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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终章 比目 ...

  •   花落花开,秋去冬来,快意恩仇的少年剑客收敛锋芒,如花似玉的红粉佳人傲雪凌霜。
      贞观元年末(公元627年末),这一年距阿舍与石惊天成婚至今已近七载。
      其时正当寒冬腊月,雪后初晴,无痕山庄练剑坪中,一名稚龄女童手持一柄特制青锋短剑,从看似最简单的劈、刺、挑、抹再到一招一式的基本剑式不断重复施展,动作也从迟缓滞涩到流畅娴熟。她穿着扎袖短打,背脊挺直如小松,旋身纵跃间展示出来的是超乎年纪的利落身手。
      此女正是阿舍与石惊天的掌中明珠,年方五岁的无痕山庄少主——石暄和。
      暄者,暖也,易经名学释义:智勇双全,清雅荣贵。
      “嗤”的一声破空细响,石暄和听音辨位迅速回剑护身,被劈开两半的暗器挟带利风余劲飞落松下积雪,定睛看时她才发现所谓‘暗器’竟只是一朵梅花,红梅映雪煞是显眼。
      石暄和心神微凛,直视前方的眼神越发专注。
      但见一位白衣飘飘的俊美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练剑坪内,左臂悠然负于身后,右手拈着一根红梅花枝,朝她疾刺而来。
      暄和从三岁起就由父母悉心教导传授吐纳内功,在气力足以提剑时便开始学剑,一套基本剑术已练了足足一年,施展起来有纹有路,变招自如,即使匆忙应战也不慌不乱,沉着应对。
      可惜她尚且年幼,面对的又是当世最顶尖的剑客,纵然对方已经压制了修为意在喂招,但只这一缕若有若无的凌厉剑势就轻而易举将她压制得喘不过气,手中青锋挥舞起来也愈见吃力。
      反观那白衣男子却是格外气定神闲,甚至还能掐准时机在女孩堪堪脱力之前收了花枝。
      他看着与爱妻极为相似的稚嫩面容,不怒自威的俊颜露出一抹淡笑,颔首赞许:“不错。”
      “对敌可孤注一掷,也可欲擒故纵,或单刀直入,或因势利导。临阵如此,驭下亦如此。”
      “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手段技俩都只能是蚍蜉撼树,螳臂挡车。”
      石暄和气喘吁吁地倒垂剑尖勉力支撑身体,闻言精神大振,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气力挺直了脊背,抱剑施礼,语带雀跃之意朗声道:“多谢父亲指点!”
      原来这名白衣男子正是石惊天。
      此时的石惊天已过而立之年,却依旧形貌昳丽,俊美非凡,盖因他内力深厚又与阿舍夫妻恩爱阴阳合和,所以看上去仍如成婚当岁那般丰神俊朗,气宇轩昂。
      “屏息,静心。”石惊天袍袖微扬握住女儿的手,缓缓输送真气助她借力站稳平静呼吸。
      暄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目光晶亮明澈,紧紧牵着父亲温凉坚韧的手掌跟在他身后。
      她回顾刚才交锋的情形以及那番话语,又想起数日前跟随父亲外出时的所见所闻,抬头望向面前这道挺拔隽永如孤松傲然而立的身影,一股崇仰孺慕之情油然而生。
      小姑娘挨着父亲身侧,仰面用稚嫩的童音问道:“爹爹,我听姑姑说小姨从江南出诊回长安了,明日会跟姨母和小舅舅过来与我们一同守岁,是为了娘亲即将出关的事吗?”
      石惊天嗯了一声目光转而望向后山,对女儿的聪敏毫不意外。
      因阿得和温璇也知道阿舍这两日可能会出关,姊妹几人又有数月未见,所以决定今年同聚无痕山庄守岁迎新。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层则是担心阿舍闭关多日或许会有所不适,她们也好及时为其诊治调理。
      他牵着暄和的小手缓步往演武场大门口走去,刚想说什么,身形却陡然停住。
      “爹爹?”暄和感觉身上一阵微微发热,又对父亲莫名停下脚步有些疑惑不解,抬头望去时突然瞥见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笑意从抿着的唇间一路延伸至湛黑发亮的凤眸。
      这样的笑容,父亲一贯只在母亲面前展露,暄和突然福至心灵:“爹爹,娘亲出关了?!”
      “快了。”石惊天抚了抚隐约发烫的扳指,示意门外候着的侍女上前,接过斗篷罩在女儿身上,低头对她温声吩咐道:“回房梳洗换身衣裳,随我去石室接你母亲出关。”
      “是!”暄和欢呼应声笑得眉眼弯弯,仰着小脸撒娇道:“爹爹,今晚我想和娘亲同寝。”
      石惊天凤眸微眯,眼神带出些许危险意味,“怎么,刚才挨的打不够疼?还是临摹的字帖不够多?”
      “爹爹几乎每晚都陪着娘亲,我已经很久没在娘亲的怀里睡过啦!”
      “你要什么都好说,可若事关你娘,想都别想!”
      暄和撇了撇嘴,不服气地说:“爹爹,你这么霸道,我娘亲知道吗?”
      “我是什么样你娘最清楚。”石惊天从容哼笑,负手而立,“快去梳洗,别让你娘久等。”
      一大一小突然从父慈女孝转而针锋相对,随侍众人各自屏息忍笑,没敢出声。
      无痕山庄公认的镇庄之宝,不是英明神武的庄主,也不是年幼早慧的少主,而是身为中流砥柱却不自知的庄主夫人,夫人一出,谁与争锋。
      石室位于后山脚下,石惊天曾携阿舍联手布下多种精妙阵法机关,免受外界干扰,极适合闭关清修。
      待到石暄和更衣整装完毕,与父亲一同施展轻功抵达后山时,冷雨和桃蓁已率领侍女庄卫等候在阵外。
      冷雨迎上前来,施了一礼:“主人,少主。”
      桃蓁紧随其后,敛衽道:“庄主,少庄主。”
      暄和掀开鹅黄锦貂帽檐露出粉雕玉琢的小脸,躬身还礼:“姑姑,桃蓁姑姑。”
      女孩年纪虽小,但一言一行极有礼数,可见其教养。
      对于父母的亲友,暄和素来是直接按照辈分称呼,诸如阿得、温璇、铁蛋等人,皆是从母亲阿舍这边算起,称之为姨、舅;而冷氏兄妹等人则从父亲石惊天这边论起,以姑婶、叔伯相呼。余者山庄及药铺众人则会添上姓名,既便于区分,又不失尊重。当然,一干护卫侍女又怎敢承少主如此重礼,就连桃蓁此刻也是侧身避开,只受了半礼。
      冷雨则退步回身取过一个小手笼递过去,见小姑娘乖巧将手掌伸进去保暖,这才对石惊天回禀道:“主人,一应事项都准备好了,只等夫人出关。”
      石惊天正观察阵法的变动,闻言略一点头示意众人退后,拂袖挥扬身影晃动,开始解阵。
      怪石乱林窸窸窣窣地移动,不多时竟转出一条曲径通幽的碎石小路,皑皑白雪,松竹远青。
      小路尽头,洞门缓缓移开,石室周围的机关也被人从里面撤回,阿舍笑意盈盈,红裳猎猎。
      林色与雪色之间,她是第三种绝色。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眷顾,姣好容颜几乎未曾受到时光流逝的侵扰,依旧停驻在双十桃李年华,明艳娇俏之中又透着几分独属于母性的成熟韵味,越发让人移不开视线。
      “娘亲——!”
      暄和一见到阿舍顿时眼前一亮,足下发力似一只轻灵乳燕朝她飞奔而去。
      阿舍迎上几步,半蹲下身张开双臂,将飞扑进怀中的女儿稳稳接住。
      石惊天身似残叶翩然落地,看着爱妻和女儿同时朝他望过来,看着那仿似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张脸俱是眉眼璀璨,心底翻涌出无限温情和满足。
      阿舍拢了拢女儿的斗篷,牵着她的手含笑俏立,眼见丈夫身形欲动,皓腕轻翻,骤然出手。
      红绸披帛矫若灵蛇,蜿蜒呼啸,犹如利刃飞掠划破长空,发出嘶嘶声响。
      石惊天神色不变,袍袖运足内力迎着红绸挥扬而去,同时足下挪移侧身卸去最后一丝余劲。
      红色绸带被反激回旋横扫左右,只听劈啪连绵细响,碎石飞溅,残叶飞舞,路边垂挂的松竹枝桠应声而断,截断口如刀削般平整光滑,两侧的汉白玉石面也被划出一道道斑驳刃痕。
      挥绸成刃,切金断玉,这是正宗心法的极高境界。
      “恭喜夫人。”石惊天嘴角噙笑负手走近,无需多言他也知道阿舍此次闭关功力大有增长。
      阿舍徐徐将红绸披帛重新挽入臂弯,抬眸嫣然一笑:“师兄过奖。”
      冷雨和桃蓁领着一众侍从列阵迎上前来,齐齐躬身行礼:“恭迎夫人出关!”
      阿舍先是示意众人免礼起身,而后朝冷雨和桃蓁浅笑颔首。
      石惊天取过冷雨捧在手中的大红锦裘,展开覆上妻子窈窕的身形,又仔细为她系好绳结,顺势垂下的手掌与之交握十指相扣。
      侍女仆从分立两侧,静待庄主和少庄主一左一右簇拥着夫人移步先行,尾随其后返回山庄。
      无痕山庄,主院寝居。
      暖榻上,石惊天支颐半卧长臂横揽纤细腰肢,午睡初醒的阿舍慵懒惬意地窝在他怀中,两人时而出言考校女儿的功课,时而心有灵犀相视莞尔。
      夫妻二人含笑看着女儿伏于膝侧,眉飞色舞地描绘比划着什么,软绵稚嫩的嗓音带着有别于往日的欢快和兴奋。
      冷雨站在檐下环顾周围忙碌穿梭的侍女,想起夫人闭关期间山庄莫名比往常多了几分安静肃然的低压氛围,又回头望了望温暖如春欢声笑语的主院,轻轻抚摸腰间缠绕的链剑,不知不觉间也露出了舒心的微笑。
      庭院里外处处透着鲜活气息,生动又明媚,这一切只因为女主人的回归。
      是夜,同一日生辰的父女两人吃过阿舍亲自烹煮的寿面,暄和趁父亲去沐浴的空隙,以生辰愿望为由,撒娇哄得娘亲陪她回房还答应今晚伴她入睡。
      于是当石惊天匆匆洗漱赶回房中,映入眼帘的就只剩空荡无人的孤枕大床。
      东厢房内,紫檀木床榻上悬着描绣花卉松竹的鹅黄纱帐,案上的油灯烛台闪耀晕黄光团,母女二人偎依在锦被羽絮之下,暄和把小脸埋进娘亲香香软软的怀抱里,满足地蹭了蹭。
      不同于面对护卫侍女之时的沉静有礼,也不同于跟父亲斗智斗勇的恣意任性,此刻的暄和开心得就像一只好不容易偷腥成功的小猫,安心乖巧地窝在她最喜欢也是最温暖的怀抱里。
      阿舍任由暄和趴在怀中,关切询问女儿近期的生活趣事,时而忍俊不禁,时而窃窃耳语。
      得知暄和已与石惊天对过招,阿舍欣喜之余也不免有所担忧,当下殷殷叮嘱。
      “···习武一为自保,二为除暴,将来甚至还会担负影响着许多人的生死,当你决定拔剑的时候,务须保持冷静清醒,心志坚定。”
      这些年阿舍渐渐开始理解石头师父从不愿轻易动手最终还自愿散功的做法,也自省庆幸过当初那些冲动鲁莽的年岁里,纵使与石惊天有过多次冲突,到底受限于功力不足,未曾与之真正兵刃相见生死相拼。
      暄和有些似懂非懂,但有句话自她习武开始就被父母教导铭记于心,“这就是娘亲和爹爹都说过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不错!”阿舍对女儿的领悟能力极其欣慰,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也不必过于拘泥束缚,注意分寸即可,这些我和你爹爹也会慢慢教你···”
      末了,阿舍也终于知道暄和提出这个生辰愿望的缘由,对她父女二人的斗法好气又好笑。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阿舍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端正女儿的行事,于是两指并拢屈起,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谆谆教导,“···你若是想要娘亲陪你一同安寝,大可以当着你父亲的面光明正大地跟娘说,那么你就会知道娘其实原本就打算今晚先哄你入睡的。”
      “再者,今日既是你的生辰,却也是你爹的生辰,我是你的娘亲但同时也是他的妻子,你爹爹自然也希望我能陪伴他,却因顾及你而只字不提,你方才如此做岂非辜负了你爹爹的心意?”
      “暄和以后若是再这般欺负我的夫君,娘亲可是会生气的哦。”
      石暄和向来尊崇母亲的教导,凝神倾听到最后一句时忍不住仰头望去,对上娘亲那认真专注不带一丝玩笑的眼神,她呆愣片刻,仿佛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行事的不妥,懊恼垂首,闷声认错。
      阿舍爱怜轻抚她秀额,柔声道:“你爹爹其实很疼你的,你别总是气他,他对旁人可从没有这样的耐性。”
      “孩儿知道,毕竟我是爹爹的女儿!”暄和脸上的得意骄傲几乎要飞扬出来。
      阿舍突然生出一丝孩子气,捏了捏女儿的鼻尖,故意逗她:“不过,你爹爹最疼的还是我呢。”
      小姑娘瞬间瞪大了眼睛,半晌蔫蔫地泄了气,显然对母亲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也是炳若观火。
      见状,阿舍笑得乐不可支。
      她搂过女儿暖暖的身子,在白嫩小脸上亲了一口,循循善诱:“只要不惹你爹爹生气,娘亲最疼的也是你,如此说来你已经同时拥有了双倍的疼爱,对不对?”
      “是!孩儿只是觉得···有些不一样。”
      “嗯?”阿舍立时收敛神色,目光柔和带着鼓励:“怎么说?”
      女孩认真地想了想,努力表达自己看到的东西:“我遵照娘亲的吩咐去别院试读以及随父亲外出时,发现那些叔叔婶婶跟爹爹和娘亲不太一样,他们似乎···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小孩。”
      暄和自幼受父母恩爱的熏陶,耳濡目染之下本以为世间父母都是如此,可当她真正踏出山庄去看外面的世界,却发现绝大数人的相处都不似父亲和母亲那般,对那些小孩的教导也不一样。
      小姑娘年岁太浅尚且不能明白太多,阿舍却知道她疑惑的是什么,再次感叹女儿的早慧。
      “一样米养百样人,凡事不可一概而论。”阿舍为爱女掖了掖被角,思索着慢慢答道:“有像你爹爹那般爱护我们的,自然也有丧尽天良抛妻弃子的。这世上大多父母会更重视子嗣,但于此同时,又并非所有孩子的出生都被欢喜期待,因此有了许多悲欢合散。”
      她见女儿眨着懵懂迷茫的双眼努力记住自己说的话,莞尔一笑:“娘亲让你外出只是觉得可以增长你的见识,并非要你立时参悟什么,能察觉到这些已然很好了,不必急着想明白。”
      “暄和只需要记住——你是被爹爹和娘亲共同欢喜期待的。”
      小姑娘先是眉开眼笑,而后想了想又有些委屈:“爹爹最喜欢的是娘亲。”还总是跟她抢。
      “关于你爹爹为何最喜欢你娘亲这件事,”阿舍努力抑制住上扬的唇角,故作思考肃容道,“暄和可以去问你爹爹,此事该由他亲自来解答你才能作数。”
      见女儿乖乖应声眼睫微垂不知在琢磨什么,阿舍声音转而轻柔:“时辰不早了,睡吧。”
      说时,她伸手揉捏女儿小巧耳垂,压低的清越嗓音轻轻哼出舒缓曲调。
      暄和显然对此极为受用喜欢,舒服得眯起双眼,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阿舍慢慢停止动作,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看了眼窗外,无声展颜。
      她垂首在女儿的额间落下浅浅一吻,又掖紧了羽被,悄悄起身检查过室内炭盆炉火,这才轻手轻脚地披好外衣出了卧房。
      夜半子时,院外玉絮又起,阿舍刚踏出房门,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知何时等候在外的石惊天搂紧她,沉郁闷声:“你只顾着暄和,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阿舍轻笑回拥,侧首枕靠他肩膀,软语道:“毕竟是暄和的生辰,我这个做娘亲的也许久未曾哄她入睡了,自然得满足我们女儿这小小的愿望。至于夫君···”
      她蹭了蹭微热发烫的脸颊,悄声反问:“我将女儿哄睡了,后半宿陪着你不好吗?还是你希望和女儿换一换?”
      后半宿意味着···有无限延长的可能,石惊天心神一荡,凤眸晶亮似有月色碎在眼里。
      他低咳一声,佯作不满道:“哼!女儿有生辰愿望,我也有。再说,你我在暄和这个年纪早就独立自理了,不能这般纵着她!”
      阿舍一怔,只觉这句话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当年她哄骗铁蛋喝酒的时候也是用同样的理由来搪塞,莫非真是人以群分,夫妻同心?
      想到这里她不由笑出声来,挑眉睨着他戏谑道:“若论起溺爱纵容,你才是罪魁祸首吧。”
      自家夫君自己清楚,以他清冷孤傲的秉性,女儿若不是被他纵着宠着,哪敢如此恣意放肆。
      石惊天听了这话也不反驳,只低头看着她笑,阿舍转念一想,突然羞赧闭口。
      ——被石惊天纵容得最放肆的那个,可不就是她么。
      北风呼啸卷起锦袍貂裘,两人内力深厚早已不惧严寒酷暑。
      阿舍轻轻挣出温暖怀抱,仰头望着始终走在外侧为她挡去大半风雪的石惊天,抬手为他拂去肩头鬓边的残雪,忽地又停下动作。
      饶是石惊天对她知之甚深也没来得及拦住,只见阿舍一个闪身跃过回廊,立于雪中。
      扬手旋身,错步回眸,阿舍开心笑道:“惊天你看!我们这算不算是提前共白头了?”
      即使已为人妇甚至身为人母多年,阿舍依旧保持着少女时期的率真明朗,灵动娇俏。
      纷纷扬扬的雪花轻盈飘落,青丝缱绻,鬓染霜华。
      今朝同沐雪,此生共白头。
      石惊天一步步走过去将她拦腰抱起,步履坚决笃定,话语掷地有声。
      “——不需要提前,我们一定会同携白首,相伴终生。”
      纵使寒风欲刺骨,亦有爱火可融冰。
      是夜,锦被翻红浪,交颈效鸳鸯。
      翌日,雪光映照,天色大亮,被自家夫人花了大半夜终于哄好的石庄主神清气爽地从房中走出,一眼就看到了板着小脸站在檐下的石暄和,他挑了挑眉,悠悠然踱步过去。
      “女儿给父亲请安。”纵使再气愤,暄和仍旧没忘记恭敬行礼问安。
      石惊天微微颔首,反手带上房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了女儿的控诉。
      “爹爹太过分了,竟然趁我半夜睡着劫走了娘亲!”
      石惊天理了理袍袖,替阿舍担下‘半夜潜逃’这口黑锅,好整以暇道:“她是我的妻子,我光明正大接我夫人回房,何来‘劫走’一说?”
      “那娘亲呢?”暄和两腮微鼓,气呼呼地跺了跺脚,而后高高踮起足尖想往屋内张望。
      石惊天广袖挥扬拦下她的动作视线,声音有些严厉:“你娘累了还在安寝,不准惊扰她。”
      暄和怏怏退后几步,抬头不服气道:“我可以守在娘亲身边等她睡醒。”
      石惊天再次断然否绝,“不行!你娘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只能是我。”
      小姑娘委屈得眼圈泛红,倔强强忍着的模样像极了曾经的阿舍。
      石惊天认真考虑了一会将女儿气哭之后被妻子发难的后果,迟疑着放柔了声音安抚道:“昨夜听你娘说,你有事想问我?”
      说时,他轻轻揉了揉女儿的丱发,顺势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暄和恋恋不舍地回望了一眼,转身瞬间立时收敛所有情绪,抬眸抿唇的沉静面容竟有几分清冷孤傲的神韵,迎上来的侍女甚至生出一种仿佛看到了幼年庄主的错觉。
      父女俩往院内偏厅用早膳,依稀听见女孩软糯又认真的问询之声。
      “娘亲说世间父母大都偏爱子嗣,但比起暄和爹爹显然更在意娘亲,这是为什么呢···”
      “你娘是我一眼认定三书六礼求娶回来的妻子,有她才有你,我当然更在意她···”
      院外,冷炎亲自带队将阿得温璇等人接入山庄;
      后堂,冷雨吩咐侍女洒扫各处悬挂花灯缀红妆;
      东厨,桃蓁按照夫人喜好安排各色膳食盛温盘;
      库房,秦总管执笔拨算珠如冷面判官勾册封账。
      除了随侍主人的仆从,无痕山庄上下众人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张灯结彩辞旧迎新。
      窗前寒梅吐蕊,暗香浮动,阿舍双颊嫣红如胭脂晕染,沉睡正酣。
      石惊天走进寝居半掀起纱幔,见她尚未醒转,俯身落下连串如羽轻缓的啜吻。
      凝视阿舍如孩童般娇憨的睡颜,他耳边仿佛又回响起了女儿天真稚气的疑问。
      石惊天无声笑了笑,小心翼翼将挪往自己怀中的女子拥紧,仿若对待稀世珍宝般揉入胸膛。
      这是他独一无二的例外与偏爱。
      ——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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