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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   “幸好韩老头没在忙,不然该削我了。”纪月朝顾妤吐了吐舌头。顾妤低低地嗤笑,忽见老堂主拿着药箱从内室出来,忙向他行礼。
      “没大没小的丫头,别以为我听不见。”老堂主威吓似地瞪了纪月一眼,示意顾妤坐下。他年逾六十,外表和年岁甚是相符,个子矮小,动作有力,精神十分清朗,甚至有些凶悍,一望便知是说一不二的当家模样。
      纪月跟着坐下,静静地观望老堂主诊脉。她素来知道老堂主不喜旁人打扰,只得将心中的疑问按捺下来,紧盯着老堂主的手。
      “换左手。”老堂主长长地吐了口气,对顾妤道。
      顾妤犹疑片刻,低头,一圈圈拆掉左手的绷带。手背上的四道“井”字伤疤赫然出现,纪月不由得吃了一惊。顾妤将手掌翻过来,又见一道长长的伤疤从虎口蜿蜒至脉腕,像一条折断骨头的蛇,面目可怖。
      老堂主抬头扫了她一眼,将自己的手搭上去。
      这一脉诊得很长很长。新换的蜡烛融了油,忽然盈出圈口,猛地在烛身上挂了两行泪。
      老堂主缓缓睁眼,满脸严肃。他又握了握顾妤的小臂,观望她的面色。纪月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
      “应该是断芦花的毒。”老堂主说。
      果然如她所料……顾妤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
      “中了此毒会怎样?可有解法?”纪月脱口问道。
      “眼下还能弥补。”老堂主摩挲着硬朗的白胡须:“断芦花出自西南密林,其茎叶和花瓣皆有剧毒,轻则四肢麻痹,重则瘫痪,形同废人。按用量来看,毒已在你体内积攒了一段时间,但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谁干的?”纪月猛地站起,没等顾妤回答,纪月忽然一拍脑袋,低头盯着顾妤:“是不是陈昌?”
      “不知道。”
      纪月忍不住在屋内走来走去,匆匆地说:“不行,我得去告诉魏然那家伙,他必定会替你出头。”
      “别!”顾妤起身拉住纪月,她不希望魏然知道。
      纪月从顾妤的眼神里读出她的意思,凛然反驳道:“只要敢动手害人,不论是谁,都不能轻饶。反正那小子今天会来这儿的,你别担心。”
      纪月一个箭步绕过屏风,门“砰”的一声打开,又重重地关上。
      顾妤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你……认识阿然?”老堂主问。
      “算是朋友。”顾妤坐下,从老堂主手中接过一杯茶,轻声道谢。
      老堂主隐约记得纪月提起过,说是魏然看上了一个姑娘……他不由得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顾妤,心中胡乱猜想。那姑娘好似是什么江湖第一剑?眼前这个丫头的右手骨骼是常年练剑造成的,她的肩膀宽阔,身材匀称,坐时腰杆挺直,确是练武的模样。再端看她的相貌,眉宇间确实有些灵气。虽然她的眼睛一早收敛了锋芒,可聪明人的机警是藏不住的。
      “敢问姑娘名姓?”
      “晚辈顾妤,字流云。”
      老堂主点头,叹道:“我岁数大了,江湖上的事儿都记不住了。一代一代像流水那样过去,往后就是你们的天下了。”
      “晚辈不敢。”
      老堂主对顾妤谦逊的姿态很是满意。他在从前游历的时候,见多了壮志凌云、外强中干的草包,如今倒难得碰到一个谦逊低调的后生。
      “方才月丫头说给你下毒的人叫什么……陈什么?”
      “陈昌。但现在还不敢确定,只能说他嫌疑最大。”
      “哦……那你同他结了什么仇怨?”
      顾妤遂将来京的前因后果细细道出,又简略地谈了这两个月在颍都的经历。老堂主不时提问,待顾妤解答后,继续听她说。
      “也就是说,陈昌为了朝堂的利益,铁了心要娶你;而你铁了心要解除婚约,两人都不肯让步……”老堂主捋着胡须,总结道,“可是圣旨已下,你又不能逃。他给你下毒,不是多此一举吗?”
      “但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人。”顾妤蹙眉思忖,灵光一现,“您方才说,毒是在我体内慢慢累积的?”
      “是。”
      “那能否验出中毒的时间?”
      老堂主想了想,点头。

      纪月在内厢房的密道门口徘徊良久,方才想起今天的日子。
      平日里,魏然和江统在秘密拜访时才走这条暗道。可今天是二月二,魏然那小子很可能借着来找自己的名义从正门进出,这就意味着他们是从南面绕道来的,也许还会一路逛街一路看景,优哉游哉走上许久……纪月焦急地盘算着,风风火火直奔前门。
      仿佛心灵感应般,她刚解开门栓,江统便抬手敲开了边门。他诧异地笑道:“这么巧?我刚才——”
      “顾妤在这里。她被人下了毒,老堂主正在看。”纪月不由分说,把江统和魏然拉进院子,锁上门。
      “那她现在怎么样?情况严重吗?”魏然最先反应过来。
      “老堂主在替她诊治。”
      魏然闻言,直扑中堂而去。江统和纪月对视一眼,跟上他。

      屋门訇然打开,魏然甚至来不及解下披风。衣裾的下摆飞扬,撞倒了一只瓷瓶。穿过屏风和一道帘子,他猛地停住脚步,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顾妤静坐着,一头长发垂至腰际。她拿着梳子,仔细地梳理着浓密的黑发。
      四目相对的瞬间,魏然顿觉失礼,连声道歉,转身背对顾妤。
      “堂主正在替我验中毒的时间,需要取几根头发。”顾妤有些尴尬地说。
      “实在抱歉。”魏然再次转身,颔首站在她面前。江统和纪月也在这时赶到,朝顾妤点头致意。
      老堂主端着一只白瓷缸从内室走出,见魏然杵在前面,不客气地招手道:“你来得正好,去院子里给我打一盆清水。”
      “我去吧。”江统微笑着抄起桌案旁的小银盆。
      纪月顺势找了几张垫子铺在地上。魏然这才解开披风,安静地坐下,听纪月解释顾妤的情形。
      顾妤散开头发的模样和平日的英气完全不同,仿佛有股沉静柔和的光彩从她的面庞透出来,比束冠的打扮看起来更美,神秘而自然的女性之美。魏然想起宫中女官有时模仿前朝发式,将两束鬓边的长发松松地垂至下颌,用以修饰脸型。顾妤是适合这种打扮的。
      顾妤照老堂主的指示,将几根掉落的长发放进白瓷缸内。
      老堂主摆弄好药瓶,再度起身,消失在内室。
      顾妤顺手从案几上拎起白色绷带,松松地绾住头发。魏然瞥见她左手的伤痕,心下一惊。
      “所以现在,陈昌是最值得怀疑的人。”纪月最后总结道。
      “先别猜测是谁,目前要紧的是查出凶手是怎么下毒、通过谁下毒的……找到证据才能回溯。”魏然分析,“你方才说毒物是断芦花。这种毒是口服、接触肌肤,还是熏香摄入?”
      “口服也行,接触皮肤也可。”老堂主捧着一碗药粉,慢悠悠地从内室走出,“但是这丫头说,她吃的东西都经过检验,没有问题。”
      “溶入水中呢?”
      “断芦花粉溶水变白有异味,不会察觉不到。”
      “那就只能是接触皮肤一类的东西了。”
      江统端着小银盆,小心翼翼地进屋,放在席边的地板上。
      顾妤思忖道:“这样的话,可供下手的方向就太多了:贴身衣物、枕席、被子,还有手帕……”
      “看你这情况,应该不是一般的皮肤接触。”老堂主卷起袖子,从木盆里舀了两勺清水,倒在白瓷缸中,“普通的皮肤接触,即便按你到颍都的时间来推算——两个月根本不起作用。但碰到伤口倒是有可能:断芦花之毒最喜血液,溶入血中毒性最强。”
      “伤口……”顾妤喃喃。她忽然想起什么,伸出左手,仔细端详。
      “这倒像是旧伤?”江统望着她手背的伤口说道。
      顾妤将手掌翻过来,掌心那条长长的断裂伤痕赫然出现。
      “掌心的这道伤疤在今年冬天裂开过,一直反反复复。就在这个地方。”她轻轻指着腕口的位置,“如果是下药的话……那就是在绷带上。”
      她忽然坐起,恍然大悟:“这样就说得通了。我来颍都之后,左手绷带的药都是藻儿负责的。这丫头半夜出府,说不定就是去找下毒之人——”
      “什么半夜出府?”魏然打断她。
      顾妤将前几日的发现告诉魏然。魏然面色凝重,左手紧握成拳。
      “看来这绷带便是物证了。”纪月说。
      顾妤赞同,低头四顾:“咦?我的绷带呢?”
      “在你头上。”魏然温柔地说。
      顾妤腼腆地摇头,笑道:“我糊涂了。”她随手解下绷带,头发又一次散开。
      魏然的心没来由地悸动起来,他忽然很想伸手抚摸她的长发,感受发丝在他的指尖穿过的触觉……
      余光里,江统笑意深长。魏然颔首,连忙收回这放肆的念头。
      “大概十天左右,比我想得要短。”老堂主放下顾妤的头发,如是宣告。
      “十天?”顾妤努力地回忆:“十天前我都做了什么啊……”
      “我记得正月十五,你在酒楼和向希允、陈昌他们闹翻了;紧接着是在廿日,我们相约比剑。十天前就是廿二日,差不多就在比剑之后。”
      “你记得挺清楚。”纪月调侃。
      “凑巧罢了。”
      “还请堂主检查这条绷带是否有毒?”顾妤将绷带恭敬地递上。老堂主随手接过,把它浸在刚才盛放淡黄色药粉的碗里,倒入清水。
      绷带瞬间变成了浅紫红色。
      顾妤下意识地远离桌案,感到一丝恐惧。
      “这就是罪魁祸首啦……”老堂主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抿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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