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的西方神秘学笔记》此间河山与故人

11、承·零叁

　　“真正的‘通灵者’。”

　　通灵者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心理学专家……倒也没错。

　　对于在超凡者圈子里浑水摸鱼多年的曼德拉来说，女神家掌握着死神途径的不完整序列并不是什么值得令人惊讶的事情。
　　曼德拉想起了那些寄宿在通灵者牙齿里的灵，隐约觉得自己有些牙疼。

　　他率先跟随邓恩·史密斯走下马车，在车门旁停步站定，没什么表情地侧过身，看着克莱恩魂不守舍地跟下车来。
　　察觉到他的停顿，克莱恩疑惑地看了自己曾经的选修课讲师一眼：“曼德拉先生，您怎么停下了？”

　　“我停在这里是因为……”
　　稍加思索，将家乡常用短语粗略地翻译成鲁恩文，曼德拉乌沉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是因为害怕我的学生由于过于紧张，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一脚踩空、‘光荣负伤’。”

　　克莱恩应该是已经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对这位讲师与他人迥异的行为方式有所预料，又因心事重重而下意识忽略了那句听起来带点□□腔调的鲁恩文。
　　他采用原主被老师调侃时惯常的应对方式，假装自己刚刚什么也没有听见，提醒道：“曼德拉先生，我们还是快些跟上史密斯先生吧。”

　　曼德拉点点头，接受了克莱恩的建议。
　　他和克莱恩一起穿过那条能让四辆马车同时行驶的道路，追上了先行一步、似乎并不担心师生二人借机生事的邓恩·史密斯。

　　韦尔奇在廷根的住所是一幢有花园的独栋房屋，就连门口的路灯都有几分艺术品的格调。
　　——黑色的金属紧贴着玻璃，围出了栅格，冰冷与温暖共舞，阴影和光明同在。

　　踩着昏黄覆盖的道路，一行三人通过半掩的、镂空雕花的精致铁门，进入了韦尔奇租住的地方。

　　正对铁门的是可供两辆马车行驶的通路，平整坚实，直通两层房屋。
　　它的左边是花园，右侧是草坪，淡淡的花香和清爽的泥土气息交织成一体，让人心旷神怡。

　　草坪阴影、房屋顶层、秋千背后，每一处昏黄灯光无法照耀的阴影里，曼德拉看到了形态各异的灵体。
　　随即，他发觉身侧的克莱恩身体紧绷、四肢僵硬。

　　“有问题！”
　　强烈的被人窥探的感觉让克莱恩忍不住出声提醒其余二人。

　　哟呵，灵感挺高啊……过个sc吧你！
　　——我开玩笑的。
　　曼德拉心道。
　　表面上，他也和克莱恩一样紧张起来，身躯微弓，蓄势待发。

　　走在靠前几步的邓恩回过头，瞥了一眼呈现出备战姿态的曼德拉。眼眸深邃、表情不变，平淡地回答道：“不用在意。”
　　说完，他走上台阶，轻叩屋门。

　　借此机会，克莱恩快速地打量那些花草树木。不过，没有相应的辅助手段，普通人无法看见灵。
　　曼德拉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老乡炸毛，仿佛看到了一只高高弓起背脊、虚张声势地发出“喵喵”声的小黑猫。

　　“进来吧，绅士们。”
　　一道略显空灵的嗓音从屋内传出。

　　邓恩扭动把手，推门而入，对坐在沙发上的女子道：“戴莉，有结果了吗？”
　　客厅吊灯没有被点亮，一主两副格局的皮制沙发环绕着大理石制成的茶几。
　　茶几之上燃着一根蜡烛，可灯焰却泛出艳蓝，将半开放式布局的客厅、餐厅和厨房都蒙上了一层摇曳诡异的色彩。
　　长沙发正中坐有一位女士，她穿着戴兜帽的黑袍，涂抹着蓝色的眼影和腮红，露在外面的手腕处缠绕着挂有白水晶吊坠的银链。

　　有着妖异美感的“通灵者”戴莉，用闪烁碧绿的眼眸扫过曼德拉和克莱恩，望向邓恩.史密斯道：“原本的灵都消失了，包括韦尔奇和娜娅的，现在在这里的小家伙们什么都不知道。”

　　克莱恩取下帽子，放于胸前，微微鞠躬道：“晚上好，女士。”
　　在陌生女士面前，曼德拉没有表现出他那不着调的一面，很有礼貌地与克莱恩一同鞠躬。

　　邓恩·史密斯则叹了口气道：“还真是棘手啊……”
　　“戴莉，这两位分别是曼德拉·戴森和克莱恩·莫雷蒂，你试试能从他们这里发现点什么。”

　　“通灵者”戴莉的视线顿时转到师生二人身上，她指着副位的单人沙发：“一个个来，你们谁先？”

　　曼德拉看得出克莱恩很是戒备，八成是在害怕被眼前美丽的女士挖出他来自地球的秘密。他轻笑一声，上前坐在了沙发上：“这种时候，当然是由老师先来示范。”
　　有白羽归鞘的加持，他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戴莉女士发现任何不妥。

　　因为我确实是一个履历……嗯，假造履历十分清白的、真正的普通人啊。
　　他在心中如是说。

　　看到曼德拉主动坐下，克莱恩似乎松了一口气，经过邓恩的示意，他坐在了曼德拉对面的双人沙发上。

　　随着邓恩·史密斯在克莱恩身旁落座，“通灵者”戴莉从腰间的暗袋里取出了两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
　　她摆弄着瓶盖，微笑着对曼德拉道：
　　“我需要一点辅助，毕竟你不是敌人，不能那么直接地、粗暴地对待，那会让你不太舒服，感觉疼痛，甚至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我会给你一些香味，给你足够的温柔和润滑，让你一点点放开自己，真正沉浸入那种感受。”
　　话音未落，曼德拉看到坐在对面的克莱恩神色微妙。
　　他心中暗笑，看向主位上的戴莉女士，完全跟上了这位信仰黑夜女神的“通灵者”独特的思路：
　　“赞美您的温柔，美丽的女士。我想，在您的垂怜下，我会很享受那种感觉的。”

　　邓恩本打算为自己的同事开脱一二，见此情景，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曼德拉用余光瞥见老乡此时正呆呆地微张着嘴，一脸“我的耳朵脏了”的表情。

　　戴莉微眯起那双涂抹着蓝色眼影的眼眸，用暧昧却不露骨的视线将曼德拉全身上下都品过一遍：
　　“您确实是位很有魅力的绅士，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在她摆弄那两瓶精油、将它们滴在艳蓝色烛火上的过程中，曼德拉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轻、轻得仿佛要飘入夜空，眼中所见的色彩也更加鲜明而扭曲、糅杂成奇异的画卷。
　　这种体验与他死后等待复活时没什么差别，散发着灼烫的白羽轻松地拉住了他的神智。

　　作出恍惚的姿态，回答了那几个反反复复、没什么新意的问题后。曼德拉闻到了清幽的味道和淡淡的酒香、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
　　他睁开眼，看到了艳蓝色的烛火，看到笔直坐着的克莱恩、放松靠坐着的邓恩、身体略微前倾的戴莉。

　　“这就结束了？”他揉了揉额角，神色迷茫。
　　后者点了点头：“是的，我想您该为下一位绅士让出位置了。”

　　“当然。”
　　曼德拉站了起来，走向克莱恩：“别紧张，戴莉女士很温柔。而且，女神会庇佑你的。”
　　说完，他原想在胸前画一个绯红之月，又觉得不太合适，抬起一半的手改道拍在克莱恩的肩上。

　　从见面到现在，克莱恩已经几乎要对曼德拉的离谱产生抗性了。
　　他并不将那句随意而敷衍的“女神的庇佑”放在心上，笑容苦涩地与曼德拉交换了位置。

　　曼德拉悠闲坐定，以旁观的视角又经历了一次通灵。
　　老实说，两个人隔着一盏烛火相对而坐，其中一人对着另一个睡着的人做法的样子有点戳中他笑点。

　　……好像是江湖骗子在跳大神。

　　当然，比起江湖骗子，戴莉女士的专业素养毋庸置疑。
　　没过多久，她结束了通灵，摊了下手道：“是个棘手的家伙，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事情结束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感觉自己睡了一觉……”
　　克莱恩似乎和曼德拉一样，对自己的遭遇十分困惑。

　　以普通人的标准衡量，这样的演技绝对值得夸奖。只可惜在座的各位久经风浪，都看穿了那层困惑之下暗藏的如释重负。
　　不过这也还算正常——在确认克莱恩没有问题之后邓恩与戴莉并不想深究这点。

　　知晓克莱恩秘密的曼德拉则有自己的见解：
　　一命通关，老乡心理素质真不错。

　　“你可以这么认为，”邓恩回答道，他转过身看向“通灵者”戴莉：“检查过韦尔奇和娜娅的尸体吗？”
　　“尸体能告诉我们的，比你想象的更多。可惜，韦尔奇和娜娅确实是自杀的。只能说，影响他们的力量让人畏惧，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戴莉站起身，将手伸向那根蜡烛，“我要休息了。”

　　艳蓝光芒消失，房屋内瞬间被迷离的绯红涌入。

　　……

　　“恭喜你们，你们可以回家了，但必须记住，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家人和朋友，必须保证。”
　　邓恩表情严肃地对师生二人强调——当然，他是看着曼德拉说的。
　　在和这位讲师接触的过程中，他深刻地感受到了对方的行为模式有点离谱。

　　“您放心，我没有家人，也不想和朋友分享私生活。”
　　曼德拉这次的回答还算正常。

　　克莱恩嘴角抽动，有点想问问曼德拉这种事能叫私生活吗？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因为这会显得他的思路和曼德拉离谱的脑回路接上轨了。
　　这种时候，接话就输了。

　　况且，有更重要的问题摆在他面前：
　　“不用检查诅咒或者恶灵的痕迹吗？”
　　“戴莉没说，就是没有。”
　　邓恩简短回答。
　　克莱恩又问：“我该怎么确认后面没有麻烦了？”
　　“不用太担心。”邓恩动了下嘴角道，“根据统计，类似情况下，百分之八十的、活着的当事人，都没遭遇可怕的后续，嗯，这个数据是我凭印象说的，大概，差不多。”
　　“那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倒霉蛋……”

　　听到这，曼德拉用双手揉了揉脸，防止自己的嘴角脱离控制地上扬。
　　同时，他对于洛书上那条自己写给自己的留言有了更深层次的领悟：
　　我可算知道为什么非要进值夜者不可了——这种热闹不看简直是我的损失。

　　邓恩边靠近马车，边随口回答这种隐患可以通过加入值夜者来适当预防。
　　曼德拉看得出老乡对此十分心动。

　　三人在车厢内坐下，马车在夜色中行驶了起来。
　　邓恩开始为克莱恩讲解值夜者体系、超凡力量的获取、和得到力量后相应需要付出的代价——失控的可能。
　　曼德拉对这种常识性话题不感兴趣。
　　他本想维持一下初次接触神秘力量的人设，提几个问题。却发现老乡已经把他能想到的问题全都问了一遍，只好安静地旁听。

　　在一系列问答之后，邓恩正式邀请克莱恩加入值夜者。
　　克莱恩表示自己需要考虑一下，不再发问，沉默了下来。

　　“我也能加入值夜者吗？”曼德拉突然接过了话题。
　　邓恩叹了口气：“理论上来讲，你的履历也符合我们对文职人员的预期。”
　　曼德拉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但是脑回路好像有点不符合我的预期。

　　“那我明天就可以去霍伊大学辞职。”他如是说。
　　“……如果明天你没有后悔，可以去贝西克街的‘猎犬酒馆’，找他们的老板莱特，告诉他，你要请佣兵小队做任务。”
　　“当然不会后悔，探寻未知是我的毕生追求。”曼德拉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之一。”

　　邓恩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克莱恩道：
　　“克莱恩先生，你考虑好之后也可以通过这个方式联系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