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来》四野风起

2、我不好你好吗

　　2022年，演员谷濬意外拿到了他人生的第一个演技奖。
　　因为电视剧《故事》中饰演的反派角色。
　　谷濬意外爆红后，因为连续三部偶像剧和女主在荧屏中擦不出CP感，他的经纪公司终于感觉到不行，这个看起来敬业得不行的年轻人怕不是对爱情缺乏根本的共情。公司团队开会一商量，火速调整原来帮他设计的走偶像剧的路线，颇降了些片酬帮他在正剧里扎了个反派角色。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个坏得滴水的反派角色竟然被谷濬演绎得像模像样，居然还拿下年度华表奖最佳配角奖。

　　很多年以后，有人问谷濬第一次获得这项重要的演技奖是什么感受？他说一片空白。
　　这不是什么谦虚的说法，事实上那天在颁奖前，他的经纪人就打探到了他获奖的消息，让他务必准备好发言。想说话太多了，他认认真真准备好腹稿，迈着优秀的长腿上台。

　　领奖台上，他才说了一句：“谢谢，谢谢大家。”卡壳了。熟悉又令他恐惧的电流感就从头皮开始炸裂，然后瞬间过电全身，心脏突突地往下沉，整个躯体跟着失重。要命 ！还是在现场发作了。谷濬内心吐槽着最近频繁到访的濒死感，一边驾轻就熟地cue起活动流程上的时间。他知道自己只有3分钟，如果没有一张椅子可以靠坐下来，他浑身就会开始紧绷然后肌肉发抖。此刻，比起让他成功从明星转型为演员的的奖杯，他更需要的是一张可以让他半靠的软椅。
　　他调动出全部的演技，迷死万千的少女的电眼欲哭无泪地看向主持人，主持人见惯了第一次拿到大奖哭到涕泪交加的明星们，即刻娴熟地打起圆场：“我们的谷濬太激动了，大家给他一点掌声。”于是台下哄地发出了一片笑声。谷濬一边努力调动全身的神经，紧绷到两脚大拇指抠地，一边努力配合绽放出一个营业式的微笑，快速修改了事先准备的感谢词，用一句话结束了发言，“非常感谢这部作品台前幕后所有的主创，谢谢。”然后他对着台下鞠了一个躬，就浑身僵硬着走下领奖台，四肢活像刚刚组装上去似的。
　　那天热搜是谷濬华表奖最佳男配角
　　谷濬同学同手同脚
　　谷濬展示刚刚组装的四肢
　　热搜下的粉丝都说濬濬子真是初心不改，拿了演技奖，但是还是一如既往地同手同脚，可爱到爆。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从颁奖台走下来的这不到十几米的距离，耗费了他毕生的意志。
　　等终于把自己的四肢安全地挪到到救命的椅子上，他轻轻松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今年的VIP坐席可算是那种带扶手的软皮椅。
　　这把椅子彷佛自带结界，将如潮水的掌声与衣香鬓影统统隔开。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坐姿，将后背尽可能地靠着椅背，然后开始深呼吸。
　　还是太软弱了，如果我再克服一下，我就可以在发言词里提到庄子晗。

　　谷濬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对劲是在《故事》的拍摄片场。
　　像很多正剧的结尾一样，《故事》终局经典而悲怆。饰演反派的谷濬和剧中一直调查自己的男一号在临街的房间贴身肉搏，几个回合后他以体形的优势压倒对方，用双手疯狂掐住对方的脖子。有一种特别的愤懑与暴虐随时要喷薄而出，在那个瞬间他只想掐断对方的脖子。这种力道即使是入戏也过于用力，对手戏的老戏骨很是欣赏这种爆发力，在镜头拍摄不到的地方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双方殊死搏斗，对手在即将窒息的前一秒扣动了□□扳机给出了致命一击。

　　砰！一切都来不及。
　　他眼睁睁看着不远处，自己的搭档同时也是爱人，一步步走向布满死亡陷阱的吉普车。所有的语言都没法说出口，剩下的只是他浑身不停的抽搐。按以往的经验，谷濬正打算用演技老师教过的那一套完成最后的这个死亡镜头，他甚至明白怎样对着镜头调整角度会让自己俊脸更加上镜。突然一阵莫名的心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胸腔中氧气瞬间被抽得稀薄，窒息感让视线变得模糊。那一刻他感觉到了胃酸的反流，喉管里感觉有烧灼的液体不住翻涌，一想到这个镜头绝对要一条过，他用尽全力强忍着一种想吐的本能，生生咽了下去。由于控制躯体的反应过于用力，导致脸部的肌肉一直在抽搐，甚至连脚每蹬开一下都感觉浑身在发抖。
　　“CUT！”导演兴奋地喊出这句时，谷濬还在抖，导演和其他演员只当他要出戏，体贴地散开，走出房间的时候还他关了灯。
　　谷濬大口喘着气从倚着的墙角慢慢滑倒，第一次体会到医学上所说的濒死感，
　　当时他简单地归为连续的夜戏太累了，只是后来的频繁的发作，他才知道，这种病每一次发作，他都不会在下一刻会晕倒，这个过程只是让他提着一口气，清醒面对这种残酷的心理和生理的双重体验。

　　够获得华表奖最佳配角的大奖这部分表演功不可没，但是只有谷濬自己才知道，并不是他的演技在那一刻突飞猛进，而是本色表演，或者严格说不能算是表演，是他病情在拍摄片场发作，严重的躯体反应被导演的镜头忠实记录了下来而已。

　　颁奖现场的大屏幕上还在放他在电视剧里最高光的镜头。

　　这一次持续的时间比较长，他有点慌。
　　黑暗中，谷濬费力吐出一口气，更加放松四肢继续深呼吸。
　　舞台璀璨，有人蹭红毯有人争奇斗艳有人争C位。
　　有人在无边的沉默中，用全部的耐心在等待，等待这股劲过去。

　　颁奖场馆明暗交织的灯光打在谷濬俊美无俦的脸上，像遥远的古希腊月桂树枝叶漏下的温柔月光。光影斑驳中，他仿佛可以和一年前的自己对话。
　　他对荧屏上半年的自己轻轻说
　　你这个样子真是太难看了
　　庄子晗一定不喜欢
　　屏幕上的那位也是满眼讥诮
　　半年了你还不是一幅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