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年》陶源

70、原由 释然

　　在外边待了三天，知夏不得不回到藤山家，除此之外她似乎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就如幸村说的，她不能一辈子住在绮罗家。
　　全国大赛之后，网球部的三年生现时将更多精力放在升学业上，部活上至多只是教导指点下后辈。
　　所以，经常是幸村早早地到园艺社等知夏，然后一道回去。
　　每次幸村一出现，早见总是一副很谅解的眼神，接着拍拍知夏肩膀以示鼓励便直接收拾东西走人了。
　　清亮干脆的开门关门声响起，知夏拿着手中的水壶无奈地看了正悠闲倚在桌边的人一眼，幸村耸耸肩，非常无辜地说：“看我做什么？可不是我赶走她的！”
　　知夏瞥了他一眼，问道：“你不用去图书馆么？”他这么悠闲，和那些为末考和升学做准备的人实在是反差的厉害。
　　隔了好久也没听见回答，知夏转头看去，恰巧对上那双带着戏谑意味的眸子，眨了眨眼睛，朝他微微一笑，然后回头继续做事。
　　幸村坐在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看着花架边正认真记录的身影，嘴角噙着丝丝笑意。现在的她笑容和表情渐渐多了，尤其——在自己面前，不由得，笑意更深。
　　“明天也会去那边？”幸村毫无预警地一问。
　　幸村说的是最近两人常去的那家中餐馆，那人的神踪飘忽不定，从来没有碰到过一面，每次都是那个笑容满面的侍应生给招待的，说是出国未回来。
　　知夏一边忙着手上的事一边点点头。
　　他起身走近，随意拿出架子上一盆看看，视线转回知夏身上，说：“应该是见面的时候了，很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幸村的话只是自言自语的含意，他从没问过，她也不说，虽不能说完全不好奇，但他的确没有非得知道的意想。
　　他并不要求她一定得将所有的事都告知于他，本来，两个人有着各自的习惯、喜好、习性，自然还有各自的圈子，不需要一切都透明化，他看重的是两人之间相处的种种，而非别人。
　　知夏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幸村好奇那是个怎样的人，她自己，又何尝不好奇？好奇，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他？
　　若真是呢，该怎样？欢快地去见他，庆幸自己终于找到心心念念的人？
　　当理智和现实突兀地显现后，刚刚升起的那股喜悦渐渐消逝，知夏苦涩地笑笑，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最近的她，的确有些忘形了。
　　不算隐蔽的小动作自是没有逃过幸村的双眼，他只是微微探过头去，靠在知夏肩胛处，斜睨着她，说：“累了就回去吧，勉强的话就不能好好完成了。”
　　轻柔的力度，却足以让她收回神智，知夏点了点头，转过身时才发觉两人的姿势实在是……
　　腰间被亲昵地揽着，他的脸微侧着，鼻尖和她的脸颊靠的极近，有意无意摩擦着，鼻息间轻薄的热气拂在皮肤上，那股温热还源源不断地传来。
　　知夏伸出手肘推了他几下，幸村的眼睛微微眨了下，突地凑近，在她睁大双眼时伸手取出了她手上一直拿着的书搁在了架子边。
　　然后，拉着她向门外走去，嘴角处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薄暮取代残阳，寂静校园的小径上，只有树叶枝干的摩擦声，幸村一路上都握着知夏的手，自然而然。
　　看着身边少年的侧颜，知夏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长的很好看的男子，不然那边的女孩也不会整天“美人美人”叫着。
　　除了样貌出众能力卓越，清冷傲气也是他自身的特点，男生仰慕，女生倾慕，这类人通常是顺风顺水过来的，做什么事都是波澜不惊的，所以甚少见到令他们在意或是上心的事。
　　又想起上次凉子找她闲聊时说的「我就知道，你们俩有问题，幸村学长用的眼神简直让人一目了然，你真的很幸运啊，不过很好奇，知夏你身上到底是哪一点在吸引他呢？」
　　她也疑惑，自己以往虽是云淡风轻地面对周遭一切，不去争不去抢，可有时候在别人看来，实在是别扭的可以。除了这个，她还不爱理人、不爱打招呼，每天都缩在自己的壳里不问外事。
　　照理说，她不爱和人主动打交道，两个个性冷然的人应该没有什么交集才是，可却偏偏，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无可能，他对她，从来就不是清冷孤傲的。
　　但她也知道，自己是有优点的，一事往往有着正反两面，不同的人看来感想就不同。爱事的认为她别扭，不爱惹事的又认为她极易相处，如此一来那些缺点又成了优点。
　　其实喜欢一个人，大多没有什么原因，那些优点缺点不过是日后闲聊时才会提及的一小部分，就如她喜欢他一样，没有什么原因。
　　至于幸运，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说着那些动容的话时，她承认自己极其幸运的，因为，能够遇到他。
　　她感动也珍惜，因为这些都不是理所当然，他理应喜欢自己，而自己也理应接受他，从来就不是。
　　那些青涩的感情看似美好却也脆弱，就像刚刚发芽的嫩苗，若没有悉心照料很快便会枯萎。
　　他们两人心中的感觉刚刚萌芽时，如果当初他没有坚持地进占或是自己永远不妥协，那现下，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知道她在看自己，只是一会儿，现在又一副偏着头想事情的模样。她有个小习惯，思考的时候，脑袋总爱偏着一点，及腰的长发顺势滑落，扫在自己的臂弯处，每当这时，他也不去烦她，只是伸着手拨弄着那片柔软，任其在自己的指尖层层缠绕。
　　“呐，真田，等了很久？”幸村像是早有预料般，不意外地和门口的人打了招呼。
　　看到那个挺直地站在校门口的身影，知夏的呼吸瞬间一滞，眼下的场景又回到当初决裂般的那天，也是这样的见面。
　　一个很小的力度顺着指间传到心底，说不尽的温柔，道不明的柔软。
　　还是有不同的，身边站着一直给予自己支持的人，那种不再是孤单一人的感觉。
　　真田眼光扫过交握的双手，顿了一下，才走到幸村面前将手中的纸递了过去，“柳的数据表。”
　　幸村接过后，笑笑，说：“其实不用特地等在这里的，明天给我不也一样？”
　　真田看了看那碍眼的笑容，同往常一样很明智地选择没有开口，毕竟和幸村正面对上永远是下下策，转向一边，看着默然的少女，同时地，知夏的视线也对上了他的。
　　“哥哥昨天去了大阪，我让他买了些你爱吃的，”瞥了眼笑意盎然的幸村，继续说道，“看来，只能让你明天去拿了。”
　　没有联想到的场景，让知夏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点头，“谢谢。”
　　“我先回去了。”转身离开后，真田苦笑了一下，那反应，看来那天真是吓到她了。
　　一直到那个身影走出好远，知夏才收回目光，转过眼对上那一脸笑意的男子，那副模样分明是事先早就知晓，知夏淡淡一笑，果真，像他的作风。
　　真田家庭院内的拐角处穿着日式衣服拿着盒子的妇人见到走近的知夏，拉开笑容打了招呼：“噢，是知夏啊，来找弦一郎嘛？”
　　知夏点点头，“仓子婆婆。”仓子是真田家的管事婆婆，见面的几次对她的印象便是慈祥和蔼，算是真田本家千篇一律脸谱中唯一一张令人如沐春风的。
　　仓子指了指院落边一处小门，“去吧，我刚才看见弦一郎在后边。”
　　知夏道谢后进了门内，或是出了门，因为一条小径直直地通着屋宅后头，树木密集的小坡上站着一个人影，听见了后头的响动，真田转过脸轻轻颔首，示意她过去。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颗主干略粗的树。
　　知夏的手掌抚上面前的斑驳枝干，描绘着上面那一条一条痕迹，指尖与粗糙树皮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我小时候也试过，一年一次。”
　　“开始我一直很疑惑，你的转变为什么会这么大。”他一直都记得那丫头小时候的样子，小小一个，分明是个鬼灵精，又吵又闹，不让人安生，可重逢至今，眼前的少女却是清淡温和的，他没有细想，全归咎于时间了。
　　知夏咬了咬唇，没有开口。
　　看了眼那个斑驳苍苍的树木，真田轻笑一下，有些淡淡的释然……
　　走出大门步下石阶后，知夏停顿了一下，松了松一直紧握的手，方才那潮湿的温度被吹过的山风慢慢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