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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风起,心动。
      两道优美的白色弧线腾空而起,如缕缕云彩,轻灵柔软;又似白练飞舞,忽而高蹈,忽而沉落。
      白练一端突然扬起,剑势如蛇,危险地窥伺着时机。猛然,如电光一闪,只听风声呼啸,二人的长剑瞬间从对方的耳畔疾速掠过!剑柄一扭,衣裾纷飞,恰如太极阴阳流转,和谐却蕴藏危机。顾妤精确地落在魏然方才站立的位置,魏然亦是如此。二人左手剑指,拂过银白色的剑身。
      没有丝毫犹豫,魏然冲上去,挥动手臂朝顾妤一剑荡平。顾妤并不躲开,手腕轻转,银泉剑开出半朵腕花,从容迎接——剑刃撞击的瞬间,银泉剑猛然脱手,朝反方向飞去!
      顾妤低空飞扑,转身灵巧地接剑,趁魏然转换剑势之际鬼魅地刺向他的喉咙,离肌肤只在方寸之间!
      “气象万千。”江统默默感慨着。
      如果说,魏然的剑势如白蛇游走,那顾妤的银泉剑便如白龙在忽浓忽淡的云天中自由翱弋。溪棠剑法并非不可破解,只是招式连贯,行进严密,常令对手自乱阵脚。即使看破了溪棠剑法,短时间内也找不到反守为攻的途径,只能被动地接剑,消耗体力。顾妤的剑法相比师祖的套路,尤其胜在速度,仿佛她天生就能以更快更灵巧的姿态游走在方寸之间,再加上千万次对战的经验、极敏锐的反应力和肢体的柔韧,不必等对手打完全部套路,便能在顷刻间轻取对手的性命。剑随心动,不为形役——看来她已真正掌握了溪棠剑行云流水的精髓,同时也是天下一切剑法的精髓。或许,这就是“天下第一剑”应有的实力吧!
      “九……十……”他默默地计数。银泉剑已整整十次拂过魏然的颈项,离命脉只在毫厘之间。
      也许,陆瞻先生是对的。江统沉思道。师父个性激烈决绝,虽是师祖门下天分最高的弟子之一,却在盛年离开师门,投奔朝廷。这些年披着盔甲,心念俸禄和宫中琐事,何来半点剑客的潇洒风范?到底隐居山中,才能点拨出如此灵性的徒弟。若有机会,他真想去溪棠山瞻仰这位前辈的风采。
      最后一式,魏然艰难地喘息着,顾妤气息微动,默默凝视对面狼狈的对手。怜悯的情绪悄然攀上她的心头,可转念间又被压了下去。“没有人能帮他。”她在心底对自己说,“可怜他就是侮辱他。”
      魏然以最快的速度调匀气息,抬眸,向顾妤投来善意而坚定的微笑,好像在对她说:“不必顾念我。”
      只见他手中长剑呼啸,以前所未有的凶猛势头横贯四方——高空云丝散尽,狂风不止,仿佛天地换了主宰者,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支配着,风云变色。腾空的游龙难以驾驭桀骜的风向,银白色的剑光在逆流中停滞、等待着。
      风势变幻迟钝却猛烈,魏然出剑亦是拼尽全力。一缕乱流偏开了银泉剑的方向,又一股乱流打散了顾妤的呼吸……他仿佛一只丛林中被猎人层层包围的困兽,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想要挣脱这不可避免的失败命运。
      他决绝的神情让顾妤想起了自己多年前的模样。她咬紧牙关,银泉剑在手中渐渐苏醒,宛如白龙睁开了那双不怒自威的碧绿色灵眸。
      “砰”的一声巨响,碎石弥漫,银泉再次灵巧地躲过一剑,细长的白光沿着一道弧线飞扬而上,重又折返,朝魏然的背后飞快地刺去。魏然毫不示弱,回身一挡,两剑再次“叮——”的一声交汇!
      忽然,顾妤眼色一变。
      “小心!”她一记横翻扑到魏然身边,银泉猛地向外挑开魏然的长剑——瞬间,魏然的剑断成两截,连着剑柄的一半握在魏然手中,另一半则被顾妤打飞,在空中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空然落地。
      四座皆惊。
      魏然的手停在半空,大梦方醒般,失神地落下来。他凝视着长剑整齐光洁的断口,微笑着摇摇头。
      “你的剑身受不住这么大的力气。”顾妤收剑,盯着被斫断的剑身感慨道。“受教了。”魏然坦荡地笑了笑,后退半步,极优雅地向顾妤施礼。顾妤抱拳。
      “其实,你的套路更适合重剑。”顾妤轻轻扭动手腕,把剑交给青儿,没有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溪棠属轻剑,讲求快准,变化无常如行云流水,即便横纵之间有所区隔,还是不改它轻灵的本性;但与之相对的则是重剑,当以北冥剑法最为突出。北冥弟子用剑极沉,招式简单,但千锤百炼,速度也是一流。你的出剑力气虽大,但不能把握动势,溪棠的那些套路恰恰成了拖累。反之,如果像北冥剑那样削掉花里胡哨的东西,就能最大程度发挥你的长处,把每一分力气用在实实在在的地方,胜算会更大一些。”她侃侃而谈,比着手势,眼中似有星辰闪动。魏然注视着她的双眸,眉间满是温柔沉醉的笑意。
      “溪棠和北冥相比,如何?”
      “这个……不太好说。”顾妤认真地想了一想,“真的不好说。重剑轻剑各有所长,并没有明确的克制关系。所谓剑法好坏,比的是剑客对自身所用套路和招式的领悟高低。若双方的水准都臻于化境,结果便取决于各种临场变数,这些就不是我能预料的了。不过就我在剑术大会的观察来看,北冥收了一批资质极高的年轻弟子,等他们长成,溪棠的地位可就难保了。”
      “不是还有你吗?”
      顾妤摇头笑道:“我离师父那样的境界还差得很远,前路未知。一切看天意吧。”
      “那小伍呢?”魏然朝看台的方向望去,林伍双手抱臂倚在台阶边的石柱上。“小伍也来了?”顾妤顺着魏然所指找到了师弟,惊喜地朝他挥手。与顾妤目光相遇的瞬间,林伍受宠若惊地站直身子,羞涩地点头,犹豫片刻,从喧嚣的人群中慢慢朝他们走来。
      “小伍的天资也很好,但他的心不够纯粹。”顾妤低低地叹了口气。
      “怎么说?”
      “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剑客,天资和努力必不可少。但要想更进一步登峰造极,从一开始就要虔诚如一,心无杂念。小伍是一块好材料,但他总会不自觉地偷一点懒,用小聪明达到目的。这份聪明会支撑他走很长一段路,但终究到不了那个顶峰。”
      “你到得了吗?”
      顾妤瞪了魏然一眼,似有几分玩笑的怒气:“你怎么问这么多?我可以不回答吗?”
      “当然。是我唐突了。”魏然颔首三分,抬眸,与她视线交汇。
      方才那股燃烧的斗志从她的眼神中悄悄退去,如躲进密云的阳光,留下几缕若有若无的暖意;某种坚硬防备的东西从眼底慢慢浮上来,似岩石的阴面,紧张、晦暗,经晨露寒雾一遍遍浸透过的冷静。那是他惯常见到她的样子,与年龄不相匹配的成熟气息。她骄傲地笑了一下,可眼神里却流露出完全不同的东西。那是笼中的鸟儿才有的目光,一股被紧紧压抑着的生机。
      他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却仍带着一副从容平静的笑容,看着她和林伍亲近地说笑。直面师姐的时候,小伍是羞涩、谦卑、恭敬的。按说他们本是同岁,可在顾妤面前,林伍却稚嫩得像是邻家弟弟,难以掩饰自己的感情。

      “顾姑娘同自己的亲师弟说什么呢,这么有趣?”
      林伍猛地回头,却见陈昌遥遥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七八个世家子弟,眼神闪烁地盯着他们。魏然从容走到陈昌面前,挡住他的来路。众位公子恭恭敬敬地朝他作揖,魏然颔首。
      “齐王殿下,在下想同顾姑娘单独谈谈,不知殿下可否允准?”陈昌谦卑地鞠了一躬,嘴角却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魏然回头注视顾妤。
      “我今日有点累,要回去休息了。”顾妤语气冷淡,转身欲走,陈昌悠悠地在背后道:“事关婚约之事,难道顾姑娘也不想听吗?”
      众人神色诧异。顾妤的目光如闪电般朝陈昌射去,陈昌顿了一下,垂目颔首,风度翩翩:“我在酒楼订了极好的雅间,还请顾妤姑娘千万赏光。”
      “师姐……”林伍关切地低呼,朝顾妤暗暗摇头。顾妤平静地朝他微笑,转身直视陈昌:“走吧。”陈昌摆出谦让的手势,示意顾妤先行。顾妤没有同他客套,潇洒地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她不经意地停步,回眸,向魏然和林伍投去令人心安的目光,仿佛告诉他们,她能应付这一切。
      青儿跟在顾妤身旁,挽住她的胳膊。藻儿立在门边,似是等候许久。
      陈昌和顾妤,连同他们的仆从侍女,一步步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世家公子们从高台上四散开来,三三两两交谈着。
      魏然向江统使了个眼色,江统点头,倏忽快步钻出后花园,没了影子。众人如众星捧月般朝魏然靠拢,魏然只是笑了笑,懒懒地打个呵欠,推说今日疲累,不再见客,一阵风似地消失在内院。齐王府的家丁和管家开始清场,笑着请诸位公子离去。
      林伍走在人潮里,和来时一样,远远地避开林尚远——他正和王峻他们聊得尽兴,对顾妤极尽溢美之词。环顾四周,来时的几位黑衣禁军都不见了踪影,想是提早离开了。
      走出梅林时,人群中有几句低语飘进他的耳朵。
      ——今天这顾姑娘,我倒觉得有点像祁元公主?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难道祁元投胎还魂了?
      ——胡说什么!祁元才死了十年,顾妤少说也有十五六了,怎么可能?
      ——也对……
      ……
      “祁元”?林伍忽然想起,林尚远曾在魏然面前提起祁元公主,还说不希望这世上再出现如祁元一般的悲剧……
      祁元和魏然,祁元和林尚远……或许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情的重要关节?可祁元公主的命运,又与如今的师姐有什么关系呢?
      他必须弄明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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