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的调色板》无邪幺妖

57、偏爱之相知

　　乔琴知给我打来电话，邀请我和她一起参加学校今年的诗词大会，我问她还约了其他人吗？她说其他人带不动，就我们俩，我们双人打雷，她把比赛文件发给看看，我说好。

　　我答应得如此爽快，晴朗很意外，他说：“班上的女生很多都不喜欢乔琴知，你居然不排斥她，还愿意和她并肩作战，为什么？”我说：“女生之间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你有点八卦喔！”晴朗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啊！你一向目无下尘，女生基本都不喜欢乔琴知，我以为你只会更加不喜欢她。”我说：“乔琴知之所以被攻击，不是因为她这个人糟糕，而是因为我们阶级不同。”晴朗说：“怎么说？”我说：“她的舍友不喜欢她，诋毁她，是因为她说内衣三个月不扔，如何如何；穿几十块的衣服像披麻袋，掉身价；女人不懂高级香水、口红和包包很丢人等等，大家之所以统一战线讨厌她，是因为她们觉得乔琴知冒犯了她们的尊严，因为她们消费不起那些东西，‘粉色全无饥色加，岂知人世有荣华。’”晴朗说：“难道不是吗 ？”我说：“主观上是的，客观上就不好说了。站在乔琴知的消费水平上来看，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对她来说生活本该如此，错就错在‘遍身罗琦者，不是养蚕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不知人间疾苦。”晴朗说：“还可以这样洗白？”我笑了笑说：“……不可以！只是这不是我不喜欢她的理由，也不是我喜欢她的理由。乔琴知虽然是富二代，可是她并没有混吃等死，相反她态度端正，学习认真，积极进取，兴趣广泛；可是那些普通家庭的孩子呢？插科打诨，沉迷网络，意淫追星，你说哪种人更好呢？反正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乔琴知。如果她们是富二代，对比乔琴知不会好到哪里去，甚至更差！”晴朗说：“你这样说还挺有道理……”

　　我说：“以前看《红楼梦》我不喜欢妙玉，我觉得她高傲过甚……可是现在却很喜欢她，除了黛玉我最喜欢她，甚至比喜欢黛玉还喜欢！”晴朗问：“为什么？”我说：“因为以前我是刘姥姥那样的人，尽管善良、质朴、热情，但是浅薄粗俗更甚！不坏但无趣。”晴朗笑了笑说：“你读了多少遍《红楼梦》呀？”我说：“不知道，反正十多年了，有空了就翻一翻，每翻一次都会发现新东西……”

　　我说：“我能理解乔琴知，最重要的还是我的经历，小时候我爸爸是煤老板，所以我们家生活很好，在朋友与同学面前我真的没有炫耀，可是因为稀缺即贵重，很多事情很自然地就成了招摇过市。我要怎么解释呢？人心很奇怪，明明是自己敏感，非要说别人冒犯了；明明是自己得不到，非要说别人不配；明明自己嫉妒，非要说别人嘚瑟。如果真的不在乎，真的物外超脱，就应该毫无波澜。”

　　不知道怎么搞的，我晚上玩手机的时候，竟然不小心关掉了我的闹钟，以至于我晚起了几分钟，撞上了宿舍洗漱高峰，十几分钟才错开，耽误了吃早点的时间。晴朗给我买了牛奶和肉包，让我在去教室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吃。教室离宿舍区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我右手拿着包子啃，左手牵着晴朗；晴朗右手牵着我，左手抱着课本端着我的牛奶，我吃得太认真了，不自觉慢了下来，晴朗着急去弄指纹打卡机，在前面拖着我……

　　突然郑岳林一群人从我们身边走过，他们说：“哎呦！班长，你们两个感情怎么这么好？走路都这么浪漫！”我转头笑了笑，看看他们，又看看晴朗，朝阳刚刚露出脸，泻出的光刚好打在我们紧紧牵着的手上。嘿！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呢！

　　来到教室拿出手机，班群里有好多消息，打开一看，大家竟然在讨论我和晴朗。我有点摸不到头脑，往前划了划，居然看到我和晴朗的照片，刚刚我们竟然被偷拍了。我点开照片看了看，诶！拍得还不错！毫不犹豫点击了保存。发照片的人是晴朗宿舍的舍友祁望，这些人真调皮。我没有回复大家，关闭了手机屏幕准备上课，晴朗却高兴地和他们互动起来……

　　大家说照片很好看，可惜是背影，要是来一个俩人回首会更好；晴朗说这样简单，下课之后重新拍一组，然后@祁望，说等待摄影师就位；有人说晴朗衣服不好看，平平无奇的体恤衫和牛仔裤，配不上墨葵的法式小香风，晴朗@她说，请设计师搭配一套呗！有人说应该把包子P掉，掐香烟，染红唇，才够欲，够有范，晴朗@他，说吸烟有害健康，要不换一支月季……

　　书画协会联合几个学院学生会举办了各院级书画大赛，很多书稿交到我们协会评分。我不是干事，这些事情本与我无关，看见颜训会长手里有拿着那些评选出来的作品，我很好奇，便借来欣赏一番，打开之后我很失望，连续看了很多张，都很糟糕。若不是打了评级，我会怀疑这些是垃圾。毛笔部部长佟唯嘉说：“墨葵，这次你们商学院也参加了这个活动，你怎么不参加呀？”我说：“我写得不好……”佟唯嘉说：“怕什么，有我们在，第一名稳稳地给你！”我说：“名不副实，不敢要。”佟唯嘉说：“哎，不存在。”我问颜训说：“有些作品明明很糟糕啊，怎么会获奖呢？”颜训说：“这个分我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厉害不？”我说：“哦……”我没有说话，继续翻看着这些作品，真正好的真没有几张。颜训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说：“那些人水平都不高的，不能和我们社团里的人比……”我说：“嗯，我知道。”

　　佟唯嘉说：“新来的那个柳飞很不听话，常常不给我们这些干事面子，要不我们把他们开除了？省心！”绘画部部长邱欣说：“不止柳飞，那些不听话的我们要好好捋一捋，下学期选干事的时候可不能让那些人竞选通过……”柳飞很有才啊，我们是书画协会，不看才华，怎么搞起了……

　　我和晴朗说我不想去书画协会了，我想退出。晴朗问我为什么，我说我对里面的人很失望，然后我把今天遇见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晴朗问我说：“你在里面学到东西了吗？”我说：“学到了。”晴朗说：“跟谁学的？是不是跟那些会长、部长学的？”我说：“是！他们确实能写漂亮的字，画漂亮的画。”晴朗说：“既然这样那就继续学呗！为什么要放弃？”我说：“我不喜欢他们的为人，我喜欢情操好道德高的人。”晴朗说：“人是多面的，你要试着去理解别人……”我说：“我知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也不确定生死存亡之际我会有多高尚，可是还没有到生死存亡的时候，为什么要漠视规则？践踏别人的汗水与期望？”晴朗说：“你天性淡泊不喜权柄，有些东西你与生俱来，可是别人不是啊，你要给他们时间学习、改正。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在这里面，错的不是哪几个人、哪些人，那么简单。”我说：“我知道，可是我不喜欢又愚蠢又不善良的人，我是一个完美主义，精神完美主义，我喜欢的人可以丑，可以穷，但是不能是小人、莽夫！今天只是几张奖状，以后呢？以小见大，这样的人太肤浅了！”晴朗说：“你只是去消遣，没必要那么较真。”我说：“如果玩我都不能随性，那真悲哀！我可以辩证的看待问题，分析问题；可是请不要让我时时刻刻这样绷着神经，我有情感，我需要保留我的偏好！”

　　晚上我和晴朗从学校外的小吃街买炸洋芋回来，看到我们这片宿舍区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不用问，肯定有人在表白。我和晴朗说：“人这么多，表现手法应该很特别，咱们瞧瞧去！”我们朝着大家咔咔拍照的方向看去，眼前这栋宿舍楼的灯光明暗不齐，拼出了一个“love”，我再看看左右两边几栋楼，连在一起就是“LX I love you”。我说：“这男的还真有心，女生就喜欢这些……”忽然几个孔明灯缓缓升空，前面一个男孩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大声说：“李曦我爱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今天放灯向天起誓，我会爱你一辈子！如果可以，我要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都送给你！”

　　我笑了，暗自好笑。呵呵，小姐姐，客观上不可以，所以他不能！

　　大家咔咔拍照，纷纷发微信朋友圈，发□□空间，发微博，为其做见证，感动得痛哭涕零。摘星星？十岁之前还有点意思，二十岁还说，那多没意思！

　　我用竹签挑了一块炸洋芋到嘴里，嚼了几口说：“……这誓言还没有我五元一盒的炸洋芋有味道！”晴朗说：“有点酸喔！是不是羡慕前面的女主角了？”看见保卫科的人风尘仆仆赶来。我笑了笑说：“明天在学校的通告里，我们就知道前面那对情侣姓甚名谁，什么学院，什么专业了。”晴朗说：“怎么回事儿？”我用眼睛示意晴朗往后看说：“学校里禁止明火，他们的麻烦来了！”

　　晴朗说：“我也想弄一些烂漫的事情哄你开心，可是你不喜欢烂漫，我也不敢随便弄，我怕拍马屁拍到马掌上。”我说：“你错了，我喜欢烂漫，并且我是一个无比烂漫的人！只是我的烂漫不是让谁捧着玫瑰花和我发誓；不是让谁用灯光打出的我的名字，引人尖叫；不是让谁当着很多人咆哮，说他爱我；更不是沙滩、红酒、烛光晚餐、私人定制……”

　　晴朗说：“不是这些，那是什么？”我笑了，拉着晴朗顺路跑进田径场，我放开他的手，一个人跑到了前面，他马上追了上来。

　　我张开双手，踩着七千平方米的足球场，拥抱着二十万亿光年的银河系，和晴朗说：“是你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问；是你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怕；是我什么都没有说，你什么都知道；是很复杂的东西，和生命一起长跑！”晴朗笑了，我说：“不要搞那些没用的把戏，想表达你爱我，那就教我一些你会而我不会的东西吧！比如打篮球，比如骑小电驴、玩滑轮，或者我们一起学习新的东西，认识新的思想；一起去没有去过的地方，看没有见过的风景；一起认识新朋友，一起突破自我打破禁锢，一起骂人，一起说谎，一起画地为牢、醉生梦死……”

　　跑累了，我们一起睡在草坪上看星星。我说：“诶！你可以和我讲讲你们苗族的巫蛊之术吗？我觉得很神奇！我一直觉得所谓的种蛊，就是你们会利用某种寄生虫。”晴朗说：“能下蛊的不是一般人，一般人是不懂蛊的，我其实和你一样，不懂。”

　　晴朗问我：“为什么要学打篮球？”我说：“你不要想象力太丰富，我不是因为你喜欢打篮球所以想学，我是没有办法！这学期我们班女生体育课考篮球，期末考试的内容是三步篮，我之前上课的时候没认真学，偷懒去了，你懂的……下周就考试了，你任重道远喔！”晴朗说：“三步上篮很简单的，包我一天就学会！”我说：“可是我很笨喔！”

　　我和晴朗从食堂吃完饭出来，烈日当空，我才意识到我把太阳伞忘在食堂餐桌上了，我马上回去取，可是回来一看，座位上空无一物。旁边正好有两位食堂保洁阿姨在打扫卫生，我过去问她们：“嬢嬢，刚刚这里有一把伞，你们看见没有？”其中一个大妈眼神闪躲，握着拖把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我记得她，她刚刚就在我座位附近打扫。另一个大妈说：“不知道，我刚刚不在这里！”然后看了看她的同事说：“你问问她，她一直在这里，或许看见了！”大妈没有正眼看我，加快了自己手上的动作说：“我没看见！”我笑了笑说：“没事，打扰了！谢谢！”

　　晴朗问我：“不找了吗？”我说：“伞被那位大妈收起来了，算了。”晴朗说：“怎么这么肯定？”我说：“其一，大学生在学校一般不会贪这个便宜；其二，一两分钟我们就原路返回，除了那位阿姨附近没有人；其三，她的情绪没有藏住，还心虚地看了看她放在不远处的手提袋子。”晴朗问：“为什么不拆穿她，要回你的伞？事情本不复杂。”我说：“因为人是群居动物，她的同事在旁边，我不想破坏她的形象，以至影响她以后的工作与生活。”晴朗说：“……所以你甘愿认这个损失？可是那把伞你很喜欢，你淘了很久才得到，而且价格不便宜。” 我说：“没办法，社会的生存规则对善良的人本就不公平。选择善良，就不要权衡利益得失。”晴朗笑了，我也跟着笑了。

　　我说：“……我这样做或许不对，从法律和社会层面来说叫助纣为虐。可是这个社会对弱者也不公平……而且我们所谓的公平与平等，其实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那位嬢嬢不坏，手法不娴熟，不是一个惯犯，没必要穷追猛打。她喜欢那把伞，送给她又如何？这点经济损失，我能承受。当然，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社会上的强者，我只是懂得人间的虚伪。”

　　第二天晴朗给我送了一把伞，他说：“随便买的，不是很漂亮，你习惯打伞，夏天没有伞不行，就将就着用吧！哪天遇见了漂亮的、独特的，我们再买一把！”我说：“你好笨！网上可以搜同款啊！”晴朗说：“网购快递也要几天之后才到啊！”我说：“好吧！谢谢！”撑开薄荷绿的伞面，几只小猫咪窝在伞檐边，我看了看说：“是我喜欢的风格！很漂亮！谢谢！”晴朗说：“嗯……我不喜欢你对我说谢谢。”我说：“为什么？”晴朗说：“感觉生分。”我说：“我的谢谢和其他人的谢谢不同，其他人说谢谢是形式，我说的谢谢是对生命的致敬……也是对你的回应。”

　　晴朗问我：“你知道大家在背后都怎么形容你吗？”我说：“我知道啊，叫我小孩！”晴朗说：“你怎么知道？”我说：“有一次在教室里，祁望给你一包零食，他说给你家小朋友的！你忘记了？”我想了想又说：“……还有一次在超市，我们遇见了你的舍友，你抱着两板爽歪歪，他们问你为什么要买这个，你说小孩子喜欢！你也忘记了？” 晴朗说：“你都知道啊？”我反问：“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有眼睛会看，我有耳朵会听，我有大脑会思考。我不说，不代表我没有任何反应。时代在看着我，我也在看着这个时代啊！”

　　我说：“其实我比他们想象的要成熟，我只是不想成为司汤达笔下的于连、福楼拜笔下的包法利夫人、契诃夫笔下的奥楚蔑洛夫、莫泊桑笔下的玛蒂尔德……我也不打算老了以后学习卢梭写一部忏悔录……要改变就现在，我要的东西很少，对自己的要求却很高。我不喜欢和班上的同学玩，并不是我幼稚、不合群、小孩心性，而是班上除了你，其他人我无所谓。他们有的是花，我远远地欣赏就好；他们有的是便便，我远远地躲开就好；让她们互相滋润吧！我没有否定他们，也没有觉得自己了不起，只是对他们不感兴趣。认识一个人要么得到快乐，要么得到智慧，要么相得益彰，什么都得不到，还给自己添堵，何必认识？和他们说长道短我很闲吗？”

　　晴朗说：“墨葵，你的头发变黑了，你知道吗？”我扯过马尾看了看说：“没有呀？白发还有啊？”晴朗说：“比以前少很多了！现在只有零星几根了。他们昨天问起，我才注意到……” 我问：“谁问你呀？” 晴朗说：“我舍友问我，给你用了什么药恢复了头发，他们求药方。我说，爱情！哈哈……”我笑了笑说：“胡说……明明是生姜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