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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饮食失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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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七嘴八舌:“杨跃什么来头?打人怎么没听说挨处分?”
“噢,我妹妹在初二一班。她之前说,杨跃是个混世魔王,一天到晚在班上一句话都不说,不晓得原先在北京犯了什么事,上学期才转学来重庆。”班长赵嘉怡说。
“空降最好的班,家里怕有点背景哦?”
“他需要什么背景嘛?初二,才满十五周岁,只要不杀人,啥事没有。”
“家里有背景该送去国际部噻,只晓得去中考班祸祸普通同学和老师,算什么本事?”蔡雨松说。
“如果他打人都不挨处分,我们班更不应该受处分哟。”陈浩哲说。
走廊上,护工推着三床进大病房,徐仪清不再看聊天记录,跟进去杵床头。
杨跃躺在床上,双眼微睁。头发干枯,皮肤干燥而苍白。
一个行政人员过来,对杨跃打开笔记本视频。
杨跃微微举了举右手,对视频示意,五个指甲上一道道发黑竖条纹。
视频里,一个中年女人右手举身份证,左手举一张授权委托书。授权书写明“本人杨亚军是患者杨跃的外婆,现授权医科大附属二院全权救治杨跃。”口头说,“助理已经把知情同意书发过来了,辛苦各位医生护士照顾他。”下线。
徐仪清还没得到对话机会,护工居然又推走杨跃。无人搭理他,只有夜班护士在临走时说:“他要继续检查,稳定生命体征。”
徐仪清只得坐回椅子,在急诊区的人仰马翻中,继续组队。手机屏幕逐渐变花,他怕近视,闭眼休息。
“国际部床位准备好了。”护士过来摇他,“过去睡。”
手机屏幕上已经是两点过。
徐仪清打起精神,跟床一起去国际部病房。
病房如同豪华五星酒店,大床旁还有个单人小床。杨跃吊着输液瓶,继续辗转各科室,进行全面身体评估。
徐仪清无法随他辗转,外加疲累不堪,扑到小床上。门口经过杨跃的推床,他忽然想起,姚玲玲又会在这所医院的哪一处?
邻居小姐姐再一次出现。她穿着白色睡衣,黑长直发,背影清瘦,慢慢拉开窗户。
十六岁的徐仪清喊:“姐姐,不要跳下去啊。”
小姐姐回过头,苍白、忧郁,对他挥了挥手,纵身一跃,忽然变成红裙子的姚玲玲。
地面的绿草地变成操场,塑料颗粒如同绿色沙漠。
他站在姚玲玲身体旁边。
姚玲玲忽然抬头,满脸血迹,嘶吼着:“徐仪清,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你有没有尝试过救人?你不会愧疚吗?”
塑料颗粒涌动起来,逐渐埋葬姚玲玲,但她与她的血迹已渗进塑胶颗粒中。血从地表冒出来,染红操场,染红教学楼,向他逼近,爬上他的裤腿……
徐仪清猛然睁开眼睛。
病房的天花板洁白纯净。旁边大床上,杨跃挂着吊瓶,液体一滴一滴灌注静脉。
过去和现在不再在梦境中混合。
徐仪清背后湿湿黏黏,爬下床,去卫生间上厕所。洗漱用品有三套,他拆封一套洗漱,回主房间拿起手机一看,才八点。
“冷。”杨跃声音轻微。
徐仪清起来摸索墙壁上的温控开关。
“不要调节室温,26度很合适。”年轻医生开门进来,也就三十岁左右,“杨跃只是对冷的耐受度下降。他的身体为了保存能量,减少了四肢的血液循环。”胸牌上写“副主任医师王帆。”
“医生,他严重吗?”等了一晚上,徐仪清总算等来其他能交流的人,“为什么昨晚会突然晕厥?”
王医生不答,反而问杨跃:“他是你什么人?”
“校友。徐仪清,在渝蜀中学高二·三班。”杨跃睁开眼睛,望着医生,说他昨晚知道的信息,“王医生你跟他说,我这个情况并不严重。”
徐仪清显然无害。昨晚杨跃与他对视过。他短发,没有刘海,额头饱满。单眼皮,脸蛋秀气,气质邻家。昨晚上面白底蓝刺绣连帽卫衣,下面修身靛蓝牛仔裤,外罩米色薄大衣,脚踩白鞋。内搭全是FILA,仿佛安踏的民间代言人。接住他时还来摸他额头。傻透了。
除了没穿大衣,今天徐仪清打扮还是与昨晚一样。不过徐仪清送他来医院,一直守着他,没必要拿病情吓唬人。
“杨跃有点饮食失调。昨天他不好好吃饭,吃点又吐掉,电解质紊乱,第一次晕倒。”王医生选择性说事实。杨跃要求将他的病情说得不严重,他要尊重患者意愿。
“诶,等于他是饿晕的?那他下午·····”徐仪清理解医生说的那部分。吃饭不规律确实伤身体。
“你看了我打人视频。”杨跃指出。
“嗯。”徐仪清承认。杨跃刚醒来,就能从他的话里推测事实,说话挺有逻辑。他为什么突然打张成军?总不能因为要彰显自己是混世魔王吧?
“难怪。过度运动倒也是他晕倒的原因之一。”王医生处变不惊,道德纪律问题归学校管,“他喜欢强迫自己进行高强度运动,出汗会加剧电解质流失。”
打人怎么不算运动呢?医生说得对,徐仪清说:“他的家长什么时候来?”垫付的钱可以还给他吗?
“他外婆在北京,没法来。”王医生说,“他需要的支持应该来自家庭和我们医护人员,而不是同龄人。作为他的朋友,如果徐同学你愿意,等他回到学校后,平常对待他就行,就像对其他同学一样。不用过度关注他。这样,你跟我来一下。”
“王医生,你在这里说。”杨跃说。
“杨跃,你刚开始营养重建,摄入热量本来就低,多休息,少动脑。”王医生去走廊,“我是你的内科主治,我能和其他科室一起批准你的出院申请,你多多少少要信任我。”
杨跃对医生闭嘴。
徐仪清跟出去。
“我听护士说了,你将他送到医院并垫付押金,在法律和道德上做得非常好。”王医生说,“徐同学,你没有任何义务提供超出朋友情谊的关怀。”
徐仪清点点头,附加保证:“他晕倒这事,我不会四处传播。我会保护他的隐私。”
“如果他想倾诉,你倒可以做一个好的倾听者,最好鼓励他配合医生。友谊本身是一种很好的支持。”王医生提醒,“但你千万不要扮演监督或治疗角色。如果你发现他有任何极端行为或言论,务必第一时间送医,而不是自己介入。首先你要保证自己身心舒畅。”
徐仪清挠挠头:“医生,我没什么不舒畅的,就是昨天熬夜困。杨跃后面还住院吗?”
“他还要住院1到2周,我们得缓慢给他增加营养,监测指标。”王医生告知情况。
“如果他家长一直都不来,就没人陪着他吗?”杨跃瘦巴巴的,孤零零在医院,有点可怜。徐仪清自己生病,必定是妈妈爸爸奶奶外公外婆轮番上阵。
“你可以晚上来陪陪他,我们病房条件不错,还管三顿家属餐。”王医生笑笑,掏出手机,“前提是你不耽误自己正常的学习、生活。你加我个微信吧,有什么可以问我。”
徐仪清加上他,回去跟杨跃说要回照母山家里拿换洗衣服,“晚上再来陪你。”
“不来。”杨跃皱眉。没有人守过他,他又没有生命危险,医护也不会整晚陪着他。听起来陌生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