他宗国，民风也颇为狂放粗野。
　　其实，一国之风物往往能从某些细节中体现出来，从街道的宽度、楼宇的高度等等便可看出苍临之大气旷然，初进苍临国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不过在苍云城则更为明显。
　　陆离仰首看着远方一座霸气辉煌的殿宇，盯着那屋顶上石雕的苍雪凶兽出神，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回忆，直到一个形容妖娆的女子坐在了他面前他才缓缓收回了目光，饮了一口茶。
　　“呦，小郎君，一个人喝茶呀。”
　　陆离被茶水呛到，咳了几声，摇了摇头。
　　那女子似乎对他颇有兴趣，往他身边挪了挪：“瞧着像外地人，第一次来苍云城吗？要不要姐姐带你好好玩玩呀？”
　　说着伸出了一只玉手。
　　半途却被人抓住了。
　　段紫萧揽着陆离的肩膀，对那女子道：“打扰姑娘的兴致了，不过这个小郎君怕是不能陪你玩。”
　　女子被他眼尾看人的样子激到了，带着怒容道：“这是为何？”
　　“因为他有主了呀。”说着挑眉看向一个方向，那女子一看，顿时脸色一白，匆匆起身走了。
　　陆离干笑了一声：“没想到伏宗主这么有威望。”
　　段紫萧压低了声音对他道：“是太不近人情，我可打听过，在你之前，伏宗主不近任何美/色，甚至有用魇云刀逼退向他投怀送抱的美人这样的事迹在，所以惹的一些姑娘都非常怕他。”
　　陆离：“……方才那位姑娘？”
　　“对面花楼里下来的呗，估计是看你长的清秀可人便想主动嫖一下你，”段紫萧又压低了声音，“这个我也打听了，苍临国的女子都非常主动热情，尤其青楼女子，若是她们看上了谁便会主动勾……”
　　正说着，他见陆离目光有异，连忙回了头，便见伏霜泽走了过来，面色不善的看向他搭在陆离肩膀上的那只手。
　　“啊哈哈宗主你也喝茶吗？”段紫萧非常心大道，“我跟陆离正说着对面花楼里的姑娘呢。”
　　明明刚才还帮陆离解围，这会儿却又那么不会看人脸色，真不知道他是真白痴还是假糊涂……陆离挣脱开他的手臂，有些紧张的跟伏霜泽道：“宗主，你别信他的，只是他一个人在说。”
　　“哎，你怎么这样？”段紫萧扒拉了他一下。
　　伏霜泽冷声道：“到了苍云城，你便不能再无所事事，去找胜冰。”
　　段紫萧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威压，他虽然狂但也知道哪些人不能硬刚，因为刚也刚不过去，何况他是自己要来人家地盘上历练的……想通了这些，他便规矩的行了个礼，闪身跑走去找胜冰了。
　　伏霜泽又看向陆离。
　　“嘿嘿嘿……”陆离面上有点尴尬，继而低着头怯声道，“宗主在怀疑我吗？我真的没有在谈论姑娘……”
　　伏霜泽抬起他的下巴，神色已经不冷了：“我没有怀疑你，你不用那么害怕。”
　　顿了顿，他又道：“陆离，你可以像以前一样。”
　　陆离眨了眨眼：“以前我什么样？”
　　伏霜泽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离却懂了，他主动牵住伏霜泽的手，挠了挠他的掌心，笑道：“原来宗主喜欢我顽皮一点。”
　　伏霜泽轻咳了一声：“回去吧。”

　　对于一国之武宗来说，可用一城来做宗府，因此整个苍云城都是斮行盟宗的宗府，斮行盟宗宗主居住的地方，就是陆离仰望的那片霸气辉煌的建筑，大约有百十座楼宇连成一片，合称为斮行世。
　　伏霜泽一回到斮行世就被一群臣属拉着去议事了，胜冰段紫萧也都有任务要执行，唯余陆离一个闲人，伏霜泽告诉他可以四处看一看，大概是想让他熟悉一下环境，陆离嘴上答应着“好”，却并没有随意乱逛，一是因为他身体不好，不想费那个体力，再一个就是斮行盟宗的人除了伏霜泽外都普遍暴躁，他可不想碍了谁的眼，再平白无故的挨上一掌。
　　再说了，他对斮行世如何宏伟如何富丽堂皇并不怎么好奇。
　　因此只让人把他领到住处，打算好生睡上一觉。
　　如果没有梦魇，睡觉是最能缓解压力的了。
　　可惜他想安安生生低调做人，却总有麻烦要找上来。
　　“拿下他。”
　　陆离刚一进屋便听到了一个冷森森的声音，紧接着便有两个人跳出来，扭着他的胳膊把他压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人被推了过来。
　　之所以是推，是因为这个人坐在轮椅上，腿脚似乎有问题。
　　“长的也不怎么样，霜泽的眼睛是出问题了吗？”
　　这人说话不耐听，长的却有几分可取之处，相貌姣好，乍一看有些雌雄莫辨……陆离猜到了他的身份，多半是伏霜泽那个被人打断了腿的四哥，伏雪泽。
　　“不知小人哪里得罪了您？”
　　伏雪泽冷冷的看着他，眉眼之间有一股阴郁之气，道：“小小一个渊奴，竟然敢染指斮行盟宗宗主，杀了他！”
　　他手下的人听了命便拔出了刀。
　　给陆离引路的弟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雪泽公子手下留情！此人万万杀不得啊！”
　　“如何杀不得？不过是一个奴隶罢了。”伏雪泽冷声嗤笑，又命令，“还不快动手！”
　　“他若死了，宗主一定会动怒的！宗主说过谁都不能伤害陆离公子！”那弟子急忙拦住要动刀的人，生怕陆离出了意外自己会被宗主怪罪。
　　他说的倒也是真话，伏霜泽回到斮行世之后亲口下过命令，所有人都不得对陆离无礼，想来也是料到斮行盟宗内会有人看不得陆离的存在，因此特意吩咐了下去，只是他的命令还没有传遍整个斮行世，伏雪泽就已经过来了。
　　不过伏雪泽来的那么快，自然也有原因，那几个迂腐的鬼王都觉得宗主身边跟着这么一个渊奴出身的男子有伤风化，可他们又完全劝阻不了伏霜泽，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他这个哥哥身上，伏雪泽本人其实是个风流性子，见识也多，并不觉得男人跟男人搅和在一起有多大问题，但这其中一个男人是他弟弟那就不行了，更何况伏霜泽还是宗主，他更不想看他在这方面任人指摘，焰鬼王托人跟他一说，他便立马盘算着要把那小渊奴给弄死了。
　　“他竟说了这样的话。”伏雪泽皱着眉头，犹豫起来。
　　他并不是那种有德行威望的兄长，伏霜泽对他本来就没几分尊重，若是在霜泽说过那种话之后自己还坚持弄死这渊奴，说不好霜泽会不会对他动手，可若不处置这渊奴……
　　他目光一厉，指着陆离道：“这奴才无礼冲撞本公子，把他关进地牢里！”
　　“是！”
　　陆离的脸色瞬间一变，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方才伏雪泽要杀他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的反应。
　　不给他任何反抗辩解的机会，那些人拖着陆离便走。
　　伏雪泽看向那名给陆离引路的弟子，道：“你去给霜泽说，他的人冲撞冒犯于我。”

　　等到真进了地牢，陆离却松了一口气，除了有些潮有些脏，还有几只腐烂的死老鼠外，这怎么看都只是间普通的牢房，没有挣脱不开的玄铁锁链，也没有淬了剧毒的万千利刃，更没有千变万化、危险重重的数层镇压玄阵……是他反应太过了。
　　他苦笑一声，瘫坐在角落里的杂乱茅草上，神色有几分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