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凋满地》秋星追月

4、【肆】

　　戈业追上那男妖的时候，他正坐在梨花林中的一棵树上，许是发现有人便跳了下来。那一跃，棠梨烂漫，天花如霰仿若融了整个人间的美景，可我却看得心中一痛。
　　他与戈业相对而立，两人眸色中无半点波澜。

　　四周十分安静，我正为这种凝重的气氛而感到压抑，就听见哐当一声戈业从腰间拔出了破月剑，剑尖直指那男妖。我望着那男妖的眼睛，脑袋里有阵阵痛意袭来。

　　他是一只的梨花妖，居住在这人来人往的无格岛万年。见惯这岛上春去秋来，每隔十年他便种颗梨树。
　　时间太长这梨树种了又死，死了又种还是长成了这片梨林。他本是一直这样生活着，不死不灭，却没有同类孤单的活着。

　　五万年前，他在这梨林尽头辟了一方茅草小院，院里种上一片菜田自此便与世隔绝，只偶尔去街巷里逛逛。

　　那时正是隆冬飘雪，蜉蝣蜷着触角，青荇缩着身躯。一白衣书生负笈行至梨林旁的小湖边，平日里着冰河颇厚，尚能走马过人。可到那书生过路时，冰层忽破他便落于其中。

　　梨林处人家甚少，他不会水，呼救无果心里就生了绝望。那时正巧，花妖将将种完梨树准备回屋，见此情景便扑通一声下水。

　　书生于绝望中看见那倾城貌向他扑来，心里陡升暖意，好个绝色的少年。他再睁开眼的时，入目的是一张精致白净的脸，鼻尖一小黑痣格外诱人。

　　“你……你可有好些？”男妖甚少与人这般近距离的接触，有些羞赧，面色娇红说话也是结结巴巴。

　　“小公子不必拘谨，在下张挽庭春城平江人士。听闻无格岛是个仙灵处，便来此游学。那时承蒙小公子搭救，才有幸留下一命。敢问小公子姓甚名谁？”

　　“不，不必客气。我，我叫花离。”他说完有些懊恼自己结巴，便举起拳头锤了锤自己脑袋，张挽庭被这一行径逗得大笑。不知是爽朗的笑容太过夺目，还是万年的孤寂太过久远，那一刹竟柔软了花离的心。

　　张挽庭在那方小院住到了梨花遍开，那日春光正好，蝴蝶翩跹。他看见花离踮脚嗅花美得不可方物。
　　“花离，你可有中意的人？”他站在屋檐脚，柔声问道。

　　“何为中意？”他回头询问。彼时的花离已不似从前怕羞，少年明艳清新亦是动人。

　　“弱水三千独取一瓢，姹紫嫣红独守一色，回眸迢迢独看一眼，凡尘百相只爱一人。就似那日隆冬飘雪我乍见你。”男子面冠如玉，白衣胜雪，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只容下了那一人。

　　“原来如此。若我心雀跃为你，似这棠梨为树愿化春泥，这可是中意于你？”花离眉眼弯弯，笑容盈盈伴着这一隅棠梨灼了张挽庭的心……
　　少年向着心中的男子缓步走去，两人执手相视一笑。

　　“定不负你！”听男人悠悠吐出这四个被摩挲得抵死温柔的字眼。花离轻轻倚靠在他怀里莫名红了眼眶。
　　风与岁月悠远，蕴酿着三月的温酽，棠梨树下花开正好，一双璧人对影成双。

　　我头愈来愈痛，渐涌渐多的画面仿佛要把它给挤爆了。
　　我看到那年冬末，雪后初霁。

　　院里一片菜田还覆些雪，屋子上空飘起袅袅炊烟。屋内有人朗声道：“三月雪连夜，为应伤物华。只缘春欲尽，留著伴梨花……”

　　顿时大骇，这幕我曾梦见过的。可我，从来只会看见与自己有关的未知事，现下看见的分明对眼前这花妖的过去！
　　戈业迟迟不动手，我只能盯着梨花妖的眼睛，盯得越久头越痛看到的事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