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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薄情女帝vs逆臣贼子(11) ...


  •   深秋已至,建章宫前的枫叶似火般红,一层层的红色点染在秋风中,犹如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一路摧枯拉朽烧到空中去。

      枫叶落下,积在地上,是浅浅的地火,沈文远嘱咐宫人不必清扫落叶。这点红枫,倒是雅致。

      帝后大婚后,沈文远祈了恩典,又去看望了家眷。他们没有了自由与往日的尊荣,只能着布衣吃粗食,但至少还全须全尾。

      沈父苍老了不少,双鬓又长出了不少白发,神情颓丧,只说了句“败局已定,士可杀不可辱”,便不愿再见他。

      倒是沈母双眼噙泪看着他絮叨了许久:“为娘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死了也是不打紧,可怜你兄长和幼侄,远儿莫要忤逆陛下。”

      又嗫嚅着说“你侄儿年幼,穿惯了绫罗绸缎,如今穿麻布,蹭得皮都红了,远儿同陛下说说情,孩子的衣食用度可否好一些?”

      沈文远自然知道母亲是要他稳固“圣宠”,以此保全家人。看着憔悴的母亲,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眸子又黯淡了几分。

      一饭一蔬都要仰人鼻息,他稍有不顺从,沈握瑜便断了给他父母的食物,直到他低头认罪。如同训狗一般,他怕哪一日当真生出了奴/性,像狗捡回主人扔出去的骨头一样,习惯了女帝的磋磨。

      红枫落下,有时落在他衣履上,他照例是写字弹弹琴,安安分分做起了“禁脔”。

      屈辱感这种东西,你不去想它,可它就像闻到血味的野兽一般,会自己找上门来。

      沈肃让人盘问了建章宫的宫人,要揪出沈文远的过错,一个颇识音律的婢子禁不住威逼,倒是说了点可以用来做文章的事。

      沈肃借题发挥,急于求成,没听太监的话,让人将婢子带到女帝跟前。

      “陛下大婚吉日,沈公子弹的是《潇湘水云》。”

      沈握瑜斜睨了沈肃一眼,他打的什么主意,她自然是清楚的。

      沈肃被她这么一看,已有几分胆寒,说话时也有几分惊慌,“陛下,此举实乃…大不敬,还望陛下定夺。”

      “《潇湘水云》乃是朕幼时钟爱的曲子,又何来大不敬之说?”她语气冷硬了几分,落在沈肃耳中比西风更肃杀。

      沈肃一时有些发怵,正欲向女帝请罪,却听沈握瑜轻笑道:“君后主理六宫,既是后宫之事,便不必向朕回禀,你处置即可,只要别失了分寸。”

      沈握瑜这番话,算是将沈文远纳入后宫,却让他的身份更为尴尬,庶人之身居于后宫,又不是宫妃,没有名分。

      “遵陛下旨意,以后不敢再拿这些事惹陛下烦扰。”

      沈握瑜眉头轻蹙,草包教出来的儿子,在无能愚钝上,比其父更甚,也算是一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遵循先帝遗诏册立君后,只是想多一个观察对象,顺便折辱沈文远。沈瑜记忆中的沈肃,总是用一种异常炽热的眼光看她,像狼群锁定了猎物。可这蠢人不配当猎人,连当猎物都是抬举他了。

      沈肃此举也是提醒了她,又该给沈文远苦头吃了。

      沈肃揣摩不了女帝的意思,等女帝走后,那太监替他解语。“主子主理六宫,自然是可以处置沈文远,陛下说要有分寸,不欲治他大不敬的罪,兴许是想让主子轻拿轻放,略施小惩。”

      他的小惩迂回了些,减了建章宫的月例银子,克扣了入冬的银骨炭。女帝若不去建章宫,膳房送去的菜就是馊的臭的。

      沈握瑜当作不知道一般,任沈肃搞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女帝每月只有十五那日来长秋宫,却从不会沈肃与行房,吃过晚膳便去勤政殿批折子,甚至不要他布菜,他碰过的菜肴,女帝会命人撤下,再换新的上来。后来索性女帝先用膳,沈肃在一旁侍立着。

      “这道荸荠雪梨燕窝汤最是清润,陛下尝尝。”

      “臣今日下厨做了道五珍脍,听闻是陛下素日喜欢的。”

      投之以佳肴,报之以冷眼。

      ……

      沈肃倒也乐此不疲,他喜欢看着沈握瑜用膳,似乎只有此刻,他们才能挨得近一些。

      沈握瑜一个月倒有几回歇在建章宫,除了沈文远以外,无人知道自从上次醉后“荒唐”,女帝再没碰过他。她的好奇被消磨殆尽,原来男女之欢也不过尔尔。

      可沈肃哪里知道其中缘由,只当沈文远颇承恩宠,心中的怨毒更甚。深宫寂寞,没有后宫佳丽三千,只有他和沈文远,他一腔怒火也只有发泄在他身上。

      建章宫内琴声悠扬,枫叶飘飘扬扬落在琴上,沈文远轻轻拂去那点点的火。君后的仪仗已至建章宫,宫女太监齐声跪下。他却是不紧不慢地抚琴,丝毫没有要迎接尊驾的意思。

      沈肃身旁伺候的太监,假意面露难色,清了清嗓子,看着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一宫主位”,思忖了片刻该如何称呼他,“沈公子,君后驾临,合该起来接驾。”

      他就算是狗,那也只是女帝的狗。

      沈文远忽视了这尖声尖气的太监,仍然自顾自抚琴,无论太监们如何提醒,他都视若无物。

      这副傲慢的样子,跟沈肃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厌恶之心让他面露狰狞,早忘了君后该有的仪态,有一股无名怒火在五脏六腑中升腾起来。

      从前沈文远是高山仰止,人人称道,旁人赞扬高山,沈肃却日日活在它笼罩的阴影之下,只恨不能效仿愚公移山。

      现在沈文远成了路边的石头,却依然要来挡他的道。陛下幼时不与他来往,单单只和沈文远一道,如今他成了君后,她还是不肯多看他一眼。

      这一切都是因为该死的沈文远。

      沈肃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对身边的宫人说道:“这庶人目无尊上,触犯宫规,念在是初犯,从轻发落,带去领五十杖刑。”

      说完这句话,沈肃嘴角浮现起一抹微笑,不管倚重的太监如何劝,他都要看到沈文远皮开肉绽,痛苦不已的模样。

      君后的谕旨,太监们莫敢不遵,宫中的刑狱司向来严苛,五十大板下去非死即残。

      沈文远冷笑一声,这草包还是不够狠,倘若能将他杀了多好,也免得他在死与不死之间烦扰。他早想自我了断,却怕累及家人,若是死于沈肃之手,他也就不必愧疚。

      潜意识里,沈文远甚至怨恨家人不似他决绝,早该齐齐自尽。活着只能让他被人拿捏。尤其是英国公,既然“不可辱”,早该在事发时就自戕。

      沈肃也不管什么体统,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看沈文远狼狈不堪,他着人押着沈文远,自个儿坐着銮车看着。

      顾不上刑狱司凄厉的惨叫与血腥味,也顾不上君后的体面,沈肃端坐在刑狱司的行刑场,慢悠悠呷了口茶,看那刑棍落在沈文远身上。

      沈文远不吭声,沈肃倒是笑得很大声。

      沈握瑜没来得及见君后的狂笑,不然她恐怕会更嫌恶他几分。天子身边的总管太监赶到刑狱司时,沈文远强撑着说了句:“求陛下宽宥小人之过。”

      沈文远想死,却不得不讨饶,他若不向“主人”求救,爹娘就该断食了。沈握瑜不过拿沈肃作饵,看看训狗成果罢了。

      话音一落,这太监像是得了什么信号一般,宣读了沈握瑜的旨意,免了剩下的刑罚。

      沈文远挨了二十五刑棍,一棍不多,一棍不少,女帝的旨意像是掐着点到的。不至于让他死,却也是吃够了苦头。

      女帝免了沈文远的刑罚,倒没有流露出对沈肃行为的不满。沈肃却觉得女帝此举是驳了他的面子,是在说他失了分寸?一时心中有股怨气,又不敢显露在女帝跟前。

      沈握瑜处理完政务之后,差人给沈文远幼侄送了不少赏赐,像是要弥补他受此委屈。伺候女帝多年的太监向来不大摸得准她的心意,眼下更是不懂了。

      听话的冰蛇,是该得到些赏赐的,她素来赏罚分明。

      “你这是想干嘛?英雄救美让他倾心于你?”系统也不明白,沈握瑜如果真想维护他,为何又放任沈肃责罚他。

      “逗逗冰蛇挺有趣的,做成人彘虽然省事,但也无趣。”她摇了摇头,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仿佛只是想起了修行时养的小冰蛇,逗弄一二罢了。

      在未想出夺心的方法前,逗逗他玩罢了。

      “说个题外话,你说的那个冰蛇到底是什么?纵然我见多识广,也未曾听说过。”

      “相繇。”

      昔年相繇食人无数,沈握瑜提剑收服,斩其八头,做成了冰系灵宠。

      系统一时有些瞠目结舌,上古时代为祸人间的九头妖蛇,诸仙都难以镇压的大凶之兽,竟然被她当成玩物虐待。

      怪不得天帝要集神界之力,为沈握瑜大费周章造这个局。

      “那…你好棒棒哦,肯定有办法破局。”

      “没有”

      “所以你目前并无头绪?。”系统叹了口气(当然没人看得见),它就不该对沈握瑜抱有期待,不管实力如何强悍,她哪里知道怎么让人去爱。

      沈握瑜连爱是什么东西都搞不懂,可倘若她无法完成任务,那三千界都完了。

      “是啊,所以你该发挥些作用。”她轻蔑一笑,似乎有点明白如何拿捏这个蠢系统了。

      权力的高度集中让沈握瑜大多数的精力花在了处理政务上,如同在修仙时要做到出类拔萃,在为君上她也想立一番功业,事事要做到顶峰。

      唯独情之一字,让她有不知何处下手。

      ——

      那日太监回禀说昌平王入宫求见,沈握瑜传令让膳房备了沈瑾素日爱吃的菜肴,那便宜妹妹十分感动,说阿姐是最疼她的。

      自受了一场惊吓后,沈瑾往宫里跑的时间就多了,只有和姐姐多待一会儿,才能不被梦魇所困。

      不会梦见王府那日的血水像浪涛一样袭来,也不会梦见众人化作地狱阎罗在她耳边狂笑,尸骨上长出血色的花,张牙舞爪用藤蔓抓住她的四肢,每一朵花都长着沈文远的脸。

      她今日进宫,沈握瑜倒有些事想问问,事关沈文远。

      女帝平素为政为君无可指摘,只有沈文远一事成了“污点”,也有文臣上谏劝陛下远离狐媚贼子,却被她一一驳回。

      日子一久,也就无人再提,毕竟女帝兢兢业业,为国为民,荒唐一次也无损英名。倒是沈文远被冠上了蓝颜祸水,狐媚惑主的名声,尤以辅国公抨击得最厉害。

      从朝廷到民间,往日人人歌颂的贤明君子,又在众口铄金中成了卑鄙小人。

      “你不怨我留沈文远一条命,还将他留在宫里?”固然人都是会说谎的,沈握瑜还是想听一下沈瑾的答案。

      沈瑾看着阿姐,一双灿若繁星的眼眸,如被流水洗过一般澄澈。

      “阿姐做事总不会错的,我相信阿姐。”

      先帝崩逝之前,姐妹二人在床前侍疾,天家亲缘淡薄,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的事常有。故此先帝遗命:“你二人需相互扶持,信靠彼此,否则皆不可保全。”

      这些年来,两个人都为彼此牺牲了一部分的自由,荷担着歉疚。

      沈握瑜淡淡笑道:“如此便好,小妹放心,朕对那逆贼无甚情意,只是留着他有用。”

      沈瑾看着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一时内心百感交集,轻轻问道:“阿姐当真放下他了吗?”

      话音刚落,她看到的是阿姐一双写满错愕的双眼,

      沈握瑜甚至来不及掩盖诧异,经年不化的冰霜,蒙上一层雾气,是茫然感。

      何谓放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薄情女帝vs逆臣贼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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