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比众木》时逢花瘦

2、初遇

　　故事，要从四年前我嫁与司马左刈之时说起，准确的说，应该从司马左刈入赘叶府的时候说起。

　　玉壶买酒，赏雨茅屋。建康城里一片阴沉，似乎要将这绿暗红悉的三月囚禁于此。而这城里的人们，亦是各揣心事。

　　此时，正逢爹爹在我嫡母沈氏的怂恿下，要将我远嫁至临川一穷书生家。
　　据说这书生是我爹的故人之子，父母早逝，早年中了秀才，相貌生得甚是倜傥，才华横溢，闻名远近之乡，日后定有入朝为官之望，但奈何家徒四壁，这才想求娶我这商贾之家的庶女，想来是盼望能带些嫁妆前去罢了。
　　我虽然是府中侍妾所出的庶女，但府上子嗣不多，唯有二姨娘育有一子为我大哥，嫡母沈氏八年前诞下的小妹叶桢之外，再无其他兄弟姐妹。
　　我娘亲生得极其貌美，也算是得父亲宠爱，因此我从小也是在爹疼娘爱的情况下长大的，我深知嫡母此举无非是为小妹日后除去我这个眼中钉，我自是宁死不从。

　　司马左刈便是在这时出现的。

　　那日我一时兴起，便唤来蕠儿陪我上街闲逛。
　　建康城本就是形盛繁华之地，城中景色更是一片旖丽。只是我性子惫懒，平日里鲜少出门，今日难得清闲，看这满皇都的繁盛之色，竟也悟出几分韵味。
　　缙人好奢，市场上大都罗列着珠玑罗绮，一些文墨纸画，是鲜少有贱卖的。
　　人群推攘之中，一群莺莺燕燕围在一起。

　　当然，打眼的并非她们，而是被她们环绕的卖扇公子。
　　那公子似与人谈论着什么，唅首低眉间，竟有几分俊朗之色。

　　我生了兴趣，走近了看，只见他衣着文秀，墨发高束，生得一副极好的面容，温涵如珠的双目，嘴角似笑非笑，极其流畅的下颚轮廓在浅浅的日光下闪动着琉璃般的光芒。
　　明明是个卖扇子的穷小子，举手头足间却透着一股儒雅尊贵的气派，宛若游春绿波，他不似宋景行那般温润，而是翠竹苍松一般爽朗清明，叫我挪不开眼。
　　想必不是寻常人家子弟，可又何以沦落至此。

　　“公子，我们买你这么多扇，你也总该赠点什么吧”一为首绿裳女子道，

　　“姑娘若是喜欢，在下再画一扇赠予姑娘便是。”

　　“扇子我们不要了，公子不如赠予我们你的贴身之物，如何？”

　　此言一出，便引得那群女子一阵哄笑，本是打趣，男子却耳根红透，不知如何作答。
　　我觉着甚是有趣，便走近了那画摊，徐徐念道：“螓螓蛾眉，美目倩兮，巧笑盼兮，相公生得一副好模样，奴家可要妒嫉了”

　　也不知我是诚心打趣还是无意为之，可我分明看到那男子瞬间涨红脸。
　　我借势挤入画摊之中，作状帮他收拾典当，不紧不慢地说道“相公，扇卖完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他挑起典当随我一同离去，留下原地的莺莺燕燕一脸懊恼。
　　行至无人处，他放下典当，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羞涩慌乱，换上了一副安若素之的模样，不大明显的内双，长睫温柔的下垂，遮住了他那双黑黑润润的眸子，斜阳打在他的侧脸上，高挺的鼻梁上，在墙上勾勒出他的轮廓，这一条窄窄的柳巷，仿佛也因这轮廓，变得熠熠生辉。

　　他朝我郑重作揖：“在下司马左刈，多谢姑娘解围。”
　　我随即狡黠一笑：“公子不必客气，也赠我点儿贴身之物当作谢礼便是。”
　　此言一出，我以为他定会恼怒，哪知他反倒转身从箱底翻出一把折扇给我，扇面上只画了一片斜斜的微雨，似是有意留白。

　　“公子这是何意？”

　　“这扇面是我娘生前所绘，底下留白处是当时来不及绘完留下的......我收了数年，想在下方添上几笔，也一直无从下手。”

　　“虽不是贵重的东西，在我心里却是一等一要紧的，今日我将它赠与姑娘，算是谢过姑娘长街仗义出手，替我解围。”他说这话时神情有些飘忽，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一时间，我也有些恍惚，沉溺在他那双如深渊陷阱般的黑眸中，竟觉得有些难过。

　　我把扇子归还给他，讪讪地说道：“此物太过贵重，公子若真心想赠我，他日有缘，再给我便是。”
　　不待他回答，便自顾自的背对着他离去。

　　柳巷的斜阳慢慢地黯了下来，那人立在巷口，傲然茕孑，身着朴素的布衣，却仍旧叫人觉得高不可攀。他手握着尚有女子余温的折扇，若有所思，久久未曾离去。

　　其实很多年以后我再想起那日的偶遇，也心知绝非偶然。只是他如此布局，苦心孤诣的图谋，究竟是为了什么，哪怕日夜躺在他的身侧，我始终觉得自己无法看清。

　　后来，我承认，我见色起意，对这美面如玉的卖扇公子起了贼心，便差人查清了他的来历。好在，他只是一小郡丞不为人知的私生子，瞒过这身世，将他带回府中亦不是难事。
　　他是早年间徐州一八品郡丞的私生子，其母出身烟柳之地，拼死生下他这个儿子，不久撒手人寰。他被父亲带回府中抚养，五岁时，郡丞涉嫌一场震动朝堂的贪污案，革职流放。而他，被一户以卖扇为生的好心人家收养。
　　永和二年，徐州流寇横行，朝廷出兵镇压。他随养父母南下逃难，至建康时，养父母染上疫病，双双病逝。自此，他便蛰居于城郊一小木屋，终日卖扇，维持生计。
　　得知司马左刈的身世时，我不觉感叹此子命硬，克完生父母又克养父母，当时也心生犹豫，怕他克妻。
　　但色字当头，我也顾不得这些，在我软磨硬泡之下，他终是同意入赘叶家，我将他带回府中见过父亲后，于永和五年，与其完婚。
　　父亲去世后，是他助我斗倒沈氏，离间大哥母子，将叶家大小生意纳入股掌之中，掌家夺权。
　　因此，这些年我虽依旧疑心他身世，但也只是数次派人前去徐州打探，无功而返后，也并不多言。我心知他为人城府颇深，心计深沉，但亦对他存有昔年的情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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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是男主，司马是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