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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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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来了,紫金听雨亭里有一件要紧的东西,那是要给景佑的。
不知为什么,跌进太液池死了之后,他竟然把那么重要一件事情忘干净了。
过些日子就是景佑的冠礼,就权当礼物吧。
自己一死之后,不过一缕孤魂,身无寸长,也只能拿生前的事物做礼物了。
这样想着,笑着,一步半步地往南书房走去。
那个徐阁老又来觐见,景佑要他在紫金听雨亭呆着。
可是,进来几个奴才翻扫听雨亭,那些旧事物都翻了出来,要是直送到景佑面前,便不能算他送的礼物了……
不知道,徐阁老怎么教导景佑呢?
生前听皇叔说,景佑最敬重的就是那位阁老。
都说徐阁老是最严厉的,可是自己印象中那却是一个极其和蔼的老师。
南书房的窗只开了一条缝,透着缝看,景佑表情严肃,徐阁老也是表情严肃的。
看来在谈国事呢,景乐靠在窗边,静静、远远地看那人。
“外祖,”景佑冷声道,“朕冠礼祭天自然是万全准备,阁老不必随行。”
“皇上!臣担心皇上的安危。”
“朕的安危?”
“正是,皇上不知道,”徐阁老抽出一份密折,“景乐皇帝死后,拥戴他的余党四处结朋,日渐做大……”
“荒唐!”景佑厉声道。
“是荒唐,”徐阁老点头,“那些残余不足为虑。”
“那又有什么足虑呢?”景佑瞥了他一眼。
“不烦皇上忧虑,”徐阁老沉沉地道,“当日之事,臣已经涂抹干净,纵然有人诽谤皇上,也是无凭无据了!”
“哈、哈、哈!”景佑朗声而笑,“诽谤朕什么?弑君杀兄?”
“皇上低声,”徐阁老忧心忡忡。
景佑紧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句话,“……朕就这一件,有亏于祖先。”
“皇上无愧,”徐阁老将嗓音压得极低,“皇上有能,景乐无能,取而代之,天道也。”
天道吗?
景佑想笑,天道也有捉弄人的时候……
他想苦笑,却脸色苍白。
南书房门槛外,站着一抹鬼影。
那鬼影一脸冰冷地望着他,仿佛才溺了水,没有半点生气。
景乐步步逼近那人!
他恨!
什么跌死在太液池……生前被人骗,死后还自己骗了自己。
……景佑,到了没……你蒙着朕眼睛,朕看不到路……
……到了,快了……
……真的快了吗?……
……真的……
太液池的水冷彻骨,那人的笑冷彻骨。
霍地拔出侍卫佩刀的精魂来,刀锋直逼那人的喉咙口。
你为何骗我?!
……
徐阁老眼睁睁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皇上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逼得跌坐在龙椅上。
难道,真的是?!
“皇上,玉佩!!”
景佑猛然惊醒,反射性地伸手向怀里去掏那枚法器。
手才伸进怀里,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了。
那鬼魂满面泪痕,却笑得惨然。
那个笑法像一只利爪,一把撕开了他的心,那熟悉的钝痛又砸了下来。
“龙、景、佑,”那鬼魂一字一顿地道,跌跌撞撞地道,“你好、好……”
佩刀精魂在他手里化为虚无,南书房阴风大作。
徐阁老拼了老命,想要挡在皇上面前。
太监、宫女们吓得面如土色,满地奔走。
乱世,乱尘,乱心。
“……景、乐……”
这一声终于还是卡死在喉咙里。
他从来没有叫过那鬼魂的名字,过去没有过,这最后的一次,也没有喊出声……
那鬼魂便消失了。
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
仿佛从来没有过,听雨亭有人为他,烧了自己的半本书;
仿佛从来没有过,有人为他拿糕点淹没了王府;
仿佛从来没有过,有人为他孤夜淋着雨;
仿佛从来没有过,有人生死缠绕他;
仿佛从来没有过,那凉透唇的一碰;
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