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下的凤凰》绿豆红汤

34、第三十四章

　　床头的手机闹钟响了，床里侧的一头一尾睡的两人眼睛都没睁，拉起被子蒙住头继续睡，安好爬起来关上闹钟，刚到六点，空调还在嗡嗡响，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光，屋里黑漆漆的如大半夜。

　　她靠在床头迷瞪了几分钟，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床。安好打开台灯，站在床下穿上保暖衣保暖裤，再套上棉衣换上运动鞋，拿上手机关上台灯轻轻开门闪出去。

　　安虞听到门响睁了下眼，她还没睡醒，见室内黑乎乎的还以为是大半夜，只当是安好出去上厕所了，翻个身继续睡。

　　安建国在大门外掰苞谷喂鸡，鸡群咯咯哒围着他，尖利的嘴噆在地上连苞谷粒带泥巴一起吞进肚，他听到脚步声转头，说：“这么早就起了，不多睡一会儿？”

　　“在学校这会儿已经到教室了，爸，我出去跑一圈。”安好原地蹦哒，甩腿扭胳膊，招得鸡群抖着鸡冠警惕地盯着她。

　　安建国随口叮嘱一句让她别跑远了，手里最后一个苞谷棒掰干净，他搂起苞谷棒进屋烧火。他起来的早，锅里已经煮上饭了，红薯还硬，添柴搅锅后，他把烧开的水灌进开水瓶，水壶空了再舀水烧一壶。

　　六点四十多，李秀芬起床了，家里没客的时候她一般都是睡到饭好才起床。

　　“稀饭快煮好了，菜也洗好切好了，你看着锅，我去堰里瞅一眼。”安建国取下围裙搭架子上。

　　“好好起来了？”

　　“早起了，这会儿估计在背书了。”安建国出门先往村北走，站在村尾看安好拿着手机在自家花生地地头大声读外语，他又揣着手回村去村后的堰塘看水。

　　路边的枯草枯柴上落了白霜，堰里的残荷上有霜冻的痕迹，泥里的水经过一夜的回沁又上涨了一掌高，混浊的水面不时冒出一串水泡，水下游鱼游动带起小片涟漪。

　　安好从田埂地头蹿过来，手机里的英语新闻换成了英语歌，她欢快地哼着，跨过一个大坑小跑过来，问：“爸，今天什么时候逮鱼？”

　　“吃过饭就过来，走，回去了，我来的时候你妈在炒菜了。”

　　父女俩踩着白霜往村里走，路上遇到安好二爷牵牛去稻田里吃草，他家的黄狗颠颠跑到安好腿边狂摇尾巴。

　　“去看水啊？今天逮鱼？”老头问。

　　“嗯，晌午的时候你过来提两条回去吃。”安建国说。

　　“行，我喊你大成哥去给你帮忙。”

　　“二爷，你家的牛开春了要下牛犊了吧？肚子不小。”安好搭话。

　　“是嘞，我天天当它是祖宗伺候着。”老头听到手机里叽里咕噜听不懂的外国歌，夹起眉头说：“嘟嘟囔囔像牛闹肚子时拉屎，哪有我们国家的话好听。”

　　“不好听也得学，我们学外国话，外国人学中国话，都是为了交流嘛。”安好说。

　　三人错身走远，一群麻雀从电线杆上飞到地里找食吃，老头牵牛路过，它们惊得簌簌起飞。

　　“喜鹊落进了麻雀窝，种不同就是不一样。”老头自言自语，他砸下牛橛子，回去喊他那撅着腚睡觉的大孙子起床读书，非但没喊起来，还被老婆子骂一顿。

　　“放牛的命，老了跟我一样，真他娘的随根。”老头不痛快地大骂。

　　“一大早的你们又在吵什么？饭好了？”安大成端着饭盆过来，他打着哈欠走进老宅，进屋就喊：“妈，饭好了？给我盛一盆我端回去吃。”

　　“建国今天逮鱼，你去给他帮忙。”老头跟进来。

　　“大冷的天……我吃了饭过去看看。”

　　村里的人家都起了，寒气弥漫，他们端着热粥蹲在冷风里拉家常，大黄狗从安好手里讨了脆脆的饼干，踩着饭点舔着嘴巴往家跑。

　　安虞端着水杯走出来，农村冬闲的早晨在她眼里有了具体的印象。

　　“吃饭了。”安好端着煮鸡蛋去堂屋，她吆喝一嗓子：“快来吃饭，吃了饭去看逮鱼。”

　　李秀芬端着粥碗放桌上，瓷白的碗里是浓稠的红薯稀饭，柴火灶煮出来的米爆了花，米粒上裹着黄心红薯，散出来的热气里带着甜香。黑猫带着一身的水珠猛蹿进来，它叫了一声，安好挑一块软糯的红薯放地上。

　　圣清拍着脸走进来，她闻到味说：“好香。”

　　“又没炒肉，香什么？”李秀芬笑。

　　“粮食的香，米香，红薯香。”圣清接过粥碗，心情极好地说：“谢谢李姨。”

　　她们不闹的时候，家里杵着三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李秀芬看着心情是极好的，“喜欢吃就多吃点，明天早上还煮红薯稀饭。对了，锅里炕出了锅巴，待会儿你们三个分吃了。”

　　“我最喜欢吃红薯稀饭炕出来的锅巴，甜甜的，红薯炕出焦壳了也好吃。”安好说。

　　农家自己种的红薯都是为了自己家吃，红薯味很浓郁，安虞吃了早饭，说：“李姨，家里还有多的红薯吗？我想带二十斤回去吃。”

　　“有，多少都有，大老远带回去多带点。”

　　“太多了搬不动，等安好寒假过去的时候我开车过来搬。”安虞接过锅巴吃，继续说：“李姨，你过年跟安叔都去我家吧，广州暖和，穿件毛衣就能过冬。”

　　“昨晚好好跟我说了，她一个人去，我跟她爸不去，我们这边也有亲戚，而且家里养的鸡又不少，离不了人。”李秀芬拒绝了，先不说她不愿意去，就是有意想去，真正的主人家都没提起过，她过去干嘛，家里又不是没饭吃。

　　院子外面手扶车轰隆响，安建国穿着水衣水裤提上桶拿上网放车厢里，开着轰黑烟的手扶车往村后去。

　　安好进屋换双旧鞋，拿几双劳保手套出来，说：“走了，带你们去逮鱼。”

　　圣清和安虞跟着安好出门了，大黑猫也溜溜达达跟在后面，李秀芬洗完锅碗换上长筒水鞋也锁门去堰里。

　　农民冬天没事忙，一家放水逮鱼，大半个村的人都过来凑热闹，看着水里摆尾扑通的鱼，个个比在水里摸鱼的还激动。

　　“一条大黑鱼钻泥里了，建国，就在你左手边，对对对，再往前一点。”岸边蹲的人指挥。

　　“这条鱼不小，估计有两三年了。”大黑鱼从泥里掏了出来，岸上的人啧啧点评。

　　一桶鱼满了，安建国踩着淤泥艰难地走到岸边，堰坡上蹲着的人帮他提到车边倒车厢里。

　　安大成过来拎着水裤穿上，接过桶从淤泥少的地方下去，一脚下去，生冷的感觉从脚底往上冒。

　　“建军，你兄弟逮鱼你不下去帮忙？”村里人问。

　　安建军抱着手往堰里看，大冷的天他才懒得下去挨冻，他笑着说：“我腿上风湿犯了，哪敢沾凉水。”

　　听到这话的人忍不住轻笑，没人再搭理他，继续消磨时间看逮鱼的。

　　李秀芬过来也下堰了，她站在淤泥浅的地方帮忙提桶，安好则是在堰坡上等着捡鱼，鱼从桶里跳下来，她捡起来扔到车上。

　　“咪——”圣清用树枝串了条鱼喂猫。

　　安虞在一旁拍视频发到家庭群里，给她舅舅舅妈也发了，还有她男朋友。

　　她们俩都是对看别人逮鱼有兴趣，让她们自己动手就不行了，嫌鱼腥，嫌冻手。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李秀芬提几条好鱼先回去做饭，堰边凑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安建兵回去拿了桶来，他从车里挑鲫鱼、黑鱼和黄鱼扔桶里，随口说：“建国，我提几条鱼回去，爸妈都喜欢吃鱼。”

　　安建国没理他。

　　安好拎着鱼走过来说：“大爹，值钱的鱼你都挑走了，我爸明天还去卖什么？”

　　“你爷就喜欢吃刺少的鱼。”

　　“怕不是你老丈人喜欢吃。”安好气，她看差不多了就不让他拿了，“再拿就给钱，你当你是来办年货的？”

　　“好好。”安建国喊一声，“哥，差不多就行了。”

　　安建兵又拎一条黑鱼扔桶里才罢手，安好上去就给他夺了，她瞪着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你这鬼丫头……”

　　“便宜都让你占了，我是担心你以后吃大亏。”安好一改怒气冲冲的样子，她假笑着说：“我爷我奶想吃鱼，让他们到我家来。”

　　安虞和圣清绷着脸在一旁盯着，安建兵不愿意在她俩面前闹不痛快，他含糊地嘀咕几句拎着鱼桶走了。

　　“你这丫头是个厉害的。”安大成在堰里笑。

　　“这都是你跟我爸辛辛苦苦逮起来的，凭什么让他把好鱼都挑走了。成大爹，你晌午拎桶鱼回去，吃不完就腌了挂起来，过年的时候少买点鱼。”安好说。

　　“行，你爸养的鱼没喂过东西，野生野长的好吃。”安大成掏了一连藕扔上去，说：“建国，你下午还来挖藕吧？”

　　“嗯，多掏点藕，明天跟鱼一起拉到街上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