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的心愿［西幻］》椒聊之实

30、chapter 30

　　当你的医生同时是你从小的玩伴，他待你尽心尽力，为你鞍前马后，那么即便他嘴里一口一个“公爵大人”，也依旧免不了一些被阶级观念认为是“冒犯”的行为。

　　然而卢克并不在乎。
　　在进入城堡以后，他让男仆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他的衣服，就即刻派人去请特蕾莎小姐，并预备在会客厅迎接她。

　　特蕾莎是和约瑟夫一起来的。
　　众所周知，约瑟夫是赫伯特·威尔逊最亲爱的搭档，更能证明特蕾莎的非同一般。

　　特蕾莎穿了一身墨绿色天鹅绒的长裙，包着头巾，严格盖住了头发，但是露出一双浅灰色的眼睛。

　　啊，这真有些看起来像威尔逊家族的人了。

　　特蕾莎向卢克行屈膝礼问好。

　　人命关天，卢克迫不及待地问：“还请不要紧张，特蕾莎小姐，我是以最友好的情谊邀请你来到这里。我很惭愧地说，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被‘游魂症’折磨得太久了。有任何可以解救我们的方法，我都愿意换取。”

　　“我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公爵大人。这只是普通的精神舒缓罢了，当时在帕特里克广场有两个孩子是我的同伴。我害怕游魂症引起踩踏事故，这才贸然出手。我荣幸这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是，这并不治本。”

　　卢克没有办法克制住失望的情绪，但他并不愿意放弃：“您真的看不出来病根吗，特蕾莎小姐？我所有的民众，您都可以对他们进行检查。我可以提供您想要的一切，只求您救救他们。”

　　“这可真令我震惊，公爵大人。”
　　“据我所知，圣殿才是医治游魂症的最佳选择，您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苦苦相求呢？”

　　特蕾莎关切这个问题。
　　而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另她关切，都正中卢克的下怀。他苍白的显得病态的脸颊上浮上一丝红晕，他呼出一口颤抖的气：“就在两个小时前，圣殿的主教汤姆斯告诉我，莱斯郡饱受游魂症折磨，是因为卢克家族罪孽深重。如果我拒绝承认罪名，那游魂症就无药可治。”
　　“但您短暂的医好了帕特里克广场的几乎所有人。”卢克笑了一声，“那请您告诉我，神秘的小姐，您在他们的灵魂里看到了卢克家族的罪恶吗？”

　　“当然没有。”

　　卢克放声大笑，笑得咳嗽起来：“我，我为我的失礼感到抱歉，特蕾莎小姐。但是，你是否知道你刚才的言论已经与圣殿相悖，如果我去圣殿告发你，你是有可能被当作异教徒烧死的。”

　　特蕾莎安静地站在那里，约瑟夫也是。

　　“所以，你并不害怕圣殿，是吗，特蕾莎小姐？”

　　特蕾莎低头笑了笑：“我相信使人畏惧并非神的本意，公爵大人。圣殿甚至不是露西娅女神的最高代表。”
　　斯图尔特血脉最纯正的人为神使，神使领导温斯莱特神殿，神殿控制整个国家的圣殿，由此形成教会体系。
　　“公爵大人，请将我引荐给汤姆斯主教。”

　　卢克有些疑惑：“你不需要我的引荐，特蕾莎小姐。圣殿就在那，你只需要走进去，主教不会拒绝与任何一个信徒谈话。”

　　“我无意向主教忏悔。”
　　“我想问问汤姆斯主教，游魂症的真正原因。而如果您不在场，恐怕汤姆斯主教并不会认真对待我的质询。”

　　卢克沉默了一会。

　　这沉默使得约瑟夫有些不安，他没忍住，在不起眼的角度扯了扯特蕾莎的裙摆。
　　然而特蕾莎无动于衷。

　　卢克突然笑了一下，有一种迫不及待加入恶作剧的，孩子一般的兴奋：“如果您没有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质询圣殿只是我的个人行为，公爵大人只是代为引荐，对此并不知情。”

　　＊
　　汤姆斯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对着面前穿着绿裙子的女人，不由自主地说：“请再说一遍？”

　　特蕾莎微笑着重复：“我想知道，如果游魂症真的如您所说，已经到了圣殿都无法医治的地步，那么为什么我能对游魂症进行缓解？”

　　“哦，可怜的孩子。”汤姆斯慈爱又痛惜，向着圣殿内的其他人大声宣布，“这个孩子已经被游魂症折磨得神志不清，我不会责怪她，露西娅女神会饶恕她的。”
　　他拿起胸前垂挂的十字架：“向女神祈求原谅吧，孩子。”

　　特蕾莎没有任何要接过十字架的意思：“主教大人，我不是莱斯郡的人，没有游魂症，更不是疯子。杰瑞尔·赫柏可以为我作证，当然还有帕特里克广场得到治疗的所有民众。”

　　卢克适时地补充：“这是真的，汤姆斯。”

　　汤姆斯冲卢克皱眉头：“你明知道，却任由她随意质询圣殿？”

　　“女神在上！你们不是一伙的吗？”卢克大声嚷起来，“几乎所有的精神控制力的好苗子都被圣殿选拔去了，我还以为这是露西娅女神降下的福祉呢。怎么，主教大人没有收到神谕？”

　　“女神不会为这么点小事轻易降下神谕。”汤姆斯终于正眼打量起特蕾莎来，他注意到了她的头发严密地包裹在头巾之内。
　　在斯图尔特，发色是阶级的一种象征，只有低贱的平民才会羞于展示发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选入圣殿？
　　汤姆斯觉得胜券在握，不紧不慢地问：“那么，亲爱的孩子，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隶属于哪一个圣殿？”

　　意料之中的，特蕾莎回答：“我不属于任何圣殿，我是代表我自己站在这里。”

　　主教傲慢地质问：“那么，你不觉得羞愧吗，特蕾莎？因为你在圣殿说下的谎言。”

　　“我没有说谎，更无需羞愧。”在汤姆斯试图打断她的话时，特蕾莎突然提高了嗓音，“游魂症不是神的惩罚，神不会降下这样残忍的旨意。所谓的游魂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

　　她的嗓音在穹顶回荡，汤姆斯毕竟见过许多风浪，还算镇定，圣殿里的一些小学徒已经变了脸色。

　　“我在想，您是否有这样的胆量，主教大人？”

　　“什么胆量？”

　　“我可以向露西娅女神起誓：游魂症不是神的惩罚，而是一次集体的长期的精神性投毒。”特蕾莎一步一步逼近汤姆斯，“那么，主教大人，您敢向女神起誓吗？”

　　“你怎么敢……”
　　汤姆斯想出言警告，但并没有什么效果。

　　“你敢起誓，你没有将精神性毒药涂抹在露西娅女神的神像上吗？你敢起誓，你没有借由做礼拜，利用圣殿把毒药传遍莱斯郡？你敢起誓，你没有利用游魂症的谎言欺骗卢克公爵，并窃取莱斯郡的粮食售卖权？”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姑娘从身体里爆发出了令人透不过气的威严感和压迫感，如果这还不够震慑汤姆斯，那么从她嘴里说出的不可能为她所知的事实，就是对汤姆斯的当头一棒。

　　汤姆斯被她逼到了神像的下方，在她锋利的眼神里逐渐战栗。
　　“站回原位，孩子，不要轻举妄动。”特蕾莎仍旧盯着汤姆斯，但她精准地训斥了一个企图从视野盲区靠近神像的学徒，“这整个圣殿就是一个巨大的破绽，除非一把火烧了，否则就不可能隐藏你们的罪孽。可如果烧了圣殿，汤姆斯，你还能说你是女神忠诚的信徒吗？”

　　汤姆斯脸色苍白地和特蕾莎僵持着，卢克这是喊道：“哦，汤姆斯，我的老朋友，你还在犹豫什么？你只需要向女神起誓，这有多难呢？难道你要任由这个只有你年纪三分之一的年轻姑娘，肆意羞辱你吗？”

　　特蕾莎笑了笑，压低了嗓音：“我再给你一分钟，主教大人，你再不发誓，我就要动手搜查……”
　　她没能说完。
　　汤姆斯飞速念了一个简短的咒语，特蕾莎便突然别过脸去，喉咙里短促地尖叫一声，捂住眼睛。

　　约瑟夫冲上前把她护在身后：“我得提醒您，汤姆斯阁下。特蕾莎小姐属于威尔逊家族，你难道没有看到她衣服上的不死鸟胸针吗？无缘无故地伤害她，就是与威尔逊家族为敌！”

　　“哈……哈！”汤姆斯仰着头，因为情绪地剧烈转折而有些倒不上气，脸涨的通红，但十分兴奋，“她是个骗子。”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次强调：“这位口齿伶俐，擅长编故事的小姐，她眼睛的颜色是假的。刚才她的所有疯话都将不可取信。斯图尔特人不能在发色和瞳色上作假，这是对露西娅女神和文森特王室最基本的尊敬，这还需要我向你强调吗，雷克斯？”

　　“当然不，主教大人。”

　　“那么，请给我一个解释吧，雷克斯。”

　　卢克怂了怂肩：“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有这样的义务。”

　　“那你是要让我相信，就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贼能说出这么多游魂症的内情？”汤姆斯嗤笑一声，“雷克斯，这么多年你一直拒绝承认卢克家族有罪。但找来这么个人故弄玄虚，实在是太让我，也太让女神失望了。”

　　“你的胡话我听不懂，汤姆斯。我也不知道那位女士的眼睛有什么机巧，我只知道一点，汤姆斯，她一个人救了帕特里克广场的所有人！她做到了你一个圣殿主教都做不到的事情！难道这还不能使你强加给我的罪名失效吗？”

　　“是神宣告你有罪，雷克斯，而不是我。”汤姆斯转向约瑟夫，“威尔逊一直是个古老而高贵的姓氏。你的主人赫伯特·威尔逊也是一位劳苦功高的上流绅士，但是这位小姐她犯了不可饶恕的渎神的罪过，无论她受到谁的庇护，现在都应该把她交给圣殿，接受神的判罚。”

　　“主教大人，您这样急着给特蕾莎定罪可有做贼心虚的嫌疑。”约瑟夫镇静地反问，“因为就我所知，有一种例外，改变瞳色和发色可以免除渎神的罪过，您为什么不仔细考虑呢？”

　　“是啊，主教大人。”卢克冷冷地说，“如果这位小姐恰好拥有一双，神谕里推崇的，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那她可就没有罪过。”

　　汤姆斯认为卢克只是在进行最后的挣扎，毕竟他是一定要让这位不怎么可爱的女士担上渎神的罪名，并把责任归咎到卢克头上的。
　　于是他鹦鹉学舌一样地重复：“是啊，如果她本就拥有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那她就没有罪过。”
　　再说出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可是，就连在温斯莱特，也只有埃……”

　　汤姆斯停下来，突然意识到温斯莱特已经没有埃莉诺公主了，耶利亚宫的主人已经更名为凯瑟琳。
　　他漏掉了一个人。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打了个哆嗦，紧接着脑海里一阵刺痛。
　　啊，是那个约瑟夫出手了。可是，作为圣殿人员，他的精神屏障不应该那么快被破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汤姆斯一手攥着法袍的襟口，一边艰难地回头看。

　　庄严仁慈的女神像上，浮现了一层苔绿色的荧光。这层荧光像是突然被什么力量撕扯下来，与此同时，汤姆斯痛苦地嘶喊了一声。

　　卢克离汤姆斯最近，吓得往外跳了一步，举起双手：“女神在上，我可什么都没干。”

　　约瑟夫及时的解释：“放轻松，公爵大人，这是因为他的精神屏障和那些荧光连接在了一起，他是伤害的最终承担者才会这样。”
　　约瑟夫举起一个细口瓶，在所有的荧光物质全都收容了进去后，终于让开了步子，在汤姆斯的眼前，露出了身后的“特蕾莎”。

　　她眼睛上的法术的确已经失效，露出了原本的颜色。那是宝石一样的，晶莹剔透、纯粹无比的绿眼睛。她摘掉了自己头巾，流光溢彩的金发垂顺而下。

　　精神屏障被攻破已经是堪比凌迟的痛苦，然而这都比不上汤姆斯看到特蕾莎真容的这一刻，因为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如果能有谁使得他们几十年的精心谋划付诸东流，那么一定是眼前这个人——

　　埃莉诺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