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星[星际基建]》林跃然

23、磐星纪事（23）

　　陆淦放下电话，脸色阴沉。
　　“这个死老太婆！”
　　旁边他老婆还在不停地问，“怎么回事？她不接你电话？”
　　“她不会是以后都不打算让你去探试了吧？”
　　“还有啊，你那个便宜孩子有十岁了没有？这要是再有八年就成年了，到时候你又没到退休年纪，那不是就再也别想从那边拿钱了？”

　　陆淦越发地烦燥，“行了，别说了！”
　　“明天我去她公司门口守着！就不信她不去上班！”
　　总之，他能用的法子多的是。
　　除非老太婆移民出国，不然想摆脱他，还远着呢！

　　原城，东三环某处联排洋房内。
　　年轻女人看了眼房间里熟睡的婴儿，轻轻地关上门，走到另一头的书房。
　　书房里，正在敲代码的年轻男人抬起了头。
　　“天天睡了吗？”
　　年轻女人点点头，一张略微苍白的脸上还带着点休息不足的疲惫。
　　“好不容易哄睡了。”

　　“纪星城，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年轻男人的两只手，本来已经放到了键盘上，准备继续敲代码。
　　他在一家远程医疗系统公司上班，负责产品的测试和维护，所以哪怕今天是周末，也还是得抽出个人的时间来干活。
　　毕竟，现在他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不是靠着原生家庭供养的时候了，得自己挣钱养家。

　　“嗯，你说吧。”
　　年轻男人转过身来，把转椅拖到妻子旁边，一边伸手轻轻搂着妻子肩膀。
　　“是不是最近天天这小家伙太闹腾，你很累？宝贝，我知道了，那我只要一有时间就来给你搭把手啊！”
　　妻子笑了笑。
　　话虽然说得好听，可是这家伙做的饭难吃得她想减肥，给儿子喂奶都会让孩子呛着，洗碗不干净，洗衣服总是所有的衣服混在一起洗，还总是振振有词的。

　　更无语的是，天天状态不好的时候，比如拉肚子打瞌睡啥的，根本就不能看见爸爸，只要看到爸爸，那就越发的不好哄。
　　这些带娃的重担，可不就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可她也是重点大学毕业，有一份稳定而体面的工作啊。
　　产假眼看着就要结束了，她要是去上班了，谁来带孩子呢？

　　“星城，咱现在也是当父母的人了，可不就更能体谅父母的不易了？”
　　听到这句话，纪星城以为老婆是为他和他爸来当和事佬的。
　　他爸在六年前，娶了个新老婆，新老婆带来了一个女孩，比他的年纪小两岁。
　　一开始一大家子人都住在这个房子里，倒是相安无事。
　　可两年后新老婆又生了个儿子，算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家里的氛围可就越来越不一样了。

　　虽然这房子是联排洋房，是上下两层的，要比单元房的面积大不少。
　　但其实算起来，楼上楼下也就四个房间。
　　这四个房间，要住五口人，还得加上来帮忙看孩子的远房亲戚，那就更加挤了。

　　做的饭偏偏是他不爱吃的……
　　他加班到深夜，想多睡会儿补个觉偏偏楼上的便宜弟弟在拍皮球……
　　房门一个没关好，他买的天然食材就不见了，问就说是弟弟进来看见了嘴馋想吃……
　　他买的那些贵价衣服，错眼不见，就被那保姆给顺走了……

　　总之，各种矛盾爆发。
　　但最后胜利的可不是后妈。
　　而是他成功地把他爸和后妈一家人赶了出去。
　　毕竟，这房子，本来就是他妈分到的福利房。
　　当年他妈和他爸离婚时，净身出户的条件就是把房子过到他的名下。

　　他爸因为这个跟他几乎断绝了关系。
　　后妈和她女儿拎着行李搬走那天的表情可是太有意思了。
　　在原城这样的城市里有房子，还是这种小区环境极好的联排房。
　　让他的身价倍增，轻松地娶到了大学里隔壁系的系花。

　　在没生孩子之前，日子还是过得很好的，轻松超过了全国百分之八十的年轻夫妻了。
　　可自打生了儿子，家用倍增，每天总有忙不完的家务，夜里也休想睡个安稳觉。
　　究其原因，是没有老一辈的搭把手。
　　现在这个世界，养个孩子精细之极，光靠小年轻，哪里能行呢？
　　还不都是双方的父母过来帮忙的？

　　可他和他的系花老婆，原生家庭都不是完整的。
　　他爸离婚以后娶了个后妈，他老岳父则是丧偶以后娶了个后老伴。
　　两口子都有后妈。

　　纪星城听到他老婆说体谅父母的话，就觉得是想让他跟后妈和他爸和解来的。
　　“你不会是想找我爸和我后妈来帮忙吧？”
　　“可千万别！当初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那一大堆人给赶了出去。”
　　“我那个后妈，就是个笑面虎，坑人的点子一套一套的，你是玩不过她的！”

　　他老婆无语地看着他。
　　“你看你想到哪儿了？我有那么傻吗？”
　　现在请个可靠的保姆来看孩子多难啊？
　　光是舍不得保姆费吗？
　　还不是只有亲爷奶和亲姥姥姥爷才能尽心尽力地给看孩子？

　　“我不是听你说过，你妈跟你爸离婚有十来年了？”
　　纪星城整个人僵住了，好半天才涩然出声。
　　“是啊，三年前我跟她闹了点不愉快，就没再联系了。”
　　“母子之间，能有什么隔夜仇啊？咱现在住的这个房子，不还是你妈妈离婚的时候，给你争取的吗？”
　　年轻女人没见过自家亲婆婆，婚礼上的男方家长是纪爸和后妈，亲妈就没出席。
　　当时她太年轻了，光觉得纪星城能干，有家底儿，根本就没去关心过纪家过去那些事儿。

　　现在看起来，关心关心还是有必要的。
　　纪星城抓了抓头发。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看她在干那种危险又辛苦的工作，劝她回她原来的地方。”
　　“谁知道她突然就冷脸了，还说什么既然觉得有她那样的妈丢脸了，那以后不联系了就是。”

　　年轻女人呆滞了几秒钟。
　　“那，你妈妈现在是干什么工作的？以前又是干什么工作的呀？”
　　纪星城撇了撇嘴，想到面前的女人已经是他儿子的妈，那些他不大喜欢提的，跟老婆说说也无妨。
　　“她现在是开长途大货车的，还是从沿海到这边的那种！”
　　小时候他主要是奶奶带大的，奶奶不让他跟亲妈亲近，他又被判给了父亲，除了听奶奶的，还能怎么办？
　　后来奶奶得了癌症过世了，他也从大学里毕业了。
　　就一年跟亲妈吃几顿饭。
　　每回吃饭时候，都能看到他妈穿得灰头土脸，手上和脸上还时不时地有点小伤疤。
　　他当然看不下去了。

　　图什么呢？
　　明明只要服个软，就还能回去工作。
　　哪怕没有辉煌时那么风光吧，可就在中心做个地面技术人员也比开大货车体面轻闲吧？

　　开大货车？
　　年轻女人目光闪了闪，微微垂眸，不让老公看到自己的眼神。
　　“那是很辛苦啊，从前的工作是什么呢？难道想回去就能回去？”
　　她是真的想不到，有什么工作是过了十年，还能想回去就回去的？

　　“从前是咱国家航天中心的恒星级飞船的领航员。”
　　这句话说出来，纪星城也是感慨万千。
　　打从他记事起，不论在什么地方，不论是谁来问，他都会特别自豪地告诉对方，他妈妈是一名优秀的领航员。

　　然而这项光荣和骄傲在十一年前戛然而止。
　　那场事故，哪怕他妈没跟他提过内幕，但他打小的同学都是中心家属，光是各种流言也听说过一些。
　　无非是有背景的二代闯祸，让人背锅而已。
　　当时一起背锅的还有一位领航员。
　　那位领航员就很识时务，乖乖地背下了处分，写了检讨书，被发配去月球工作站做观测员，吃了两年苦，就又能去开飞船了，哪怕不再是新型大飞船，只是科考小飞船而已，但那待遇也顶得上一百个卡车司机了。

　　只有他妈不承认事故责任调查结果，更不用提写检讨书和甘于接受处分了。
　　宁愿离开中心去开大货车！
　　就是因为这样，他爸才一定要离婚的。
　　如果她不那么固执倔强，就没有离婚，也没有后妈，他的人生肯定要比现在顺遂得多。

　　年轻女人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家伙！
　　她婆婆原来还有这么辉煌的时候啊！
　　话说她高中拼了老命考上了个好大学，完全碾压后妈的孩子，进了学校以后又被人喊作系花，虽然平时很低调，但内心还是挺自豪的……觉得自己还是挺优秀的。
　　可跟亲婆婆一比，那简直就是小儿科不够看啊！

　　“那婆婆怎么去开卡车了？”
　　纪星城叹了口气，把他知道的大致说了下。
　　“也是当时不走运吧，替人背了锅，可她太不懂圆滑了，明明只要低个头熬几年就过去的事儿，偏偏要闹起来，最后只能去当个开大货车的司机，婚也离了，工作也丢了，何苦呢？”

　　年轻女人目光闪了闪，心里闪过了好几个念头。
　　最后还是跟着叹了口气。
　　“看起来婆婆确实性格比较刚烈……”
　　“但是婆婆都离开航天中心那么久了，你怎么知道她想回去就能回去啊？”
　　纪星城笑了下，仿佛是觉得自家老婆问了个过于外行的问题。
　　“你知道培养一个合格的宇航员，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吗？那可是相当于十个飞行员！”
　　“而一个领航员又是从宇航员中挑选出的最优者。”
　　“我妈那可是当时国内领航员里的前十啊！”
　　“就那个事故责任，但凡明眼人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只要她愿意，回去少说也有十几种岗位等着她。”

　　“但婆婆断然离开航天中心，可能也是因为委屈伤心了吧。你非得让她回去，她觉得烦也在情在理。”
　　“我不也是为她好吗？”
　　“那怎么办？咱们现在跟你爸和后妈的关系这么冷淡，总不能也不认亲妈吧？”
　　“唔……当时我结婚，其实也是跟我妈那边的表姨联系过的，虽然没通知我妈，可我妈不可能不知道，但她都没什么表示，真就不来参加婚礼，我想起来心里就别扭。”
　　“那你是晚辈，本来就不该惹长辈生气的呀，何况还是亲妈……”
　　“啥意思？你是说，让我跟她联系？”
　　“是啊，开大货车太辛苦又有危险，还是别让婆婆做这个了，让婆婆来跟咱们一起住吧，还能帮忙搭把手看看咱家天天。我这一年产假也快休完了……”

　　五分钟后，纪星城的手机里传出电子语音。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