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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寒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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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打在窗外的美人树上,粉红的花瓣被打落,粘在地上贴在一块。莫衍关上窗户,拒绝冷风的入侵,拉紧拉链搓搓手,一阵寒意过后慢慢回暖。
秃秃端着茶水进来,望着窗外细雨不禁吟诗一首:“雨声飕飕催早寒,胡雁翅湿高飞难。这雨不同春雨绵绵,同学们要注意保暖,留心脚下最近雨水多小心滑倒了。”
大课间外面的天灰蒙蒙的,教室光线不好早早就开了等,一帮男生围坐在一起玩着最近流行的游戏。
黄豪自拿出一张纸和一支造型奇特的笔,双手合十默念三遍咒语然后问道:“有谁第一个来?”
“这是玩啥呀?”莫衍倚在桌边,叼着棒棒糖问。
余渔鱼揭发他:“耗子最近看上隔壁班一女生,人家姑娘比较喜欢这些迷信游戏,为了找话题就先拿兄弟开涮。”
黄豪自气急败坏:“多余你现在讲这话真的很多余!”
没人愿意来,黄豪自四处求情甚至连爸爸都喊上了,“你们这群人一点胆量都没有,都21世纪了还怕这点迷信?”
温皓凑热闹:“就是因为是21世纪我们才不参与,显得很傻。”
黄豪自被怼得没脾气,张望一圈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洛佑恰好路过一把被黄豪自抓住:“洛神你运气好来一次?”
洛佑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推上去,黄豪自握住洛佑的手十指相扣,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洛佑被扣住的时候下意识看向莫衍,发现那人没心没肺笑得可开心了。
黄豪自拿起笔在纸上涂了几笔,却什么也没显示出来,大家正纳闷就见黄豪自用笔后的灯一照,灰色的印记印在纸上。
“这不应该啊!”黄豪自纳闷。
莫衍问:“什么不应该?”
“洛神这么欧的运气,想啥来啥简直跟开了挂一样,怎么会照出这个眼色呢!”
“你是说这个眼色和自身运气有关?”
“对啊,要死衍哥你照出这个颜色我一点也不奇怪,洛神就算再非也不可能一下就这样了吧!”黄豪自开始又涂了几下,颜色均不同:“洛神,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洛佑摇头。
小雨依旧没有停歇的预兆,水泥地变成了深灰色,积水顺着过道流到下水道,走廊上都是一个一个的泥鞋印子。
体委和他同桌在教室后面“激战”,一不留神就滑倒溜出去好几米远,深蓝色的裤子印了一大块黑灰色上去。
一只黑色的扑棱蛾子试图从窗户缝隙钻进来,洛佑就坐在窗边欣赏它努力的样子,突然班级骤然安静,黄梅一脸凝重走到洛佑身边示意他出去。
这一走就三天没回来。
雨下个不停还变本加厉越下越大,窗户都挡不住哗啦声,莫衍百无聊赖转着笔一节语文课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黄豪自不知第几次扭头看向洛佑的座位――空空如也,他忍不住问莫衍:“衍哥,你知道洛神去哪了吗?”
莫衍现在很烦躁,他尝试联系过洛佑,电话打不通信息也不回,每次都是AI女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不知道。”丢下三个字后,干脆趴着睡觉,洛佑不在他一到半夜就被冷醒,想睡个好觉都难,直觉似乎有坏事发生这几天心里酝酿着一种莫名的难过。
雨水很凉,这是洛佑在冬天少有的感受。
撑着伞从出租车上跑下来时他的手都是抖的,雨点拍打这伞面震地他手发麻,运动鞋被雨水浸湿有痛又痒的滋味不好受,一群人围在筒子楼前窃窃说着什么。
有人喊了一声她干孙子来了,医务人员和警察来到他身边讲述经过。
老人家见雨势增大就想给天台的花拉个棚子,谁知道门口积水,一滩水就留在那怎么都流不走,老人家没看清路一脚踩上去摔到雨中。
一楼有一个矮台阶,一级一级摔下去有够呛的,老太太在雨里扶着腰挣扎着起来,一辆摩托经过一个急刹车才没碾过去,倒是老太太全身都湿了还被溅了一脸泥。
那个小伙子吓得赶紧报警,等到医生和警察来了老太太已经快不行了,现在正在救护车里抢救。
洛佑听玩仿佛陷进一个冰窟窿,无感被冷水冻住说不出话也做不了动作,跟个机器一样按着医生的话行动。
他没有了灵魂剩个躯壳在行尸走肉。
洛翎和林梅芳接到电话就赶来,看到坐在等候区双目失神的儿子不知道有多心疼,ICU病房闪着红色几个小时过去了依旧没有动静,他们知道高奶奶对儿子有多重要,他缺失的童年就是奶奶给的。
接过父亲递来的热水,对着嘴对了半天才勉强把它喝进去,喉咙酸涩咽水都无比困难,沉重的疼痛让他稍微回神,他死死盯着病房,轻声道:“奶奶还会回来吗……”
林梅芳偏过头,泪水不住地流一瞬间就铺满面,她紧紧抱住儿子,她说不出安慰的话那都是无用功,所有人都知道高奶奶近几年身体越来越差,普通老人摔一跤半条命都没了,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纸杯被捏成畸形,热水烫伤了手背洒了一地,洛佑又想起那一天……
后领被紧紧扯住卡得洛佑差点吐出来,大臂被拉住慢慢地回到了天台,一个孩子向下冲的惯性有多大可想而知,更别提这个孩子比同龄人高出一截。洛佑回头看见的就是高奶奶捂住胸口扶着腰,脸白的跟纸片一样嘴唇发紫,大口喘气。
六十几岁的高奶奶很有闲情雅致,喜欢种花这个爱好长久保留,还特别招小朋友喜欢,隔三差五就有孩子往她这跑,要是谁家孩子长时间没回家,八成是在高奶奶那。
洛佑是其中最爱往高奶奶这跑的小孩,那时候筒子楼人还很多,几个小男孩耐不住性子又喜欢折腾,经常搞得花圃一团糟,高奶奶也不生气任他们闹,洛佑总会在大家走后帮奶奶收拾,他是少有耐得住性子的人。
一来二去也就熟了,洛佑吃着高奶奶做的老式糕点说:“以后我要当糕点师,天天做东西给奶奶。”
高奶奶笑道:“你们家都是做大菜的,哪有做甜品的?”
洛佑挺起小胸脯:“那我就做第一个糕点师。”
高奶奶喘匀气,起身拉着洛佑上下检查:“有没有哪受伤了?”
洛佑像个娃娃任高奶奶摆弄,一言不发估计被吓傻了,下楼的时候揪衣服揪得可紧了。自那以后洛佑很少去天台,他也渐渐发现高奶奶身体不如从前,很多时候都能看见奶奶扶着腰,眉头紧皱在喊疼。
之后洛佑就带各种补身子的东西给奶奶,还提议奶奶去医院看看,可奶奶每次都说没事一会儿就好。渐渐他也长大了,甜品的事兑现了,还找人把天台的栏杆修了一遍,与奶奶的来往也少了,都是假期来奶奶这边看看,再带点慰问品。
奶奶的爱好没变,每当看到满屋子满楼的花时,他会想奶奶的身体是不是又变好了。
事与愿违,老人的身体很脆弱,像秋末的落红一吹就掉。
病房的门被打开,奶奶变成黑白,装进相框里,挂在墙上。
雨水不绝,最后一道防线坍塌,洪水冲垮了他,泪水不知何时决堤。
高奶奶葬在公墓,黑白照片里是她慈祥的笑容,墓上刻着年月日,还有一句话: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高奶奶生前最爱念的一句诗,她看诗只挑一句,整首她不看她说:“要看就看开心惬意的,人老了再去想那么多愁没意思。”
白菊花放在墓前,雨滴溅起水花,打湿了洛佑的大衣,冷风冷雨里他静静站在墓前看着照片,不知不觉一小时就过去了,四肢麻木冰冷最后还是林梅芳连哭带哄把人带回去。
卧室没开灯,一片黑暗中只有窗外微弱的灯光夹杂着雨声落进屋子。
三天时间不长不短,手机充满电后信息一条条蹦出来,大多都是问他去哪了,发的最多的是莫衍,看完他絮絮叨叨的消息,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喘不过气。
接到电话的时候莫衍刚刚战胜寒冷入睡,烦躁地接通电话看到来电人的那一刻,呼吸一滞,几天的寂寞快把他憋死了。
“你去哪了!”
“莫衍。”
洛佑嗓音很哑,不仔细听都听不到尾声的颤音,听得莫衍心疼他从床上坐起来,跟感受不到冷一样。
“我在。”
洛佑听着淅沥的雨声,望向窗外被黑雾遮住的天空:
“奶奶走了,天上没有星星。”
鼻子发酸眼眶有点热,他把手机拿的近一点再近一点,仿佛这样就能抱住洛佑:
“不要怕,会有的。”
空气很冷洛佑裹紧被子,街上的灯挣扎了两下就熄了,“好黑好冷。”
电话突然挂断,他手颤抖眼底染上一层漆黑,像密林的沼泽死气沉沉。
彳亍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洛佑一怔,赌气般把摄像头对着别处。看到一片漆黑莫衍以为自己手机坏了,试探性问了一下:“洛佑?”
“嗯。”
“还好我还以为我手机坏了,你那边怎么那么黑。”
洛佑看着对方的画面,也是一片黑暗人影都看不见:
“你也很黑。”
这……无话可说,彻底从被窝里出来,莫衍整个人都不好了,地板冰的他要升天,脚尖跳芭蕾一样踮在地上,两三下打开夜灯,暖黄照着整个房间,衬得冬天没那么冷。
调整光线莫衍出现在画面里,挥挥手一笑:“现在可以了吗?我这边很亮的。”
就像黑暗撞入白昼,一束光拉开沉重的黑幕,有人提灯敲开他的窗。
“乖,难受就说出来,哥哥陪你受。”
听到对面的笑音,莫衍神情一软,眼里盛满了温柔。
“哥哥。”洛佑喊。
“在呢。”莫衍一听这声哥哥就受不了了,他心里酸的可怕声音都带着哭腔,洛佑只会更难受。
“我想听你唱歌。”
莫衍唱歌不难听,就是没个正经样,多深情的歌都被他唱的很随意,更嘲讽的是他是带着感情唱的。
“要不换一个?”他很害怕毁气氛。
“不要!”
他没办法:“那你想听什么?”
“夜空中最亮的星,就唱这个。”
“行。”
没有伴奏莫衍自己哼着前奏,少年的声音像山间泉水,清冽又带着天生的欢快。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
清冽的歌声回响在两个房间,万籁星空在黑幕之后,风会歇雨会停,捱过苦寒的冬天,暖春会将你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