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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激化 ...

  •     “世上哪个被丢弃的人会念着抛弃那一方的好?反正我不会,贺白,我不是那个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那个。”

      “你以为你现在的不离不弃能弥补多少?”

      “今晚是最后一晚,明天天一亮我就走。”

      ……

      往日的回忆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模糊,像是老旧照片一样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的黄。

      那是一年寻常的夏天,闷热,蝉鸣,日头很晒。

      那一年,蒋沐凡马上就要迎来进入永音的第一个暑假,再开学就是大二的学生了。

      那天是他和他在永音交到的新朋友刚从宁德塔上回来的时候,他这个新朋友很不一样,对自己很好很上心,从首都来的,从来没有逛过永宁。

      蒋沐凡不愿意辜负这位新朋友的一片诚挚之情,所以打算尽地主之谊,以给自己的恩师杨鹤忠买礼物为由,顺便带这位朋友在永宁的城市里好好逛一逛。

      那段时间,他对生活的激情还有余温,甚至因为有这位新朋友的陪伴,还很有积极向上的劲头。

      他在那场漫无边际的消磨之中挣扎着,与自己内心那赶不走的恶魔对抗着,他想好好过好当下,想好好的珍惜在永音的生活,想未来日子还长,想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想一切还有希望,想他的无依无靠一定只是暂时。

      那个时候他的心里还满满的都是贺白。

      尽管他们分别已有一年,尽管他们都相互说好,以后就好好的过各自的生活了。

      但蒋沐凡虽然能甘心离开,却没办法违背本能,他割舍不掉,也从中出不来,可好在这种阴暗的秘密埋在心里之后,日子倒也能过得去,只要自我催眠的好,他就还有盼头。

      可就是在那个崩溃与坚持的临界点上,那个再回想起来,就像是有某种纸张撕碎的声音的夏天里,贺白拖着一个行李箱,沉默又决绝的出现了。

      蒋沐凡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是有某种感应,那天跟方黎从宁德塔上下来之后就有种莫名不舒服的预感,结果一回来,就看到了那个矗立在树下,如同石碑一样一动不动的身影。

      那天的贺白,眼底再也没有从前望着自己的温柔,嘴角也没有那抹似乎总是难以压抑的笑意。

      他是冷漠的,无情的,像是一个冰冷的行刑者,一切的决定都不容商议——

      “这是你放在家里所有的东西,衣服书本还有一些零零碎碎,我收拾了个大概,基本上能看到的不论有用没用,我都拿过来了,你回去整理一下。”

      “这个暑假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回家了,以后……能不回也就不要再回来了。”

      “妈不愿意见你,贺薇要高考每天压力也很大,我们不要再给她们增添压力了,就这样吧。”

      “凡凡,你走吧,就从这里开始,重新生活,忘了前面这二十年,我知道可能很难,但都彻底忘了吧,就当没有我们,没有过这个家。”

      “我失败了。”

      “我看不到希望,也不想再守着你了。”

      ……

      多么狠的人呐。

      不论多少个午夜梦回,蒋沐凡都会这么觉得。

      他之后能再继续活着,真的是全靠那位新朋友的无微不至,砥砺相助呐……

      所以他怎么能忘恩,又怎么能负义啊。

      方黎一直都以为蒋沐凡从创伤后精神障碍发展到抑郁症的始端,是那个与刘行阔在庄园地下室相处的无边黑暗的夜晚,可殊不知真正让蒋沐凡跌入黑洞爬不出来的,就仅仅只是贺白那个握着行李箱,态度坚决的背影罢了。

      那个背影,让蒋沐凡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自己不过就和那体积不小的行李箱一样,是一座累赘,一堆垃圾。

      在所有人眼里看来都是一样的,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抛弃它,连贺白都不能例外。

      他仿佛是活该被人放弃。

      自己的生母,自己的生父,自己的外公外婆,自己的亲舅舅,再到视他如己出的温柔的养母蒋萍……

      最后,还有那个曾经口出狂言的说出不止是爱自己的贺白。

      没有人能例外。

      没有一个人能例外……

      ……

      冲突持续升温。

      蒋沐凡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了,眼前再清明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站在了房子的走廊里,正前方是他睡了三个多月的主卧,右边是次卧的房门,正对着自己的左手边,是那个从始至终都紧闭的书房。

      贺白和自己的姿势就像是穿越回了一年前,他的手腕被贺白死死的捏着。

      那人的语调像是终于认了怂,卑微又软弱的跟自己说着:“等等,先不要走。”

      “不要走,好不好。”

      连话都说的是一字不差。

      ……

      蒋沐凡在手腕的丝丝酸痛中闭上了眼睛——

      一年前,他是因为方黎而不假思索的,在这个位置上拒绝了贺白。

      如今,他是因为自己。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蒋沐凡无情决绝的挣开了贺白握的都快要骨节发白的手,冰冷至极的转过了脑袋。

      “又是这样,你不觉得可笑吗?”

      蒋沐凡哑着嗓子,声音轻微的发着抖。

      贺白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看不大真切,恍惚像是闪着水光,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叫了一声:“凡凡。”

      “我们冷静下来好好聊聊。”

      那语气带着某种恳求,说完,贺白不打算放弃的又上前了一步,想把蒋沐凡的手腕再一次拽住。

      可蒋沐凡却一而再再二三的甩开,并且一步一步的向后退。

      他无话可说,只想找一个地方把自己先关起来,接着等待日出的到来,他好能背上行囊的立马就走。

      蒋沐凡自认为自己还愿意留有余地的第二天一大早再走,而不是当机立断的甩门而出,已经是给足了贺白空间。

      让贺白有时间去明白,自己早就去意已决,而不是这个时候才意气用事,像个小情侣一样的跟他闹矫情的别扭。

      他还愿意给贺白最后几个小时的缓冲去理解自己的用意,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他若是夺门而出,那贺白恐怕就只会像个疯子一样的把自己想方设法的捉回来。

      这种来回的拉扯都是徒劳,蒋沐凡愿意再留下一晚第二天整装待发的走,也就是为了让贺白琢磨明白了之后能省省劲儿,就当是他对于这半年来的慷慨付出的报答。

      可谁成想贺白压根就不像是愿意冷静下来思考的样子,只是看着蒋沐凡节节后退的模样干着急,却已经提前变得像个疯子一样了。

      贺白被蒋沐凡刚刚触及到的往事吓得只顾着当下,仿佛这个时候蒋沐凡只要进了那个主卧的房门,就算是跟自己此生永别了一样。

      所以贺白竭尽全力的一句句的挽留——

      “不要冲动好不好?你先听我说……”

      “刚刚是我的话说重了,你听我解释。”

      “凡凡,你冷静一点。”

      “好,好,我不追问了,我不再追问了,你别…”

      ……

      最后直到蒋沐凡实在无路可走,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再退不了一步的时候。

      他终于无法,站在原地任由自己的怒火中烧,像只被逼急了的猫一样,大声叫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还听不明白吗?”

      “你这么堵着我就不觉得幼稚吗?!”

      说着,蒋沐凡伸出了双手在贺白的身上狠狠推了一把,想再找出个空子顺道溜走。

      可他这细胳膊细腿的和对面的贺白哪里能是一个量级?

      那刚伸出去推人的手就像是一对儿给猛兽送上门的鸡腿,让贺白见缝插针的立马就攥在了手里。

      蒋沐凡气的死命挣扎了几下,实在是没办法从贺白的手里拿到主动权,于是终于选择自己先冷静下来。

      他收回了力量,不再与贺白对抗,沉沉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蒋沐凡铁青着脸背靠着墙站着,等待着硝烟散去一些之后,才再次缓缓睁开。

      那个时候自己的手还在贺白手里握着,力道还如刚才,不曾有松懈,可蒋沐凡却已经明显的卸了力了。

      “明天不走,后天我也会走。”

      蒋沐凡放低了语气,堪称平静地说。

      “后天不走,还有大后天,大大后天,甚至下个礼拜,下个月…我迟早要走,贺白,只是个迟早的问题。”

      争吵解决不了问题,愤怒只会让自己对牛弹琴愈演愈烈。

      蒋沐凡抬起了眸子,望向了贺白苍白的脸,像是劝说一个不肯放下屠刀的逃犯一样,苦口婆心,诚恳之极——

      “我既然向前看了,就不会回头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你的费心弥补也都只是自作多情,在我这里,永远都于事无补。”

      “当然,也包括这些——”

      ……

      就在一字一句中,贺白悬着的心越发的向下沉着,灭顶的绝望扑面而来,就要让他喘不过气。

      窒息的感觉会叫人在短时间中变得焦躁。

      蒋沐凡话刚说完,就像是瞅准了某个时机一样,在最后一个字落地的一个瞬间,猛然抬起了手,不等贺白反应,一把就将手伸向了左手边那扇紧闭着的书房的门。

      蒋沐凡迅速的手腕一压,吧嗒一声,书房的房门顺滑的被推开——

      贺白:……!

      那间书房里的秘密被发现了之后,就再没有被上锁过。

      此时此刻,那房间里的内容被毫无保留的生生摆在了两人面前,布置一如往常,从蒋沐凡踏足进来之后,从未变过。

      那面令人心颤的照片墙,那架饱含着蒋沐凡二十年的心血与汗水的旧钢琴,就像两把索命的钢刀一样,毫不留情的直插进了贺白的心里。

      从前用来麻痹自己的一方隐秘不可见人的天地,如今被蒋沐凡当作是个笑话一样的暴露在强光下,一览无余的放在他们之间等待着照片中的人的无情践踏。

      这让贺白一时间脸色惨白,愤怒又难过,不知道先顾哪边才好。

      望着贺白由红转白的脸色,蒋沐凡却像是打了胜仗一样。

      狠毒的心思又再一次的升起,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仿佛怎么伤都不够能让自己解气一样。

      一直以来都对自己严格要求的做人的基本修养,被蒋沐凡一把摔在了地上,他恨不得想要同眼前的人同归于尽一般,用自己最刻薄的语气,一句一句的戳着对方心口。

      “怎么,你以为我不敢面对这些吗?”

      蒋沐凡勾了勾嘴角,冷笑一声。

      他侧了侧身,从已经不再有那么大力气攥着自己的贺白身边经过,两步挪进了房门之中。

      身后就是那面照片墙,上面的零零碎碎,每一张照片上都有自己的脸。

      从天真烂漫的孩童时期一直到稚气刚脱的青涩少年。

      那是蒋沐凡的从前,是贺白最后要让自己从记忆里抹去的,他纯粹又美好的前半生。

      蒋沐凡立在这里,画面堪称魔幻。

      “我就今天站在这里跟你把话说明白,贺白。”

      蒋沐凡面无表情的看着贺白,宛如在看一个陌生人,“我们从前是有那么一点故事,但就从你拉着行李箱出现在我学校门口的那一刻开始,这个故事就结束了,再也不会有下文了。”

      他不紧不慢,清晰的咬着每一个字,道:“我也坚持不住了,我也,不愿意再守着你了。”

      “而且是早都不愿意了,要不我怎么会有方黎?”

      ……

      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的精髓,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他们太熟悉彼此,所以最知道在哪里下刀子对方才是最痛。

      蒋沐凡的话音结束之后,贺白终于再不能保持最基本的冷静。

      他就像是一只突破节制法阵的巨兽,忽然暴起,大步迈进了屋子一把掐住了蒋沐凡的下巴,血红着眼底将人直直推到了身后的照片墙上。

      咚的一声!

      速度迅猛,蒋沐凡后背被重重的撞到了墙上,霎时间痛得他头皮一炸。

      一只大手顺势捏住了自己的后颈,蒋沐凡还未来得及给出任何反应,眼前便是一黑,接着,一张冰冷的唇便不由分说的覆到了自己的嘴上——

      一个暴戾激烈的吻,犹如一场暴风雨,直灌咽喉的横行席卷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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