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记忆与一个小目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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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四年二月十七日，算算日子，余慧瑕已经来了这庄子快八年了，她望着窗外萧条的景色，止不住的叹了口气，春寒料峭，还不是能出门的时候。
元娘望着眼前呆呆盯着窗外的小姐，心中猜测小姐昨日夜里想来睡得并不安稳，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涩，独身在外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思念家人呢，元娘知道这往后几日小姐的心情都不会太好，可平日里教小姐古筝的杨娘子已经在用早膳了，马上就是授课的时辰，元娘一时也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扰。
元娘是余家的家生子，只比余焕文小一岁，八岁便被爹娘托关系送进府做了丫鬟，开始是跟在余老夫人身边调教着，长到十五岁便被调到余焕文身边做事，一同分过来的还有春分、夏至两个专门为余焕文准备的通房丫鬟。
后来余三夫人嫁过来，不出一年便闹出这两人争风吃醋，不敬主母的荒唐事来，于是余老夫人亲自做主把这两人打发了出去。
只是元娘想不通，虽说春分、夏至两人因那两年做了余焕文少爷的通房丫头，确实有些骄狂，但一般都是对着余焕文少爷身边不敢得罪她们下等仆人，对着主子从来都是恭敬无比的，也不知哪来的胆性冲撞余三夫人?
后来，余焕文身边姿色过人的婢女两三个月见都陆续嫁出去了，只有元娘因着容貌普通，倒是一直留了下来，渐渐做到了一等侍女的位置。二十二岁那年，元娘父母求了余焕文的恩典，放元娘出去嫁人，嫁的正是在余焕文手下做事的王忠。
余慧瑕要出府的前几日，因余慧瑕原本的奶娘不愿意跟着余慧瑕去乡下，而元娘刚好生了儿子不久，奶水很是充足，余焕文便让元娘做了余慧瑕的奶娘，连带着她丈夫一同做了这庄子的管事。
元娘办事一向细致妥帖，这些年余慧瑕虽然住在乡下，但是衣食住行有着元娘打点周全，并未受过半点委屈。但在过去八年里，余慧瑕都只能在生日这一天中午快要用饭时，才能见到母亲与哥哥，短暂相聚后便又要等上一年，所以每年生日后她都要低落上三五日才能缓过来，故而元娘才会如此犹疑。
因昨日是余慧瑕的生日，余焕文特意带着乔装改扮的沈兰心和余佳义陪余慧瑕吃了午饭，余焕文是男子，每月差不多能见着余慧瑕一面，沈兰心却是个后宅夫人，每年也只有余慧瑕生日这一天，才能跟着余焕文见见女儿。
余慧瑕满月后不过几天便被余老太爷催着送出了余府，现在呆的庄子不大，大约百十来亩，顾着五六户佃户种着。这是余焕文自己置的私产，余慧瑕一来，余焕文便特意交代过元娘夫妇，闲杂人等不许靠近这里，还给他们留了十来人一同护着余慧瑕的安全。
因着这个女儿是养在乡下的，余焕文便不自觉会格外留心她些。虽然家中女儿惯例有的衣服首饰，余三夫人都会同样规格的给余慧瑕备了一份，一次不落的全部送来，当然余慧珊的要更好些，可她毕竟是个嫡女。
虽说面上余慧瑕的物质是半点不缺，只是在乡下地方，民风淳朴，大家族人情往来之类的交际余慧瑕是一点都接触不到，而养在家里面的女孩儿们，四五岁左右便跟在余三夫人身后学着了。
余焕文对余慧瑕不免有些愧疚，在他想来，余慧瑕学不到的东西注定让她嫁不了世家大族，强行送进去也无法生存。可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余慧瑕目不识丁，便是嫁给寒门也要知书识礼才行。
于是几番打听之下，终于在附近寻得一位年纪颇大却德高望重的刘秀才。余焕文备了份礼物，亲自带着上门走一趟，说动这位刘秀才先开班授课，再将余慧瑕混进去，只是刘秀才要求余慧瑕需改扮男装上学，不然男女混堂实在有辱斯文。
终于在余慧瑕五岁这一年，她顺利的穿着男装进学堂识了字，幸而年岁还小，都是孩童模样，学堂规矩甚严，轻易不许游戏说笑，也没有人能揭破她的身份。
如此过了两年多，刘秀才发现余慧瑕居然颇为灵慧。早两年刚识字时还不如何突出，尤其满了七岁生日，便如同被点了慧根一般，一通百通，除了仕途文章这些不适宜女孩子学的东西以外，识文断字已经不成问题，便是诗词歌赋也学了个粗浅入门。
只是诗词一道本就博大精深，女孩儿家在男人说话时能听懂个大概意思、接上两句便罢，也不求非要做出什么惊世之词来。再者余慧瑕到底是个女孩，长久与男人混在一处终究有被发现的危险。
于是待中秋过后，余焕文再次上门致谢刘秀才，余慧瑕便从学堂彻底毕业了。然后在家做些针织女工一类女孩儿家改做的事，读些《女诫》、《女论语》一类的书。因这些没有先生教授，不通之处便由每月余焕文来探望余慧瑕时为其答疑。
本来余焕文还以为刘秀才对余慧瑕的夸耀之词不过是讨好之语，待自己亲自教了才发觉余慧瑕仿佛天生眼界比旁人开阔一般，每每问答见便有异于常人却让人拍案叫绝之语。
余焕文便更不可能浪费女儿天资，想着让她做个琴棋书画皆通的才女。刘秀才已经领着余慧瑕在棋道与画道方面入了门，余焕文自己也找寻了名家字帖让女儿临摹，只差琴道余慧瑕还不曾接触。
因着余慧瑕已经七岁多了，余焕文便询问了女儿的想法，知晓女儿想学古筝，便请了个颇通古筝一道的女先生杨娘子到家里住着，每日单独给余慧瑕授课。
同时余焕文有意锻炼女儿的管家能力，还把余慧瑕现在住的这个小庄子渐渐交给她管，若余慧瑕能不负所望完全掌控下来，便将这庄子奖励给余慧瑕做陪嫁。
故而这段日子在余焕文的高压教育之下，余慧瑕过得着实有些艰辛。
可余慧瑕今日对着窗外发呆却不是为了学业繁重而忧愁，也不是元娘所想的为了只能与母亲哥哥短暂相聚而伤心，而是因为她前世的记忆彻底觉醒了，她这八岁的身体里换了个成年人的内芯。
是的，前世。余慧瑕清楚的记得自己叫做余晚晚，刚刚毕业实习半年，她大学学的是电气自动化专业，毕业以后光荣的回家当了一名村电工。是的，一个能徒手掰弯6mm铜芯线，且笔直弯成九十度角保证接线横平竖直的女汉子，就问你怕不怕吧。
那日恰逢雷雨天气，雷击造成188线路漏电导致分支箱跳闸，周边几个村都停了电。当时正是盛夏，保修电话响个不停，待大雨稍歇，余晚晚跟着老师傅出去巡视线路，被急速飞来的东西击中身体，然后她眼睁睁的看着一根钢筋穿透她的身体，死亡迅速笼罩了她。
看自己如今这五短身材，想来是又投胎了，还投到了一个她不熟悉的古代，也许这世上真有平行世界这一说吧，只是不知为何这孟婆汤在她身上竟失了效。
七岁之前，她没有丝毫记忆，活得如同一个普通的古人。在她七岁生日那天以后，现代的记忆便时不时出现在她脑海里，只是这些东西十分零碎，且都与她学的东西有关，让她能闻一知十，也让教她的刘先生和父亲越来越喜爱她，出于虚荣心的驱使下，她便将自己身上的奇异之处隐藏了下来。
直到昨日，仿佛她前世的记忆终于能与她的身体适配了一样，全部向她涌了过来，每一件事都十分清楚，好像她前世的眼睛与耳朵是个机械的的可收音的摄像机一般，每一个场景都纤毫毕现。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些记忆在她第二日早晨又尽数隐藏了起来，不刻意去想便不会贸然出现打乱她现在的认知。可是一旦她想什么关键字，比如造纸术，那么她上一世接收的所有关于造纸术的信息便全部呈现在脑海里，活像在脑子里安装了个搜索系统似的。
当然，今世的记忆就没有这种功能了，和普通人一样只记得重要事情而已，也不会说连刚出生的事都能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余慧瑕发呆的时间有些久，脑子里乱哄哄的，她未觉醒记忆的时候，除了不能见着家里人这一庄忧心事以外，严格准从规矩礼法，生生把自己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除了上学堂以外，活生生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道小姐。
当有了现代的记忆，见识过精彩纷呈的世界，玉京京郊这小小农庄里的院落便让她觉得格外逼仄了，诗人艾米莉·狄金森说过:“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她得想个法子出去看看，可余慧瑕知道以父亲的性子绝不容许自己脱了他的掌控，这农庄里里外外都是父亲的人，照顾她、保护她、同时也监视着她。
父亲将庄子交给她之后，她管理的虽说颇为顺利，可一是由于父亲父亲下令让她主事，元娘丈夫自然不会给她添乱，还会积极协助；二是她当时年幼，虽然零零散散有现代的记忆，到底课业繁重，只好萧规曹随，顺着之前的路子走，也就出不了什么乱子。
然而仅仅是无功无过是不行的，若是不能够在父亲那里给自己争取到更多的自由，只怕自己终生也逃离不了这后院的一亩三分地了，便是以后嫁人了，也不过是从一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罢了，更加束缚无比。
自己得借着这个机会做出些成绩来，待父亲将这庄子给了自己，自己便能让身边这些人对父亲有选择性的闭一闭嘴了，那么至少在结婚前，只要自己还在这庄子里，那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记忆与一个小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