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映雪拟寒开

35、第35章《看望》

　　母亲上班去了，一连两日，都是奶奶来送的早午饭，到了晚上，母亲下班了，奶奶便不愿再送了。

　　这也是常态，毕竟在佳音奶奶的眼中，只要甄文凤在家，那就不算太忙，有什么事，也都该她自己去做。

　　就在她受伤住院的第三天……

　　这一天，一整个上午，佳音始终心绪不宁着，今天已经是周一了，按照平日里的生活，现在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公司里，如今她不声不响的就离开了，她始终觉得，心里有些许不安。

　　不出所料，奶奶刚走没多久，夏琳便打来了电话，电话那头，夏琳语气急促，略带火气的质问佳音道：“你到底在哪啊，云少霆告诉我你没上班，打电话也打不通，他差点去你家找你了，好在我知道你应该不想他去你家，所以费尽口舌阻止了他。”

　　夏琳有多着急，佳音心里清楚，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唯有淡淡的回了句：“我在医院。”

　　“医院！”夏琳惊愕道，“你怎么了又犯病了吗？”

　　“没有，只是不小心伤了手臂。”

　　夏琳：“你在哪家医院我忙完来看你。”

　　“你不用来了，我没事。”

　　夏琳听了，不等她再次拒绝，便立即说道：“是在你平时看病的那家医院吧，我一会去看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爸妈发现我身份的。”

　　说完，她刚欲挂断电话，佳音却开口叫住了她……

　　“你……等一下。”佳音犹豫再三，终是开口请求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帮我找个理由跟云少霆解释一下，不要说我在医院的事，也不要让他去我家找我，我最近真的不想见他。”

　　夏琳：“你放心吧，我知道的，有事见面再说。”

　　电话挂断后，夏琳立即给云少霆去了一通电话，找了个借口，说佳音今日有点事，没办法去公司，替她请了个假。

　　到了下午，夏琳一闲下来，便立即去了医院看望她。

　　一见面，望着她面色憔悴，手缠绷带的模样，她心疼极了，赶忙上前拉住了她，询问她受伤的原因。

　　佳音听了，不紧不慢，一脸淡漠的笑了声，道：“没什么啊，可能是我人品太差了吧。”

　　夏琳：“你还在开玩笑，到底怎么回事啊？”

　　佳音望着她焦急的目光，微微低头，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是我爸发火在家摔东西的时候，我运气太好，被他砸到墙上弹回来的木椅砸中了。”

　　夏琳：“他怎么能这样啊！好歹你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这次的事是个意外，他也不是故意砸我的，再说就算是故意的，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发起火来，连锦天都伤害过，在他的心里，又怎么还会有我这个女儿呢。”

　　夏琳听着，舒展的眉慢慢蹙了起来，她满眼忧心的望着她，问：“那你这手伤了，两三个月之内又不能去上班，云少霆那里该怎么办？”

　　佳音目光犹疑着，拉住了夏琳的手，恳求道：“这也正是我想求你的事，我希望你帮我告诉他，让他暂时不要来找我，你就说我有些事自己没想通，等我想通了一定会去找他，但在此之前让他别再找我了，你知道的，我真的不想我家人见到他。”

　　夏琳望着她急切的眼神，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你放心，我会帮你把话带到，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佳音不解的问。

　　“答应我……”夏琳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好好想清楚，不要动不动就选择放弃，我常说你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其实你最大的改变就是，小时候的你，遇到难题会想要去战胜它解决它，再难的题目最后也会被你解决，可现在你却动不动就想要放弃，没有了努力的勇气和动力，我希望这一次你不要再逃避，努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毕竟这事关你一生的幸福。”

　　望着夏琳真挚地目光，佳音恐慌的收回了手，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我没有你那么幸运，从小到大，我越是想要的越是无法得到；一开始，我只想要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可一次次的犯病，让我痛苦不堪，也明白了这根本不可能；后来，我希望我的家能够和睦温馨，可现在却在一次次的暴风雨中变得支离破碎，我想要的永远都无法得到，甚至越是想要什么，越是事与愿违，越会失去什么，所以我现在习惯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就这么得过且过吧，一切看老天如何安排。”

　　夏琳：“得过且过，这根本就不是你。如果你什么都不做，不去争取，将来你不会后悔吗，你争取过努力过就算失败了，至少无愧于心呐！”

　　“我知道了……”佳音略显敷衍的说，“我会想清楚的。”

　　望着佳音这副模样，夏琳不禁眉头紧锁，她知道佳音的话根本就是在敷衍自己，她想要帮她，却不知该怎么办。

　　过了没多久，离开了佳音后，夏琳便立刻约了云少霆去咖啡馆，按照佳珍说的，告诉了云少霆。

　　云少霆没有说话，只是淡然的望着她，望的她心里发毛时，又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她在哪儿？”

　　“在家。”

　　“我知道了。”云少霆冷漠的回应了一句后，便起身要走，夏琳见势不对，立即上前拦住了他，问：“你要去哪？”

　　云少霆：“当然是去找她。”

　　“她说了暂时不想见你，你就不能等她想清楚了再来找你吗？”

　　“哼……”云少霆冷笑了一声；问，“想清楚，她有什么需要想清楚的，为什么一定要躲着我？夏琳……我的心意你很了解，她的性格你也知道，她口中所说的想清楚，其实就是在告诉我，她要放弃，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不管是工作上还是什么，只要遇到一丁点的挫折，她都会想用放弃或逃避来解决问题。”

　　“你说的没错，但你扪心自问，从一开始到现在你有正面的和她说过一次你喜欢她你爱她吗？你没有，你只是从侧面让她感觉到你的心意，因为你不敢告诉她，因为你很清楚你父母是不会同意的。”

　　云少霆：“我只是怕如果我无法兑现承诺会伤她更深，因为她是个很重承诺的人，就连锦天儿时的一句玩笑话，她都能记到今天，还把它当真了，所以我在确保能保护她之前，我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就算你现在去找她了，她跟你回来了又能怎么样，事实是改变不了的，除非你能说服叔叔阿姨，否则你把她困在你身边有什么用？”

　　夏琳的几句话，令云少霆犹豫了，他的目光在眼眶中不断地徘徊着，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

　　见云少霆已有动摇，她立即趁热打铁，对他说道：“相信我，她说过会来找你就一定会的，我了解她，她只是一时不想见你，就算她最后真的想要放弃，她也一定会亲自和你说清楚的，你就不能给她点时间吗？再说你答应过她不会去打扰她的家人，你这么一去她怎么和家人解释啊，到时候她会恨死你的，就像恨凌川一样，再者不是有句话叫，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吗，你难道就不想借此机会了解一下她对你的感情吗？”

　　夏琳的最后一句话，让云少霆动摇了，不得不说，夏琳的确比佳音聪明多了，她很懂的如何去抓住别人的心里，也很明白，他的心中，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说到底，短暂的分离，他不害怕，父母的反对，他也愿意去面对，这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唯有一样，是他不得不去重视的。

　　那就是佳音的心思，那是他至今没有把握的一件事，如果他能坚定，佳音的心里是有他的，再大的困难，他也有信心能与她携手走过，可偏偏，他卡在了最关键的一步……

　　云少霆听了夏琳的建议，并没有去找她，打算让她安安静静的考虑清楚，可事实上哪有那么简单呢。

　　其实，佳音的伤也并没有严重到需要住院的地步，只是因为医生说希望能多观察两天，再加上，甄文凤眼看着她每天日渐消沉，便想着，让她住几天院也好，免得回到家，面对那样一个父亲，只会让她更痛苦。

　　可是，佳音虽然没有回家，但痛苦却从未减少。

　　佳音住院已经四天了，母亲和奶奶都几乎很少来看她，不过佳音心里清楚，那不过是因为这几天家里实在不太平。

　　甄文凤每天白天黑夜的，与他斗智斗勇着，他像一条缠虫一样，每天在家里逼迫威胁着，让甄文凤拿钱给他，这件事一连纠缠了好多天。

　　这几天，母亲也来过医院，可是每一次，脸色都不太好，其实……佳音不用想也明白，这几日，她一定也不曾睡好过。

　　除她以外，还有一个人，也来给她送过几次饭，也同样面色不好，可是与母亲不同的是，她的脸色却是故意摆给佳音看的，一到了佳音面前，更是满口的抱怨。

　　“佳音啊，奶奶真的是心疼你，不然我和你爷爷早就搬走了，怎么还会再去管那个逆子的死活，你看看你那个妈，说的那叫什么话，什么叫做我的儿子，那个逆子犯了错，难道就要我们两个老的来受这个气吗？她不能把所有的火，都撒到我们两个身上啊。”

　　奶奶的话语里满是抱怨和挑唆，可是直至现在，佳音依旧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唯有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奶奶……我妈不是成心的要气你们，只是脑你们说话太不公了，其实说到底，我们家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爸一人造成的，可你们还处处偏袒他，去指责我妈，这换做谁都会生气的。”

　　“谁偏袒他了！”奶奶一听，立刻怒了，“我们也骂过他了，难道非要我们弄死他，才算不偏袒吗？你也不想想，从往常到现在，有哪个当婆婆的还这么操心儿子的家事，我也就是心软，才一次次的想要帮你们，可你们也不能太不知足了呀。”

　　“奶奶~”佳音望着她，一脸无奈的说，“其实有些话不止我妈说，我也这么觉得，您实在是太纵容我爸了。就像他赌博这事一样，爷爷也是在赌场混迹过多年的人，多少次明明看见他在赌博了，可你们每次都是怎么说的？你们让他小赌赌就好，偶尔玩玩就好，可他那个人哪是一个有自控能力的人，什么小赌赌，只要他碰了，他怎么可能收的了手？”

　　奶奶一听佳音处处唱反调，火气越发大了起来，她绷着脸，阴不阴阳不阳的说：“我们纵容他，难道要像你妈那样吗。他本身就是一个爱赌的人，怎么可能一下戒掉，就你妈那样，一天到晚管着他，他不敢在家门口赌小的，不是就只能跑出去赌大的了吗？”

　　佳音望着她，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她满眼惊愕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被我妈逼得了？”

　　奶奶狡辩道：“我没这么说，可是你妈也的确有问题，就像我，我对你们家这么好，可你妈是怎么对我们两个的。”

　　“呵……”佳音呆呆地望着奶奶，不觉间竟笑出了声。

　　奶奶见了，扭头问她笑什么，她没有解释，只是摇了摇头，跟奶奶说她吃饱了便转过身，睡下了。

　　只是，没有人知道，现在的她，眼角虽是含笑的，可她心里流出的，却是滴滴艳红的鲜血。

　　后来……奶奶走了，她瞟着她离开的方向，直到房门关上，她才从床上坐起了身。

　　打量着这无人的病房，佳音起身走进了卫生间里。

　　她面对着卫生间里面，那一面小小的镜子，不停的打量着自己。

　　过往的回忆，也一点点的，重新回到了眼前。

　　“啪……”曾经……多少次，那样重重的巴掌，落在过佳音的脸上，那些，都是母亲打的。

　　此时此刻，她抬起手，轻抚着被母亲扇过巴掌的那张脸，再回忆着当时母亲对自己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却像是一根根已经深扎的针，不回忆倒好，一回忆便鲜血淋漓。

　　甄文凤：“你这个死丫头，老子日防夜防，却没能防了你，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即便离了婚，也不会离开这个家，不会不管你们，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害了所有人的。”

　　除了母亲还有奶奶和父亲的回忆，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已经结痂的伤口，被佳音，再一次残忍的扯开了来。

　　奶奶：“你觉得他们离婚很好吗？你不为锦天想想吗？父母离婚了他以后不可怜啊，你想让锦天以后没有爸爸还是妈妈，有多少孩子因为父母离婚，最后走上了歪路，你就这么自私吗？”

　　玉明风：“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和你奶奶他们再扯上关系，你这小死丫头，却这样不知好歹……”

　　奶奶：“就是为了你，我才一次次救你们这个家的，不然，我早就和你爷爷离开这个地方了。”

　　甄文凤：“玉佳音，你都多大了，你没有脑子吗，孰是孰非你分不清吗？”

　　玉明风：“佳音，你放心吧，我是你爸，不管怎么样，我都是爱你和锦天的……”

　　甄文凤：“玉佳音，你已经害了我，你还想毁了锦天吗？”

　　过往的一切的一切，像电影回放一样，又重新回到了佳音的眼帘。

　　一瞬间，她似乎承受了她无法承受的痛，她如同发了疯一般，慌乱的打开了水龙头，用那冰冷的凉水，一次又一次的招到了自己的脸上，冷的她直打颤，也不肯停歇。

　　这时，好不容易闲下来的夏琳，来到了医院。

　　她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本打算逗弄她一下的，可是目光在那小小的病房中扫了一整圈，也没有见到她人。

　　夏琳以为，她是出去了，于是她转过身，刚打算去寻找，可是还没到门口，卫生间里哗哗啦啦的流水声，令她停下了脚步。

　　夏琳循着声音来到了洗手间门口，她轻轻敲打着，呼喊着，却没人理会她，情急之下，她转动把手，慌忙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那一刻，她惊愣了……

　　水龙头依旧开着，可是佳音却并不在脸盆边。

　　她的目光，顺着墙边缓缓移动，看见的，却是一个满脸湿漉的佳音。

　　那一刻，她正蹲在墙边，一动未动，她的发丝上，一滴滴晶莹的水珠，还在不停的滴落着，有些甚至滴到了她受伤的手臂上。

　　脸盆上，水龙头还开着，若不是下面的塞子是开的，只怕屋里早已经淹了。

　　她来不及问什么，赶忙从脸盆架上取下了甄文凤给佳音备下的毛巾，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先是替她擦干净了发丝上滴落的水珠，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拭了受伤的那只胳膊，阻止水珠流到她的伤口处。

　　“你到底怎么了？”水珠擦干净了，她关切的询问了起来。

　　那一刻，她静静的蹲在那里，眼神中一片死寂，没有了丝毫色彩，就像一个无底的空洞，那样的茫然，那样的灰暗。

　　“你说……”问了不知多少遍，她终于开口了，“我是不是瞎了？”

　　夏琳满眼不解的在她的眼前招了招手，说：“不会啊，你眼睛没什么毛病啊，你是眼睛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叫大夫？”

　　“如果……我没有瞎，那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呢，还是说，我的心盲了……”

　　这一刻，夏琳终于明白，她不是眼睛不舒服，而是心里不舒服，她想，她一定心里藏了很多的事，于是……她没再问了。

　　她伸出手，温柔的拉起了她，紧紧的搀扶着，将她送到了病床边。

　　“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了，可是如果你想说，我可以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直到这时，她的双眸才终于开始转动，她空寂的目光，一动不动的望着夏琳，渐渐的湿润了。

　　她没有痛哭，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可是眼眶中的泪珠，却似大雨滂沱般的，奔涌而出了。

　　她如同一个知心者，伸出手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过了不知有多久，渐渐恢复的她，将这几日以来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夏琳。

　　“什么！”夏琳听后，大为震惊的说，“怎么会这样呢，你不是告诉我，你奶奶虽然有些重男轻女，有些偏心，可对你一直是不错的吗？”

　　“是啊……”佳音静静的坐在床边诉说着，眼里的泪珠，却也不曾停下过。

　　“其实说到底，我能活到今日，虽然出钱帮我治病的是我妈，可好多专家，名药，却都是她替我打听来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短短几日，我却越来越觉的她陌生。回想以往，她曾多少次，在我面前说我妈的种种不是，再加上我的愚蠢，就造成了那样偏听偏信的我。做为人母，我能够理解她的偏心，可我不能理解的是，她怎么就能做到，那样问心无愧的，去指责一个根本无罪的人，然后口口声声的说着自己多么的公正公平。”

　　夏琳：“如果按照你说的情况，那你奶奶也的确是偏心了点，虽说婆媳问题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可是……他们也不能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妈的错呀，毕竟，她才是受害者。”

　　佳音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我真的快要疯了，一夕之间，我身边的一切都变了，我原本最信任，最在乎的两个人，却变得面目全非，而那个我原本一直畏惧，甚至是恨过的人，却反而在生死关头将我拉了回来。我真的觉得，我没脸再见她了。”

　　“天下父母心，你妈会在那样严峻的关头对你说出那些话，其实无非是为了保你一命，怕你想不开，你又何必再多想呢？”

　　“不……”她轻轻地，摇了摇脑袋，无力地说，“是我欠了她的，我……我真的没脸，再见她了……”

　　此时此刻，她绝望落寞的眼神，是多少次她从鬼门关回来，都不曾拥有过的，她的心，像是掉进了无底的深渊，深陷在了那无法自拔的自责中，任凭夏琳费尽了口舌，也无法换回一点点的星光。

　　这一刻，夏琳不禁想，如果此时此刻，有一个人能够陪在她的身边，给她一个肩膀，也许，她就不会那样绝望了吧。

　　她的心中，不禁惦念起了云少霆，可是……虽然她很清楚，此刻的佳音有多么需要一个能够给她温暖的人，她却更明白，佳音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允许她私自去找云少霆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